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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群芳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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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苑位于城外北湖边,传闻其初为前朝首富别院,在历经战火纷乱后被太宗皇帝收编,历来皆为皇家内人御用,如今郡主只稍稍求了太后便许自由支配,大张旗鼓举办宴会,可见其——或说其父身份地位。
燕平王,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太后的幼子。年富力强,政务出色,三年前奉命代皇帝巡视西南。
宋千和昨夜很晚才睡,今日起得晚了些。马车上到了北苑竟已是巳时末,宋千和还未彻底掀开帘子,便发觉两位妹妹已在车下等着自己,忙笑道:“是我不好,叫二位妹妹等久了。”
楚娴性子好,与宋千和亲候,只是微笑摇摇头,反倒是惜娥凑上前去:“大姐姐今日太晚,我们差点迟到了!真丢人。”
宋惜娥,韩夫人之女,十四岁的豆蔻年华。宋琦明三女二子,她位居第二,性子像她的母亲,直爽火辣,快人快语,得理不饶人。
宋千和环顾四周马车,确实,人来的都差不多了。她正笑着尴尬,却见楚娴伸头望向她身后,笑道:“我说倒是不晚。”千和一转身,一辆马车也在晃晃悠悠驶来。
是公主府的马车。
马车立定,一位蓝衣少女直接甩开侍女的搀扶,竟是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看着像是有气,抬眼见了千和,却热烈招呼道:“千和姐姐!”
是崔清仪。
宋千和招手回应,笑对惜娥说:“还好呢。有县主相陪,咱们也不算迟了。”
崔清仪一路小跑过来:“千和姐姐!好久不见!”
四人相互打了个照面,一起进了北苑,穿过轩窗树荫后到了正厅。郡主坐于正厅之首,姿容甚绝,头戴大朵姚黄牡丹,气度却不被花儿压了去,反倒愈加高美;金线织进黄锦缎裁成衣裳,举手投足间流光跃动,通身奢华,不像郡主,像是公主。
千和向郡主行了个大礼:“沧泉郡主恕罪,千和来迟了。”
另外两位宋姑娘也跟着行礼,崔清仪一看,也打算照模照样,只是郡主虽只比县主大了两岁,仅仅年芳十六,算一下却也是她的姑姑辈儿,不好苛责她,礼还没行完便抬手便叫她落座,却没叫宋家三姐妹起来,一直叫她们跪着。
惜娥不悦,觉得宋千和连累自己,暗暗不忿翻了个白眼,千和目光瞟到她的异动,心中暗叫不好。
“宋二小姐……”郡主冷笑,“宋二小姐,这是何意啊。”
“回郡主的话,”惜娥抬起头,“今日晚至,乃事出有因,是因为大姐姐。大姐姐明知今日是郡主阔别回京后首次举行聚会,却还是起得晚,叫我们等了她许久,这才耽搁了时辰。”
“哦?宋大小姐,可有此事啊?”郡主饶有兴趣,诘问宋千和,好像这挺好玩儿——她未必是真有恶意,只是觉得这般用特权小题大做捉弄别人很有意思,特别是捉弄宋千和这样一位年纪比她大,名望比她高的长者。
更何况,这能展示她即使离京三年,照样是京中最具盛名威望的沧泉郡主沈韶华。
宋千和暗暗观察,左右有不少都是她的学生,就连台上那位郡主在三年前都来她这儿上过几节课,不过后来因要随父母巡视西南,便不再去了。在熟人面前给宋千和难堪也是郡主的恶趣味之一,不过她倒可以借此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堵住她的嘴。
“郡主,惜娥说的乃是实情,确实是臣女晚了,才拖累了大家。”
她叹了口气,似是饱含什么热忱与深情:“前几日臣女的私塾放了假,几十份试卷压在头上含待修改,臣女自知责任深重,一时批改忘了时辰,午夜才睡去,以致今晨困倦,竟是误了时辰,实在是臣女过错,还请郡主责罚。”说完还刻意抬起头,让郡主看到自己眼下未遮干净的乌青。
四周的学生一听,宋千和竟是为了她们才误了时辰,纷纷思量起来,觉得如此就不该苛责,况且她又没真的迟到,就算真的迟到又怎么样?事出有因,又非懒惰不敬。
崔清仪是头最大的一个,尽管郡主没追究她的责任,但众人皆瞧见她是和宋千和一起到的。眼下郡主在这边刁难宋千和却饶了她,看似是对她仁慈,却是顺道也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还显得郡主人刻薄双标。
不行,这万万不行,要么一起罚,要么一起恕。自己是皇帝的外孙女,可她是皇帝的亲侄女啊,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回家一定会被母亲骂的!
清仪回想母亲唠叨她的样子,简直比在课上的宋千和还可怕!
清仪试探性开口:“郡主,您看这宋家大小姐到底也没迟到,又是为了我们在座的各位,事出有因,并非刻意对您不敬,您就饶了她吧。”
此话一出,台下诸女纷纷应和,认为不应该罚宋千和她们,要求郡主大人有大量,放过宋家姑娘。
郡主见如此,也不好再捉弄她,刻意大度道:“原是如此,宋大小姐何不早说,差点误了你!我也在自珍堂上过两节课,知道大小姐支撑学堂的不易!是我冒昧了,大小姐,二位宋家妹妹,快起来!入座!坐到我身边来!”说佯装去扶,却被身边侍女适时制止,演了一出宽容最大,理解为上。
宋千和起身,又微微屈身行了个礼,郡主左右两边的位置一直空着,方才崔清仪坐了一边,另一边则留给了宋千和,两个妹妹就惨了,只能去到末尾入座。
宋千和很少把书塾的事拿到公开场合说,却也不介意利用所谓权威压对方一头。但这件事到底还是她吃了亏,搞得像是她做错了什么,是郡主大人有大量,饶了她。
罢了,不牵连二位妹妹就好。
眼看群芳已聚,时间已至,郡主笑开口:“许久不回京城,诸位姐姐妹妹却还愿意车马劳顿的来北苑给我个薄面,韶华真是不甚感激……已近午时,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想必大家都饿了吧?请诸位移步听月水榭,已有午宴等着大家。”
小姐们熙熙攘攘的起身,群主在最前头给大家带路,宋千和紧跟跟她身后,她不想被这位骄矜贵女欺负,也不想得罪了她被记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算是京中贵女的必备技能了。
千和道:“郡主头上这牡丹,国色天香,真是美极了。只是……此刻早不是牡丹的季节,郡主是如何得了此花?千和寡闻,还请郡主让我开开眼。”
沈韶华略显娇柔造作的扭了扭身子,很是得意宋千和问这个问题:“这牡丹呀……是前几日我进宫见奶奶,奶奶赏给我的。刻意嘱咐了我要在今日戴着,花草贫贱,原也不值几个钱,实在让姐姐见笑了。”
她口中的奶奶,自然是当今太后。
这牡丹开得如此之晚,又来自宫中,要么是在温度比外面低些的冰室养着,拖延开花的时间;要么便是养在深山老林,时令比外面晚。
无论哪种,都是花费不菲,足以耗费巨量人力的奇技。
姚黄牡丹本就价贵,又是开在五月。小郡主嘴上说着一朵花草贫贱花不算什么,但她头上这朵牡丹之价,就是把宋千和全身的首饰衣料卖了都买不起。
“群主说笑了,这牡丹原是太后娘娘对您的心意,又是来自宫中,自是价比万金,怎会是贫贱之物?”
郡主停步,竟是撇头看了一旁的崔清仪一眼,那藏不住的小眼神像是在说:哎呀哎呀,都是皇室宗亲,怎么我有东西你没有呀?而后才继续前进,头仰得更高:“有宋大小姐这话,我真是心安。回头可好好谢谢奶奶。”
她称呼太后奶奶,就像她们一起来自一个寻常的家庭,全无对帝王之母的敬畏。
蜿蜿蜒蜒大部队到了听月水榭,这一路宋千和把沈韶华哄得很开心,因此席间又叫她坐自己身旁,好像她身为大姐大,经此一役把宋千和收编成小弟了似的。
这天热又人多,宴席座位拉得大,大家和郡主离得远,也不用拘着说什么了。因此除了郡主身边的那几个,其余的小姐们都各自玩笑去了,惜娥倒是也想凑过来,却被郡主打发走了。宋千和与崔清仪被她放在自己身边,千和还好,无非是哄着个娇蛮的小孩儿,倒是苦了清仪,面对郡主的损言损语,无数次想开口反驳却又不敢,憋的像个鼓足气的癞蛤蟆。
酒饱饭足,郡主早有安排,淡然开口:“各位姐妹能赏光来,韶华心里头感激,一顿饭菜实在也不算什么,代表不了韶华心意,请各位移步,本郡主还有薄利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