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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沈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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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
婉瑜替江逾白写完功课后又接手了打扫书房的活计。
要说这江世子实在荒唐,书房里书没几本,蝈蝈倒养了不少只。
还有各种刀枪剑戟、番邦进贡的小玩意。
婉瑜小心擦拭着柜台箱面,将博古架上偏离原位的东西一一摆放整齐。
收拾到书桌时,不慎撞到了笔架,紫管狼毫散落在地,婉瑜连忙去拾。
李嬷嬷刚进门便瞧见江世子书房中少有的正经东西被碰在了地上,放下手头的栗子糕就去帮忙拾掇。
“李嬷嬷,实在不好意思,我笨手笨脚的。”婉瑜心有歉疚。
“这杆玉管狼毫笔是沈皇后送与世子的,世子平日里宝贝的紧,还好没磕着。”李嬷嬷絮絮说着。
“沈皇后?”听到母后的姓氏,婉瑜有一瞬的恍惚,可旋即又觉得自己糊涂,这里是大凉,而非明齐,母后怎可能成了他国的皇后呢。
“嗯,沈皇后。”李嬷嬷眼里亮着光彩:“娘子先前不是大凉的人吗?沈皇后便是当年身怀六甲坚守皇城,发下告天下同胞书的睿王妃呐。”
婉瑜对李嬷嬷口中的一切都很陌生,这位大名鼎鼎的睿王妃她在明齐皇宫时更是闻所未闻,何况大凉的皇都陇邺不是一直固若金汤吗,何时出现过要“坚守”的境况了。
李嬷嬷见婉瑜一头雾水,也乐得为她解惑,将她引到博古架一侧悬着的一幅画前。
“娘子看,这是世子,这是宫中的两位皇子殿下,这是高家的小郎君,他们打小就玩得好,宫中的阎画师几笔丹青就把人画得活灵活现的,”李嬷嬷笑着介绍,最后将手移到上方的女子前:“这位,便是当今的沈皇后了,沈皇后自苏醒后执掌六宫,与圣上共治天下......”
李嬷嬷的话在婉瑜耳边变成了不休的嗡鸣声,婉瑜的眼前好似只剩下母后一人了,世界都退到远处去了。
画中女子身着华贵的宫装,明媚美艳,笑容灿烂,无忧无愁,是婉瑜决计没有见过的母后的一面。
曾几何时,年幼的婉瑜也想画一幅母亲的肖像来睹物思人,可那管笔如何都描摹不出母后的神貌,她太久没见母后了,都快忘记母后的笑靥了。
“圣上很爱沈皇后是吗?”婉瑜没来由地问。
“那是自然,”李嬷嬷说得干脆:“圣上同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无其他姬妾。”
婉瑜鼻尖发酸,看着画中圆满的光景,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这个世界的母后,过得这样幸福,这样自在。
目光触及母后身侧的两个孩童,他们面容相似,应当就是母后在这个世界的双生子。
双生子的面容越看越熟悉,再结合画中放蝈蝈风筝的江逾白,便不难猜出前几日站在江逾白身边一齐杀人越货的青年是谁了。
同母异父,怪不得婉瑜有亲切之感。
李嬷嬷见婉瑜神色不太对,面露关忧:“娘子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伤心。”
“我是高兴,”婉瑜笑道:“沈皇后和圣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当真是令人艳羡。”
母后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了,如此一来,她若再贸然去寻母后,岂不是破坏母后安宁的生活。
婉瑜收拾心绪,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出书房。
凤仪殿
“娘娘慧眼,这不是我写的。”江逾白大咧咧地承认了他找人代笔的事。
“是谁帮你写的。”沈妙问,她神情严肃时自带天家威严,让江逾白不敢再吊儿郎当地放肆。
皇后娘娘往日慈眉善目,唤他进宫多有名贵可口的糕点赏赐,哪有如此认真的时候,连杯茶水都未备下,倒像是在拷问犯人。
江逾白正了正神色,敛目道:“是我府上的一个娘子写的,她说她通文墨,臣便动了让她代写的心思。不过那娘子的底细我都查探过,是春风楼里的姑娘,因为将要被送给王福做妾,不堪折辱便逃了,恰巧被二殿下和臣碰上。”
见沈皇后似有沉思,江逾白补到:“不过那小娘子确实聪慧,借着护手的名义问楼中妈妈要了不少霜油,全涂在厢房的柜子帘幔上,而后一把火烧了厢房,借着火势跳江逃了。”
婉瑜不曾学过凫水,沈妙记得,那她如何能跳江跑呢。
莫不是自己重活了一遭,便格外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幻想着心爱之人都能再回到她的身边。
沈妙揉了揉额角,问他:“那位姑娘可告诉你她的名姓?”
“春风楼中的人都唤她瑜娘。”江逾白严谨道。皇后娘娘问的是姑娘自己说的名姓,江逾白心有猜测,应当是那姑娘刻意掩了身份,瑜娘不是她真实的名字。
瑜娘,婉瑜......
“将她唤进宫来。”沈妙对惊蛰道。
沈妙复而一想,又起身:“罢了,本宫亲自去。”
江府
婉瑜徘徊在廊前,颇有些六神无主。
廊外文竹成涛,檐下灯笼晃荡,起风了。
本想给江逾白留信一封,同他说自己要离开陇邺了,可复想起自己没有户籍路引,也走不了不远,婉瑜心里郁闷。
不自觉间婉瑜已然走到听松院,这是江逾白的书房。
门口抱着琴的常随行色匆匆,但一见婉瑜,便热络笑道:“瑜姑娘来了。”
“嗯,我找世子。”
“可不巧,”常随看向府门方向:“世子早上便出门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姑娘有何事可留话于我,待世子回来我转告世子。”
“倒也不是要紧事。”婉瑜道。
常随一听便知是不能打听的事,识趣地没再追问,只道:“那等世子回来我同姑娘知会声。”抱着手中琴就要离开。
“长庚,这琴是?”婉瑜多问了一嘴,她不记得江逾白爱声乐,毕竟书房中都是些武器或玩乐的玩意。
“这是老夫人的琴,”常随解释:“只是太久没弹,有些钝化,音律不准了的。”
“这是要拿去修?”婉瑜问。
“是拿去扔了。”江府乃国公门第,家大业大,有琴百张,自是不在乎一把琴的留存。
“可惜了,能赠予我吗?”婉瑜请求道:“我懂些乐器,说不定修修还能用。”
长庚看看手中有些残破的琴,想着丢了不如赠予懂琴之人,便爽快应好。
婉瑜抱琴回了厢房,拾了些工具开始调试。
这是一把上好的焦尾琴,焦桐入妙手,遗韵化琴音。
婉瑜纤指拨弄,琴音流泻而出。
倏然想起明齐皇宫里,母后教她弹琴,当初的琴声,是为了打动父皇,让她免于和亲匈奴。
傅婉瑜死在了和亲匈奴的风雪路上。
江府门外,停下一架华盖马车。
行在前头的江逾白“吁”一声勒住踏雪,翻身下了那四蹄皆白的高头大马,将手中牛皮黑鞭随意丢给一旁的侍从,亲自搬了脚凳扶沈皇后下马车。
皇后娘娘一直是他敬重的长辈,对他从小关照有加,如母如姊,是以江逾白见沈皇后行色匆忙,便在前头开路,不出三炷香就从皇宫到了江府。
沈妙一身紫海棠宫装,洒金裙摆委地,立在“江国公府”的牌匾之下。
门房见来人气度雍容,刚要上前招待,就听江逾白恭谨道:“娘娘请。”
普天之下,能被江世子称为“娘娘”的只有一人。
“拜见皇后娘娘。”门倌次第叩首。
其中一人要去通报江国公,被沈妙叫住:“不必兴师动众。”
众人只见沈皇后在大宫女的簇拥下穿过前庭,中庭,朝后院走去。
“娘娘您听,好似有琴声。”惊蛰惊异道。
琴声沉郁顿挫,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可绕梁三日而不绝。
“这琴音颇有娘娘当年的风范。”惊蛰道,当年指的是睿王生辰之际,沈妙奏焦尾以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