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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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诊所时，那扇厚重的大门已经完全敞开。这门自然不是我的什么助手或是护士之类的打开的，事实上，我并没有助手，B613星也没有正经的护士。
我的这间诊所，并不属于我，算是人权公会的资产。出于人文关怀的考量，B613星的居民也具有在病痛时得到医治的权利，因此，有了这间诊所和每月限量供应的低价药品。B613星的居民也可在有需要时，凭通用货币——卢朗，在机器上自助购买药物。
至于医生，从前是没有的。培养一个医生需要花费极高的成本，能进入医学院并学有所成的，往往是贵族子弟。既然是贵族，没道理会来这种鬼地方。
我走进屋，毫不意外见到一室狼藉，锁着药物的密码柜被打开，翻得七零八落，桌上有沾着血的酒精棉团以及散乱的纱布。
这样的景象，不必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许是听见我进来的声音，内室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医生。”她朝我招手。
我没应声，只是熟练地戴上外科手套，进去便看见白姝大剌剌地坐在病床上，小臂上足有手掌宽的刀口绽出皮肉，深可见骨，血还在流，她像是没有痛觉，囫囵擦了一下，就将胳膊往我脸前伸，“帮我缝上。”
我看见地上已经空了的安瓿瓶，“你又自己给自己打麻醉？”
“你要再来晚点，我都自己缝上了。”
“……”我没再说什么，低头为她处理刀伤。
白姝算是我在B613星唯一会说上几句话的人。
尽管我长了一张乏善可陈的脸，但在我刚来B613星时，还是有人打过我的主意的。后来最嚣张的几个被白姝和她的手下剁碎了，物理意义上的，有一小部分肉渣沉积在诊所门前的花盆中，算是对其他人的一种震慑。
后来又有人断断续续地来偷过诊所中的药物，也全靠白姝的人解决。
至于白姝为什么要帮我，她说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医生。
我不信。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医生，小病小痛自己处理，剩下来的就是靠熬，靠挺，挺不过去的时候送到我这里来，很多时候我也束手无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特效药和必要的医疗器械，我并不能挽救太多，最多只是减缓他们的痛苦，稍稍拖住死神的脚步。
往往这时，我便更觉得前二十多年的自矜自傲甚是可笑——其实我并不能做太多。
“给你。”我刚帮白姝处理完伤口，她就丢给我一个盒子，不算重的分量，“是什么？”
“高级货。”白姝挑了挑眉，脸颊边细小的伤口微微渗出了点妖冶的红，一如她唇边晕开的唇彩，“曼洛琳，从高级星坠毁的飞船上抢的。”
曼洛琳，具有致幻效果的止痛药，伴有成瘾性。
“你用了？”我微微顿了顿，打开了盒子，陌生的包装。
唇间幻觉似的，洇开一丝带着古怪苦味的甜蜜。
“这点小伤，还没到要用止痛药的程度。”白姝撇嘴，起身穿上外套，“只是听说首都星的人都爱用这个。”
私下里，首都星的人的一些贵族子弟确实会偷偷服用曼洛琳。被钱权腐蚀的年轻人，为了找点刺激，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将药盒锁进特制的保险柜，“曼洛琳止痛的效果很好，确实是稀罕物。”但在B613星，恐怕很难有用武之地，毕竟它价格昂贵，副作用强，不会有人购买，而我也不可能使用它。
“拿来抵治疗费。”白姝毫不客气，整了整衣裳下摆，将手枪别进腰间，转身离开。
像白姝这样以物品抵账的现象并不罕见，实际上，我每个月的报酬主要来自于人权公会的补贴，鉴于B613星如此偏远、混乱，每个月的补贴对于这儿的居民来说，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值。
白姝走后，外间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有人陆陆续续进来。这里痛那里疼，或是被打的，或是无意跌伤的，无数张口嗡嗡作响。那些或是新鲜或是陈旧，或是血肉外翻，或是鼓胀流脓的伤口，千奇百怪地一一呈上来，由我分辨处理。
午间十二点时，诊所外还在排长队——这显然是某场大型斗殴的结果。
“暂时到此为止，我需要回家一趟。”
“医生……”他们叫我，我听过太多次这种挽留了，“一点半按原顺序排队。”
我从保险柜中取了退烧药，有些不太放心，又拿了些抗生素，相关传染病的阻断药也各拿了一份，谁知道昨晚那些人……我又取了一盒指套。
我在餐厅打包了简单好消化的米粥，回到家时，我的狗没来迎接我。
“小狗？”我将东西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弯腰换鞋，听见小狗在卧室内急急地叫了一声，而后是一连串的动静。
在我直起身时，小家伙已经摇头晃脑地蹦到我脚边，耸动着鼻子来嗅我的裤管。我没空搭理它，洗了手便带着药进了卧室。
那人还在睡，裹着被褥，整个人缩成一团，毫无生气。某一瞬间，我觉得他和诊所中那些等待着我治疗的人没差——死神的裙摆已经来到他们身畔，在他们转身便能碰到的地方。
“醒醒。”我伸手拨开他脸畔海藻般的长发，似是掀开首都星夏日的无边雨幕，微热的湿气顺着缠了上来。
他还在发热，瑟缩着要往被子里藏，却又因被我捏着下巴而无法如愿，终于还是被我惊扰了深眠，挣扎着睁开一双眼。
我松开手，指腹残留着一点令人生厌的粘腻感。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触及我时，仿若本能般地，眼睛先弯了弯，而后是嘴唇。整张脸一点点焕发光彩，却又在扯到唇边的伤口时，一瞬间黯淡了下去——疼痛令他回归现实。
没去管他脸上无措的神情，我直接伸手将他提起来，动作并不算温柔，“先吃点粥，再吃点退烧药。”我伸手扯过一边的毯子披在他肩上，听见他的呼吸骤然加重了，垂眼看去时，却只能瞧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真是麻烦，我讨厌沉默寡言的病患。
人类社会发展出语言，便是为了表达沟通，不是为了让你将一切吞进肚子发酵。
“我……”在我沉着脸往床上桌摆粥时，他突然出声，目光落在桌面的一角，声音轻飘飘地，近乎淹没在小狗热腾腾的吠叫声中，偏偏又无法忽视，执拗地钻进我的耳中。
“怎么了？”我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要听听这个好不容易主动开口的人到底打算说什么。
可他又不说话了。
…………
真是……麻烦。
麻烦麻烦麻烦，我捡了个大麻烦。
我盯着他吃完粥，吃的过程磨磨唧唧，一小碗粥吃了半个多小时，而后就不愿再吃了。我来了气，盯着这个麻烦精吃完药，无视他微弱的抵抗，直接掀开被子，按着人又给他上了些药。
他的恢复状况比我预料得还要差，似乎肿得比昨晚还要严重。我给外部上药时，他便一直瑟瑟地发抖，等我想给里面上药时，他几乎成了惊弓之鸟，无论如何也不愿配合，最终只是草草地涂了一圈。
这使得我下午坐诊时的心情也差到爆炸，给人缝针的动作毫不温柔，最能惹事的地痞流.氓也免不了掉眼泪。（这人没钱买麻醉，我也没兴趣给这种人渣施舍药物）
天完全黑下的时候，我锁上诊所的门，离开时又给家里的麻烦精带了些药品，目光扫过药柜深处白姝带来的曼洛琳。
或许家里的麻烦精能用上。既然他能叫出我的名字，那必然来自首都星，首都星的人用这里的劣质止痛药，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适。
为了照顾病患，我绕路去买了一家用料很扎实的鱼汤，站在香醇的雾气中，放空脑袋，看着浓白的液体被盛进碗，我想起中午上药结束，最后给他盖上被子时，有一滴眼泪不偏不倚地落在尾指指尖。
但他不出声，我就装做不知道。更何况我收留他，为他治疗已是仁至义尽，没义务去关心他的心理状况。
“医生，今天怎么打包这么多——”我接过食物，无视了店老板的寒暄，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周遭顾客琐碎的交谈传入耳中。
“昨晚丢在雪绒花街的那个玩具不见了。”
“不见了？不会是被谁捡走了吧？”
“玩成那样了，捡回去奸.尸吗？”
“说不定有人就好那一口…”
一阵荒唐的哄笑，我偏头看了一眼，坐在那桌上的几人算是眼熟——在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往诊所送过许多濒死的人，或是受害者，或是共犯。
那些人，最后无一例外地，被我亲手结果了。
之后，他们就不再来了。
“我就说那种细皮嫩肉的该轻点玩，好歹还能多玩几回。”
“谁让那个贱.货敢咬老大的……”
他们的交谈声被我抛在身后。
咬吗？我想到家里躺着的麻烦精，连呼痛都不愿开口，实在不像是会咬人的样子。只是，如果他们能撬开他的嘴，没道理，我不能。迄今为止，他甚至还没对我道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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