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围城》欲蓝

24、第 24 章

　　山外暴雨如注。

　　煤尘扑面而来，混着雨水的潮湿气味。俞未燃不是在凹姿势，他是有点看不清周巧的样子，也是在为洛为澈拖延时间。

　　“没错，一切都是我们商量好的，目的是为了找出行动组中的‘内鬼’。我们比你们先一步到了这里，你们看到的痕迹是我们留下的。”
　　俞未燃和洛为澈看到眼前幕幕，饶是再见多识广和心平气和也被震住了，久久没有说话。煤炭坑变成死人坑，这些矿工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吗？

　　“俞组，您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算计我？为什么？”周巧很快调整好情绪，表现出异于寻常的冷静，似乎一切与自己无关，自己是无辜的、被冤枉的。
　　“雷高明在哪里？你杀了他？”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杀了他。”俞未燃肯定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在雷高明面前他能应对自如，但在俞未燃面前，他似乎无处遁形，一切辩解和谎言都变得无力。
　　周巧厌烦地皱了下眉，心想反正没有证据，俞未燃也没有亲眼看见他将雷高明推下去，他不能证明什么，如果……让雷组在下面不那么孤独也行。

　　周巧想走，俞未燃不让。周巧从来没有跟俞未燃交锋过，只是听说这位调查组的组长年纪不大但本领很强，尤其是枪法很准。周巧私底下也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普通人，能强到哪里去？

　　他眼前一花，俞未燃就已经闪现到了他身前，矮身、侧滑，躲过了他的异能攻击，左手拳头闪电般探出，直直打在了他的鼻梁上！
　　血腥味在鼻腔迅速弥漫，盖过了煤炭的气味。即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俞未燃的注意力没有被分散，攻击力也没有丝毫减弱。他顺势拧住他的手臂，身体一旋，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周巧被重重砸在地上，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指尖异能如流，燃起后又快速熄灭，他的手臂似乎骨折了，使不上力气。防护罩从脸上脱落，煤尘呛得他咳嗽不止。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过来，随之目光一震。

　　雷高明走到他面前，手臂在流血，脚有点跛，但看起来无大碍。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黑色的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周巧，你太让我失望了。”
　　静默一瞬。
　　周巧：“雷组，我没有选择。”
　　雷高明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什么叫没有选择？名利有那么重要吗？当初加入环保局发的誓言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吗？”
　　俞未燃看了他一眼：你别太激动，血越流越多了。

　　周巧的视线从雷高明身上偏移，落在他身侧的男人身上。他认得这个人，俞未燃声称那人是他的保镖，他在监控里看到他进了俞未燃的办公室，他将此事告诉了雷高明，雷高明搜寻一圈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黑西装男人当面播放了一段录音。

　　“……必要的时候，杀了他。”
　　“……杀了他？”
　　“难道你还有第二种解决办法？”
　　“……”
　　“周巧，不要让他毁了我们的大事！别忘了，你奶奶还在医院等待你的救命钱。”
　　“……我知道了。我会杀了他。”

　　杀了他。
　　这里没有别人，雷高明死在霜天山很合理。他为自己编好了一段说辞，等案件结束后以此引咎辞职，彻底离开这里。
　　没想到雷高明根本没死。

　　俞未燃让胡九全入侵了周巧的手机，录下了他跟别人的通话记录，对方很警惕，用了变声器，暂时分辨不出是谁。

　　“雷组……”周巧认命地闭上了眼，失去防护罩后，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随着气力流失，“我有个请求。”
　　雷高明怒了：“你他丫的还敢跟我提要求？！”
　　“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就还有个奶奶，她从小将我养大，虽然不能给她送终，但我希望她可以安详地离去……”
　　“你什么意思？”
　　周巧咳了两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雷组，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你……除了这件事，我为行动组做的所有事……都尽心尽力，心中无愧……”

　　雷高明气炸了，想将地上这人拉起来痛骂一顿，什么鬼，刚才还想要他的命，现在反倒跟他求起情来了？你跟我要是有情，刚才用力推我的手怎么没有半点迟疑？我呸！

　　“快走……”周巧断断续续地说，“底下……有炸药……他们的planB一定是引爆这里……”
　　“你不走？”
　　“我……死在这里……最好……我知道的……太多了。”
　　“放屁！”
　　雷高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人扛起来，“你知道我还不知道呢！你想死？没那么容易！给我老老实实回到局里，一五一十都交代了，等待你的自然是法律的裁决！”
　　洛为澈忽然觉得雷高明这人正得发邪，他拖着周巧这个残体也有些吃力，作为俞未燃的“保镖”，他自觉地接过了半死不活的周巧，“快走吧，如果真的爆炸了，我们一个都走不掉。”

　　俞未燃走在最前面，雷高明脚受了伤，走得比较慢负责断后。不安的感觉随着污染浓度上升而浓烈，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整座山都猛地一颤！身后的巷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支撑的坑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炽热的气浪和更浓密的煤尘，如同一条火龙，沿着错综复杂的巷道疯狂肆虐！

　　雷高明踉跄一步，差点就一头栽了进去。为了救雷高明，周巧也被气浪掀翻在地上，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体力不支，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眼见头顶的裂缝像蛛网般蔓延，黑暗、烟雾与粉尘铺天盖地落下，要将两人掩埋，关键时刻周巧用尽全力推了雷高明一把，将雷高明推了出去！

　　“轰隆！！！”
　　又是一声开天辟地的巨响，身后的建筑物轰然倒塌，扬起的滚滚烟尘瞬间将周巧吞没。
　　雷高明被这声爆炸震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耳边一片清明，失去了全部声音，唯有周巧最后对他说的那一句话萦绕在耳畔——
　　“雷组，拜托了……”

　　“咳，咳。”俞未燃将雷高明拉起来，“没事吧？还能走吗？”
　　雷高明没吭声，摇摇头，抹去下颌的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忍不住回头望，等尘雾散去，也没能看见周巧的身影，更听不见他的呼救。本来周巧就一心求死，这种情况下，存活概率很低。
　　雷高明知道周巧是真的想死，因为只有这样，周巧背后的人才不会怪罪于他，不会牵连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奶奶，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心软，答应他的请求，愿意帮他照顾奶奶。

　　“我以为人生有很多选择和解法。”雷高明忽然冒出一句。
　　俞未燃正要说话，被洛为澈抢先了，他架起呆在原地的雷高明直接拖走：“哥们，但是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刚才场面太危急，前后方同时坍塌，在救周巧和救俞未燃之间洛为澈理所当然选择了后者。
　　曾经的入口和出口都被滚落的巨石封住，他们不得不更换路线。俞未燃提前记了地图地形，燕一清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疑似安全出口的位置，猜想是高层为自己留下的逃生通道。俞未燃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带着他们一路摸索过去，果然没有再遇到突如其来的爆炸。

　　不知颠簸地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煤块和水滴劈头盖脸地砸下，他们于黑暗中发现了一道裂缝。
　　“来搭把手。”
　　“哦，来了。”
　　自从周巧死后雷高明就魂不守舍的，不生气了，也不骂人了，俞未燃叫他干活他也一点怨言都没有。
　　三人合力将堵在出口的碎石块扒开，洛为澈先让俞未燃出去，让雷高明离开后，自己最后一个走。

　　带着雨水草木和硝烟味的冰冷空气重新灌入肺部，宣告他们离开了煤矿，回到了山谷。再回头看，山体一侧因爆炸明显塌陷了下去，仍在冒着缕缕黑烟。一切荒谬就地掩埋，急骤的雨水冲刷着废墟，这座污染环境、吞噬生命的罪恶煤矿，缓缓走到了尾声。

　　周巧死了。
　　明知他就是那个背叛者，雷高明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的眼光其实没有问题，周巧确实是所有人中观察最仔细、心思最细腻、反应最敏捷的，他对局势把握得很准确，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他的判断和选择。

　　雷高明第一次在俞未燃面前露出了颓丧的表情，“你当年也是一样的心情吗？”
　　俞未燃：“可能比你还糟糕。”
　　雷高明自嘲一声：“也是，周巧那货怎么可能跟妙淑姐相提并论。”

　　俞未燃没见过他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像一只蔫头耷脑的大狗，静静坐在路边的石墩上，任由雨水哗啦啦地在身上流淌。
　　他本想走过去，被洛为澈扯了回来，洛为澈碰了碰他后背的伤口，说他不能淋雨，不让他去。

　　俞未燃注意到他瞳孔布满红色的血丝，微不可查地皱了下鼻子，说：“把美瞳摘了吧。”
　　洛为澈抓住他的手腕，“你帮我。”

　　俞未燃不仅细心地帮他摘了美瞳，还温柔地帮他戴上了墨镜。
　　洛为澈突然觉得雷高明再伤感久一点也没关系。

　　不过——
　　“燃哥！”
　　一辆汽车神龙摆尾甩到他们面前，楚七言蹦蹦跳跳从车上下来，一脸着急又关心地问：“怎么样？进展还顺利吗？我听见爆炸声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桃灵担心他们出事，也跟着过来了：“俞组，你们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那名矿工的状态怎么样？”
　　苏桃灵：“不是很好，得带回去接受进一步治疗。”
　　“行，那先上车吧，回去慢慢说。”

　　“等一下！”
　　雷高明径直朝俞未燃走过来，在他上车前拦住了他，楚七言吹胡子瞪眼，正要撸起袖子为燃哥找场子时，就听见雷高明用不大的声音说：“谢谢。”
　　楚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