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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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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事做的夜晚人就困得很快,齐嘉拉帐篷门帘的时候玻璃房子四角忽然亮起莹莹紫光。齐嘉认得那个,紫外线灯,剧组拍外景的时候常用。
雨哥果然大气,人又不在院子里还开灭蚊灯,保护孤魂野鬼呢?要不先可怜可怜他吧,能不能接根电线给他的电三轮充一充,没电他明天怎么下山呢?
好在不用他下山,泥瓦匠就赶着清早的露水来了。
“嚯,乖娃儿,”四个瓦匠看到他这帐篷篝火的造型惊了,“你没地儿睡去我们家嘛,哪里用得到这么可怜。”
“叔,您这就不懂了吧,”齐嘉从帐篷里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露营的。”
“露啥子营嘛,黑灯瞎火,蚊子多得很。”中年大叔确实不懂,“城里人太洋气。”
“我不是城里人,我是山顶洞人。”齐嘉站起来,“大叔,你们怎么找到我家的。”
“齐先生家嘛,谁不知道。”大叔说,“昨天周宗叔给我们说你回来了,他孙子?”
齐嘉点了点头,怕他们问他叫什么,齐嘉迅速转移话题:“修房子要几天能住啊?”
“得看看。”
几个人围着房子转了一圈,爷爷院子很大,但家不大,厢房两间外加一卫一柴房,但是大部分都塌了,没塌的也不敢住人了,总之大叔说修起来是个不小的工程。
也不知道才三年怎么就让房子破成这样。
“是前一阵的大雨。”抽着旱烟的大叔望向云雾缭绕的山顶,“树冲下来砸的。”
“啊?”这几天也下雨,不会又把树冲下来吧?!齐嘉指着雨哥家,“那个是玻璃的,还不如我家青砖的,为什么他的不倒?”
“你倒霉的嘛。”瓦匠说。
结合齐嘉的人生轨迹,这理由真是充分的让人无法反驳。
大叔问:“你要怎么修?还是要重新盖?”
本来想凑合住的,但想到自己这招霉体质他又害怕了,想了想:“我先把柴房和卫生间修了,其他的我再琢磨琢磨怎么弄。”
这边热火朝天地开始加固小房间,齐嘉提着工具和配件往玻璃房子那边走,走近先闻见茶香,雨哥又在凉亭里喝茶,不过这次带着电脑,似乎在听音乐,但是表情又不像在听音乐,至少那音乐不好听。
齐嘉打了声招呼:“哥,我那边没吵着你吧?”
连枫的眼神在讲:你说呢?
“今儿工作日,”齐嘉厚脸皮地说,“工作日可以装修,我争取两天弄完!”
虽然在修房子,但感觉修好也只是个窝棚,连枫看了一眼他家的方向:“就这么住?”
“挺好的啊,”齐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到时候写个《陋室铭》挂墙上,看起来就和你家一样高大上了!”
连枫挑眉:“你还知道《陋室铭》?”
齐嘉毛了:“我高中语文学的最好好吗!”
连枫:“高考多少分?”
齐嘉:“……八十。”
连枫了然地点点头。
齐嘉感觉非常憋闷,他透过雨哥的表情好像看到自己脸上就写着“学渣”二字。他磨牙问:“你几分?”
“我不考。”
更憋闷了!
齐嘉瞅了眼随便搭在门框上的竹篱笆门,决定原谅别人幸福自己:“咱俩隔着栅栏说话不累吗?”
“不累。”
连枫果然没有叫他进去的意思,但齐嘉很想进,他吸吸鼻子,茶香飘进肺里,有钱人真是会享受啊,时间是比金钱还奢侈的东西,这人居然能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浪费着。
齐嘉把下巴垫在篱笆上,隔着门羡慕地望着:“能给我一杯吗?”
连枫翻倒茶壶,示意你来的不巧,没了。
齐嘉没动,盯着他的紫砂壶,跟对着阿拉丁许愿似的,目光又虔诚又臭不要脸,大有盯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连枫只好关上电脑放他进门,随手给他拿了一个小杯子,重新沏了壶茶。
“这个杯子没你的漂亮。”齐嘉捏着茶杯心猿意马,“你的是天空的颜色。”又瞧了瞧自己的,“我的是泥土的颜色。”
“正搭你,”连枫抱着电脑去一旁的秋千边坐,把整张茶桌让给齐嘉,“你昨晚不就睡土里?”
齐嘉笑了:“我睡的是帐篷好吗?!睡土里的是我爷爷。”
他忽然好奇雨哥独自住在这里多久了。
“你见过我爷爷吗?”齐嘉旁敲侧击地问。
见过的。
齐嘉住进他家里的那晚连枫回忆过,他在这里住了五年,曾和那位老人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在他的车轮陷进泥沼或者其他有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位老人总会不请自来,乐呵呵地帮他搭把手。
齐嘉看懂了他的表情,挺诧异,就没藏住话:“啊?那你住这儿挺久了啊。”
连枫瞧他一眼,齐嘉立刻闭嘴,好半天悻悻道:“有科学研究表明年轻人拥有旺盛的好奇心。”
“这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连枫凉凉道,“你旺盛的好奇心最好也出去打工。”
齐嘉:“……好的。”
齐嘉不懂茶,看着差不多了就开壶了,谁知瞎猫碰到死耗子,水温恰到好处,茶香自然浓郁,氤氲在清凉的山风里。
齐嘉想起小时候在山里跑来跑去的日子,爷爷也会泡茶,用一个到处掉漆的大铁茶缸,齐嘉每次想尝,爷爷都告诉他小孩子喝了要睡不着觉被大灰狼叼走。
他喃喃道:“爷爷最后那几年,我见他的次数可能还没你见他的次数多。”
他忙着成名赚钱,到处给人装孙子,还被网友骂成孙子,却错过了真爷爷的最后一面。
鼻子忽然发酸,齐嘉迅速仰起头。
清早的日光慢慢苏醒,山上温暖起来。齐嘉慢慢地喝掉茶水,难得地没再说话。连枫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专注在工作上。齐嘉喝完一杯茶自己给自己倒了第二杯,没喝够又倒了第三杯,然后水又没了。
“不是,哥,你这壶也太小了,你也不嫌喝着累,”齐嘉捧起他的茶壶端详,“而且一看就很贵,又小又贵,不如买个铁水壶,做一次喝一天,省得麻烦。”
连枫带着监听耳机头也没抬:“那你别喝了。”
“……”齐嘉气急败坏地起身,“不给喝拉倒,你以为我是来喝茶的?”
连枫嗤笑:“你不是?”
“肤浅!”
齐嘉像龙卷风一样卷出去,停在篱笆门边敲敲打打。连枫颇感意外,齐嘉都流落街头和蚊蝇作伴了,居然还能想的起坏掉的篱笆。
手刹都不认得,就别摆弄武器了,敲到手搞不好又要让他负责。连枫放下电脑过去:“别弄了。”
“两下的事儿。”齐嘉干活意外地利索,几下就拆掉了生锈的旧合页,“我生存技能很强的,这只是其中一项。我八岁就去我爸教室当着一大堆哥哥姐姐的面给自己焊铁板凳了,每次做作业都被我爹捆在上面。”
“捆上面?”连枫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老跑呗。”齐嘉从裤兜里摸出新合页换上,“嗐,坐不住。我妈一直怀疑自己有多动症,但是我睡觉老实,我能躺床上睡十二个小时不动,你那个睡袋那么窄我都没滚出去。”
思维跳跃成这样,确实有点“多动症”。
能从秋千上走过来听他满嘴跑火车,连枫怀疑自己也有点“多动症”。
好在齐嘉没吹牛,几句话功夫真把小篱笆门修好了。
“雨哥。”他叫住走到秋千边的连枫,“谢谢你。”
他帮了自己两次,而齐嘉都忘记了说谢谢。
连枫点了下头当回复。
“我是不是还没介绍过我自己?”齐嘉眨眨眼,“我叫齐狗蛋。”
本以为“段雨”已经够敷衍了,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枫称赞道:“你名字挺别致的。”
“开玩笑的。”齐嘉笑起来,“你可以叫我小八,我家里人一直这么叫我。”
*
出门带小号有助于保护个人隐私。但问题是齐嘉都住野外了,上厕所都怀疑二楼能给他看个底掉,哪儿还有隐私可言。
他不说大名只是怕雨哥认出他。
虽然齐嘉并不觉得雨哥会这么无聊,但如果雨哥真突发奇想去网上搜他的名字,怕是明天就想连夜把二楼落地窗糊死了吧。
就连那条求助帖他都没再打开看过,也没想对真正关心的人报平安,反正知道了他是谁以后也会质疑他的存在。
好在工人师傅们手也很快,两天两个房间就弄好了,齐嘉扯了电线装了电热水器,一边洗澡一边放声歌唱。
这应该是这段时间以来最痛快的日子。人生得意须尽欢,前几天太惨了,今天就是要十分嚣张才对得起之前的狗日子。
齐嘉说话和唱歌的声音不太一样,说话声音因为嘚瑟显得十分阳光甚至有点奶,但唱歌的时候就很像个正经人,不是自吹,他初中时发布的歌曲录音还有人留言邀请他去当歌手呢。
磁性的男声混合在热气腾腾的洗澡水里,齐嘉飘飘欲仙地用搓澡巾给自己搓掉了半斤泥,然后展开折叠浴盆,打算泡一个橘子味的泡泡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齐嘉。”有人喊他名字,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