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围城》欲蓝

37、第 37 章

　　两人直到下车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雷高明夹在中间，仿佛头顶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下车后洛为澈重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雷高明小声嘀咕你一个保镖裹这么严实干什么，洛为澈一本正经地说，情况复杂，你们也应当保护隐私隐匿行踪。
　　雷高明心想也对，我这次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等他精心打扮好，再一转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喂，俞未燃，他不是你的保镖吗？他去哪？”
　　俞未燃上下打量他的装扮：“你要抢劫啊？”
　　雷高明哼一声，“你不懂。”
　　俞未燃不予置评。
　　“你保镖为什么走了？”
　　“他被解雇了。”
　　“……你们逗我玩儿呢？”

　　俞未燃余光瞥到了洛为澈离开的身影。
　　京都处处是眼睛，从他们下车的那一刻就有可能被人盯上。来之前他就跟洛为澈商量好，先分开行动再在酒店汇合。

　　“他就这么走了？”雷高明表情一言难尽，“不是我说，你们两个闹矛盾怎么跟小情侣一样别扭呢。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开骂动手，直接把话说开不行吗？”
　　俞未燃指了指前面，“车到了。”
　　“……”
　　雷高明怒而转身：俞未燃我再理你我就是狗！

　　酒店是会务组统一安排，这次还有专车接送。雷高明来之前就感慨，今年怎么突然待遇这么好了，明明之前路费报销都要拖一年。
　　车辆行驶过隧道，后视镜反光，镜子里的司机表情有些怪异。过了隧道，司机又借着后视镜眼神往后看，被俞未燃抓了个正着。
　　俞未燃问他：“怎么了？”
　　司机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嗫嚅道：“那个……你们……是不是卫生部的人啊？”
　　雷高明矜持地微微颔首。戴上墨镜就是不一样，都开始装酷了。
　　俞未燃没管他，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司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领导们，你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
　　俞未燃问：“你来接我们，对我们一点都不了解？”
　　“领导们，我们没有那个权力，上面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不敢多问的……”
　　“那现在为什么要问？”

　　雷高明装高冷装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俞未燃，你能不能礼貌一点？人家心里好奇，问一两句怎么了，不能说就不说，这样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要干吗？”

　　俞未燃说不上来，他隐隐觉得不对，但正如雷高明所说，他没有证据，司机是个普通人，检测仪没有发出警报，难不成真的是个误会？是他多心了？

　　“干你们这一行的辛不辛苦？”司机没有将俞未燃不太好的语气放在心上，自顾自地说：“我有个女儿也想进卫生部工作。”
　　异能者只是少数，卫生部也有许多普通职员。俞未燃说：“很辛苦，不过她要是真心喜欢，可以来。”
　　司机双目出神，轻声道：“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
　　俞未燃注意到司机的笑容黯淡，他摇摇头说：“她没有这个运气，没有赶上好时候。”

　　俞未燃看出他还有话想说，他望向窗外往后撤离的风景，没有催促，等待司机主动开口。雷高明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脸疑惑地看向窗外。
　　没多久，司机就说：“领导，我能不能问你们一个问题？”
　　雷高明颇为大方地接过话头：“你问。”
　　“你们觉得有没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问题太高级，雷高明大脑仿佛打了结，想了半天才说：“没有吧……生命是最宝贵的，活着是基础，没有生命还能干什么？什么都做不了了啊。”
　　司机叹了口气。
　　俞未燃反问他：“你觉得比生命更重要的是什么？”
　　“我的家人。”司机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包括你的生命吗？”
　　司机一顿，“当然。”

　　“你们在说什么啊？”
　　雷高明一再突破自己“不再搭理俞未燃”的底线，他太纳闷了，男子汉大丈夫，当狗怎么了，汪汪汪！他偏要说！
　　“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俞未燃话头蓦地一转：“这是去酒店的路吗？”
　　司机说：“不是。”
　　雷高明心脏骤停。
　　“什么意思？”

　　俞未燃伸手去拉车门，发现车门紧锁，纹丝不动。
　　他从镜子里看见司机脸色苍白而冷漠，瞳孔无光，手背青筋紧绷，像是被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紧紧掐住了喉咙。

　　雷高明惊呼：“你要带我们去哪里？你想干什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这些看似无厘头的对话都指向一个答案——

　　司机脚踩油门，车速飙到一百二，在呼啸的车声中，微弱的滴答声慢慢扩散，像是某种东西的倒计时。
　　俞未燃冷冷地问：“你在车上装了炸弹？”
　　司机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汽车再次进入隧道，隧道长而曲，看不见尽头的亮光。车内剑拔弩张，气氛降到冰点。
　　“你想做什么？”雷高明愤怒地从怀中掏出手枪，“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锁住我们？”
　　司机没有说话，鲜血从他的嘴唇流了下来。隧道里昏黄的灯光打在车玻璃上，他的脸色笼罩在阴影里。
　　俞未燃翻到副驾驶座上，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手一直在抖，他也惧怕死亡，但是什么让他这样义无反顾？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机依旧不吭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车辆骤然加速，俞未燃的身体被惯性弹了一下，后背撞上靠椅，握枪的手却稳如泰山。
　　“停车！”

　　车速却没有因为他的喝令减缓，车辆左摇右摆，擦撞了不少沿路的车，一路疾驰而去。车子飞出隧道，飞上大桥，其他车辆纷纷避让，差点惹出连环车祸。
　　司机已经走火入魔，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暴起，不肯松手，目光凶恶，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念一串魔咒：“你们要为你们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要报仇……我要为她报仇……你们都该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最后，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去死，都给我去死吧！”

　　眼见方向偏离，俞未燃毫不迟疑地照着他的腿给了一枪，砰！
　　中枪的脚终于松开了油门，俞未燃折了他的手臂，夺过方向盘的掌控权，危急之时以最快的反应和最大的力气扭转了车轮的方向，让车尾堪堪停在了桥边！

　　“嘀嗒，嘀嗒……”
　　俞未燃掀开司机的衣服，发现他腰身环了一圈炸药，红色的数字显示着倒计时。
　　雷高明震惊到失语：“你不要命了？！”
　　不仅不要自己的命，还要他们的命！

　　咻——
　　黑车在路上狂奔，一路擦撞无数车，直冲上跨江大桥。
　　出租车紧跟其后，当黑车开始偏移轨道，车轮打滑了似的朝护栏撞去，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脸色铁青，墨镜口罩都压不住上窜的低气压。
　　“我嘞个去，咋回事？”司机被吓了一跳，“哔哔哔”的喇叭声在耳边如同鞭炮般炸开。
　　他转头问副驾驶座上的乘客：“老板……咱还要跟过去吗？”
　　洛为澈毫不犹豫：“跟。”

　　黑车撞上围栏，车头立刻凹了下去，车身悬在桥边摇摇欲坠。千钧一发之际，伴随刺耳的摩擦声，车轮打了个大弯，神龙摆尾才堪堪刹住。
　　司机自诩见惯了大场面，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老板……”
　　洛为澈以最快的速度解开安全带冲下车，司机车还没停稳，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赶着去救老婆啊，话没说完，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那辆车在他眼前爆炸了！

　　这下，司机也呆滞了。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强大的冲击力把窗玻璃炸了个粉碎，临近的车辆全被波及，尖叫声此起彼伏，跟在后面的车紧急刹车，还是不可控制地发生了连环车祸。
　　浓烈的烟雾遮挡了视线，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冲过来拉洛为澈，拉了十几下才将人拉动。

　　“撤退！所有人撤退！”
　　“拍拍拍！就知道拍！还要不要命了？！”
　　“都别靠近了！小心二次爆炸！”
　　现场一片混乱，出租车司机也不得不往后撤。然而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视线里方才那名乘客就不见了。
　　喂……你还没付车费！

　　所有人都在往后退，只有一个人还要往前走。他的背影高大而孤独，很快被烟雾吞没。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洛为澈思绪完全混乱，一些零碎的片段全部一股脑涌了上来。

　　“你又在发什么脾气？”
　　“拜托，俞组长，我男朋友上了我情敌的车，我凭什么不生气？”
　　“你从始至终只喜欢过的那个人是谁？”
　　“你不知道吗？”
　　“我费尽心思帮你隐瞒，难道是为了你所谓的情敌吗？”
　　“你给过一个解释吗？”
　　“我还去参加了他的葬礼，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啊。”
　　“你，只有你，我只喜欢你，一向如此，从未改变，满意了吗？”
　　“这不好吧。”
　　“互帮互助。”
　　“洛为澈……”

　　他后悔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惹他不高兴，为什么要跟他吵架，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他刚才在机场碰到了以前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为了不被认出来所以走得匆忙而悄无声息，其实也并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对吧？

　　洛为澈猛地回过神。
　　不可能是意外，一定是人为。俞未燃不可能毫无察觉，不会毫无准备。
　　理智从情绪的泥淖拔出，洛为澈抓住栏杆往下望，灰蓝的江水川流不息，水天一色，带着夏末秋初的冷调，在他碧蓝的瞳孔中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