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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4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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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从窗牖泄入,淌在两人之间,宛若银河,又如小溪,隔着两人,却全然不管两岸人身上火气。
巫连能清晰看见林晚晚被反光照得发亮的玉面。
高仰的脖颈,微撅的唇角,圆瞪的杏眼。
她自始至终“生气”勃勃地朝着他,不惧不慌,连握着棺木盒的右手又渗出了血也不吵不闹,只记得与他抗衡了。
这大概就叫有恃无恐罢——自以为有通天晓地的本领,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自以为能够知悉他的一切,所以,无惧。
巫连忽然觉得可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给了她这许多特权,让她已经敢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头上动土?
不对,其实她从来都敢。
她自诩知过往晓未来,轻易便能说出无人知晓的父亲衣冠冢所在,母亲临终的忏悔书,他的过往。
她知晓他曾被胡人俘虏,知晓他患有癔症,知晓他身上最不可被人触及的羞辱,且轻易就能将他从癫狂的边缘拉回——这早已不是一次两次。
是他,是他自己一直被她虚假的软弱欺骗,受她玩弄!
凭什么?
巫连的怒意翻涌,心头却在万千头绪涌过之后,忽地归于平静。
他视线移到林晚晚还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个母亲亲手埋在父亲衣冠冢的棺木盒上,又落回她一如既往的倔强挑战和试探他底线的眼睛上。
呵,她自诩运筹帷幄如何?
说到底,她的生死不也就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不过,他不会轻易叫她死。
她不是总说生是他的人,死是她的鬼?
她既然有这么多大用处,那便不妨再加一个,叫她兑现誓言,永永远远地成为他的人他的鬼,再无逃脱机会。
想到这儿,巫连的心绪彻底平静。
一种自走火入魔之后,从来没有过的安定感驱使着他。
他支了个膝盖,倾身,从阴影中越过月白淌成的鸿沟,又进入阴影,去到林晚晚面前。
“你果真能知道别人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
他并不咄咄逼人,只是以如平常一般的平和的没有太多起伏与音调的声音问着。
但林晚晚还是觉察出巫连的异样,但要说哪里不同,她说不出来。
或许,就是太过平静吧?
林晚晚没有考虑太多,先应了声“是,知道一些”。
巫连满意点点头,唇线也勾起好看的弧度,顺道引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她怀里的木盒。
“那你也当知晓,懿慈太后生前所有?”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这封忏悔书的内容,你应当清楚?”
懿慈太后生前全部,林晚晚并不知全貌。
但这封忏悔信的大致内容,她却是知晓。
无非是对自己如何背叛了死去的夫君,又如何利用本该属于前夫的身心与凡帝周旋,甚至为了搅动林氏朝堂促使皇储之争而生下了林氏后代,做了全面的忏悔。
当然,这封信里头最重要的一点,是懿慈太后作为母亲而无颜面对巫连这个亲生儿子的极致愧疚。
孤儿留困弱肉强食的幽州她无法照看,孤儿受杀父仇人迫害几番生死她也无从插手。
为取信取宠于凡帝,她疏离了同儿子的联系,另百般周旋,换他边疆军权稳固军粮充足补给,逼他成为一个骁勇将军 ,直待他有一日能杀回京都,为父报仇,为他自己、也为父亲遗留的亲随谋得安身之地。
父母为儿女之计,总是深远。
说是愧疚也好,说是自私也罢,懿慈太后总归是做了莫大的牺牲,助得亲儿子巫连登上权力的宝座,几乎改朝换代。
至于后事,她就不管了,撒手人寰,留本来就百般亏欠的儿子,孤零零地留在这世界上。
其实,也怪不得巫连会疯疯癫癫。
换做是林晚晚这个二十一世纪黄金时代成长起来的人,哪里见过又哪里承受过这么多悲伤离合?
林晚晚放缓了声音,并不答应巫连的话,而是安慰他:“斯人已逝,殿下节哀,懿慈太后做这许多,不过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你也知道她希望我好好活着?”巫连反问,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她希望我此后能活在阳光下,不用每日醒来便担惊受怕遭那龌.龊人暗害。”
“她也希望我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必永远活在仇恨之后,亦有更多可以信任之人。”
“她更希望我可以像一个正常男子一样,相信婚姻,相信世间有爱,娶妻,生子。”
......
林晚晚好像巫连哪里怪了。
他着相了。
林晚晚惊得又往后挪,但她本来已经退无可退,且巫连也全然不给她再退的机会。
他眼疾手更快,臂膀一甩,林晚晚手里的木盒就被他夺了去,尔后便就甩在床头,然后便扑身上来,将她压.在床上。
“你放开我?”
四肢全部被固定住,一上一下的体位,还有他侵略性极强的眼神和气息。
便是没有吃过猪肉的林晚晚也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何事。
她奋力挣扎手腕,“你要干什么?”
“你自诩未卜先知,竟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巫连冷笑,但眸光灼灼,在即将破晓的昏暗黎明中都尤其亮眼。
林晚晚慌了神。
她所谓的“未卜先知”本就不是“知全貌”,且也不过是系统提供给她的里程碑式的大事件信息。
谁能知道他巫连个人日常行为动向?
“殿下,你先听我说。”林晚晚语速飞快,看着巫连仿似孤注一掷,放千军万马而出的神色,她试图挽回,“你不能这样,你这种行为,在我们那里,是要......”
是要坐牢的。
后面的话全被巫连吞了去。
他应也是第一次与人接吻,所以不得其法。
或许他本来就是头野兽,并不懂何为与人接吻。
林晚晚的唇被撕咬得疼痛,浓重的血腥味溢出,她惊呼,却又给了他长驱直入的机会。
她的口腔被悉数攻占,连后颈都被他带得仰起,去迎合他。
林晚晚不忿,便开始挣扎着拿四肢去反抗。
但男女力量终归悬殊,且与一个单骑可杀敌一千的阎王将军相比,她的力量根本微乎其微。
裂帛声响混在急促的呼吸声中,炸破黑夜,和黎明第一道曙光一起,闯入绍安殿寝殿旁边的小小耳房......
*
是日,巫连是巳时初刻才上的朝,比往常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他甫一出现,可叫在龙椅那哄着大哭大闹的幼帝的许广差点没跪下来谢天谢地。
往常,念幼帝林正雅尚才三四岁,早朝国事现皆由摄政王巫连代劳。
所以,幼帝平日根本不会出现在朝堂上。
偏生今日殿下突发了兴致,晨起便与晚小主在屋中行事,许广明知殿下前日心情不好,便更不敢进去问,遂只能听凭戚先生吩咐,先把幼帝请来。
说是此番既能给殿下打个掩护,也能叫朝臣知一知,若没了殿下坐镇朝堂,这朝堂到底是会变成什么样儿。
戚先生这一计,实在妙。
先不说那些早就归顺了巫连的朝臣未见巫连上朝时,有多害怕殿下是撒手不管朝事,遗弃了他们。
便是那些对边关武将坐镇朝堂持中立意见的臣子,在看见那三岁幼帝满地撒泼打滚多时,却迟迟等不到巫连出现时,也是不停抹汗扶额摇头。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
巫连再名不正言不顺,那也是将皇储宫变摆平了的功臣,且其治国之道不虚,其在位不过区区半年时间,不仅将洗牌了得朝政枢纽理顺,更是把凡帝时代留下的半数烂账翻平。
如此才能,于内忧外患的大魏而言,无疑天降明主。
所以,当巫连出现,阔步入堂时,朝臣皆面露喜色,甚至急急催促许广差乳母快快将那幼帝送走。
“早朝尚未结束,皇上何有提前退去的道理?”
巫连摆袍,坐在了龙椅东旁侧,亦抬手止住了许广要将林正雅领走的动作,亦给那林正雅瞪去一眼,令后者立即噤了声,不敢再哭闹,只默默坐回龙椅上。
言外之意,今日他是打算做一个旁听者,与皇上共听朝事。
底下朝臣又是一惊,皆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
许广也想找个人对视一眼,好疏导疏导自己心中不亚于朝臣的惊讶。
但奈何他身边再无他人,视线左右摆了摆,只得看了眼幼帝,再看回巫连,应了声“是”。
随后,他惶惶退到一边,唱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尖利的嗓音一落,朝臣也就都立即收敛了心神,开启上奏,那活跃程度比之从前任何一次朝会,都要高许多,像是要替巫连证明其人主价值一样。
但巫连由始至终却都只是恹恹应声,甚至比从前任何一次朝会,都要低沉萎靡,甚至是心不在焉。
许广小心从侧边打量主子的脸色。
一.夜未眠,眼底青黑明显,满面难掩憔悴。
但眼尾嫣红,衬得那狭长凤眼中的春.色更加荡漾。
怕不是欲求不满?
许广心底暗骂了句林晚晚不识抬举,然下一息,却见巫连忽的转眼瞪来。
许广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来,不敢再做打量,更不敢置喙。
而恰是此时,殿中一道沉声响起——“臣有事启奏,事关晚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