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围城》欲蓝

41、新的世界

　　俞未燃活了十几年，下个月就要迎来十五岁的生日。
　　这是他第一次拿刀对准别人的胸口，第一次杀人，还是对最熟悉的人下手。
　　他拿过匕首的右手很红，很烫，像被鲜血淋过。
　　老板娘的生命定格在最后一秒，在他脑海中留下一张狰狞的面孔。

　　“小俞……没事吧？身体感觉怎么样？”
　　飞舟避开俞未燃的伤口，扶住了他。
　　他看出俞未燃的表情不对，他知道这是俞未燃第一次杀人，心理上肯定很难接受。俞未燃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表现，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但事实上，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小朋友。飞舟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连扣下扳机的勇气都没有。
　　“不怪你，她已经不是你认识的老板娘了，你做的是对的，及时止损，不让她伤害更多人……她很痛苦，你也看出来了吧？是你帮她结束了痛苦。”

　　“她为什么要杀我？”
　　“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她不是要杀你，她是要杀人。”飞舟说，“在她想杀人的时候，你正好出现了。”

　　照明弹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殆尽。
　　小镇重新笼罩在黑暗之中。
　　“没关系。”飞舟看了看时间说，“还有六个小时天就亮了。”

　　伤心的悲鸣曲被斩断了，世界重归于宁静。
　　不用飞舟解释，俞未燃也能猜到，洛为澈那边解决了。
　　飞舟能判断出老板娘有问题，刚才那人会对老板毫无防备吗？俞未燃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洛为澈布下的一个局，而老板恰巧是那条线。洛为澈利用这条线，把躲藏的感染者都揪了出来。
　　这些想法俞未燃没跟飞舟说，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俞未燃不知道，惭愧和窘迫快要把飞舟淹没了。
　　他想，我比俞未燃大七岁，经过专业训练，拥有丰富实践经验，作为全国最厉害的组织——异能行动科的一员，不仅没护住俞未燃，也没解决掉感染者，最后还要俞未燃出手。但凡俞未燃出手迟了几秒，他再多犹豫一会，俞未燃就会被老板娘杀死。
　　过去幕幕与今日场景重合，深深的无力袭来，快要把他压倒。他的尊严和骄傲都被刚才的爆炸炸得粉碎。
　　他总是能把事情搞砸。
　　果然，他还是个毫无用处的普通人。

　　俞未燃忽然问：“你的异能是什么？”
　　飞舟愣了愣，不料他是如此敏锐。他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不是异能者。”
　　俞未燃怔住了。
　　他听说过异能行动科，据闻那是个把异能者集合起来专门“清理怪物”的部门，他以为里面每个人都有异能，像洛为澈那样飞檐走壁，特别酷。
　　“真的，我没骗你。”飞舟笑道，“如果非要有个头衔的话，那我就是个枪手——不是写小说那个枪手啊。”

　　俞未燃问：“你很难过吗？因为我先把老板娘杀了。”
　　飞舟愣在原地。
　　按理说，他是哥哥，是“专业人士”，杀过的怪物比俞未燃见过的异能者还多……但他竟然被俞未燃问住了。
　　他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我……”
　　俞未燃：“你说过，你不想回答的，不会回答。我们回去吧。”
　　飞舟唇瓣动了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俞未燃在飞舟的搀扶下，强撑着回到了旅馆，一躺下床，他就疲惫地阖上了眼。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飞舟跑出去的焦急的脚步声。

　　等他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有人帮他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他的身体像被重新组装，用起来不太熟练。

　　“别动。”飞舟的声音比本人先出现了，“不想变成残疾的话，你今天必须在床上躺着。我真想不到啊，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忍那么久？”
　　俞未燃便乖乖地不动了。

　　飞舟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拉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
　　“你没睡吗？”俞未燃问他。
　　“睡了一会，想起个事，昨晚忘记问你了。”飞舟的语气比昨晚轻松了不少，“你的匕首从哪来的？”

　　“洛为澈给的。”
　　飞舟面露错愕：“洛队？”
　　俞未燃用吸管慢慢喝着水，“嗯”了一声，说：“他走之前给我掖了一下被角，把匕首塞在了被子底下。”
　　“他……他是预料到了？”
　　“我觉得不是。”
　　俞未燃觉得洛为澈没这么神。他是人，又不是神仙。
　　“他可能是觉得我没有异能，给我一把刀自保。”
　　“什么？！你，你，你……”
　　飞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俞未燃说，“但你比我厉害得多。”
　　“……”
　　飞舟还缓不过神来。
　　洛队会带一个普通人回来吗？俞未燃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他怎么回事？怎么让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朋友安慰起自己来了？
　　洛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当时他偏偏让自己负责俞未燃？他、他……他真是神了。

　　“聊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到。
　　话题主角洛为澈推门而入。
　　“一天不见，你们俩这么熟了？”他调侃道。

　　飞舟立即起身，颔首：“洛队。”
　　俞未燃：“我也要起来吗？”

　　洛为澈微微一笑：“比起这些形式主义，我更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跟我走。”

　　飞舟刚得知了一个重磅消息，此时安静如木鸡，不敢插嘴。

　　俞未燃：“我多久才能好？”
　　洛为澈说：“反正今天不行。”

　　洛为澈对飞舟做了个手势：“你该走了。你先跟大部队回去。”
　　飞舟：“那您呢？还有……他……”
　　洛为澈是队长，他有决定权，他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太多，但他打心底把俞未燃当弟弟照顾，尤其是他听见俞未燃说自己是个普通人。
　　在异能者的世界，普通人这条路太难走。没人比他更清楚。

　　“我留下来。”洛为澈说，“过几天我带他走。”

　　“好……”
　　飞舟知道自己该走了，但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俞未燃。
　　而俞未燃刚好也在看他。

　　有人评价过，俞未燃是个很冷的人，没那么关心别人，也没那么关心世界。比起“火”，他更像一块“冰”。
　　但认真观察过他的人会发现，他拥有敏锐的触角，他在仔细观察着这个世界，他在努力寻找丢失的那一部分。

　　“我们应该还会再见的，对吧？”
　　俞未燃问。

　　飞舟眼睛眨了又眨。
　　差点眨掉眼泪。
　　“呃……对……会再见的。”

　　俞未燃：“嗯。”

　　他看见飞舟眼中有很多话。
　　许是碍于洛为澈在这里，所以不能说。
　　既然会再见，那就下次见面再说吧。
　　不过，飞舟看起来又要哭了。

　　“快走吧你。”洛为澈拍了拍飞舟的肩膀，“你怎么好像把自家弟弟交给我很不放心的样子？难不成我会欺负他？嗯？”

　　“我怎么会这么想。”飞舟尴尬地逃离，“洛队，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

　　洛为澈：“嗯，行了行了，走吧，我不会吃了他的。”

　　飞舟：“是！”

　　“……”

　　等人走了，洛为澈立刻凑了上来，一副要吃了俞未燃的出尔反尔的样子。
　　他掀开俞未燃的被子，观察他缠满绷带的身体，挑了挑眉：“你这身体钢铁做的？”
　　俞未燃：“……”

　　洛为澈很快又给他盖回了被子，“好好休息，别着凉了。”
　　俞未燃：“……”
　　刚才是谁掀了他被子？

　　俞未燃在旅馆休养了三天。
　　这三天，不常下雨的小镇在一个少雨的季节连下了三天大雨。
　　镇上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警察，消防员，地方官员……他们开始修建废墟。镇上的人少了一半，留下的多数是年轻人。
　　俞未燃的身体恢复很快，到了第三天，基本能正常生活了。洛为澈对他的身体更好奇了，时不时盯着他看，眼神十分露骨，一点也不避人。这种情况在镇上换个性别就是流氓。
　　对此，洛为澈表示：“你知道男的也可以跟男的在一起吗？”
　　不换性别，那就是变态，没区别。

　　他们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洛为澈将俞未燃带到一片空地。
　　直升飞机停在草坪上，机身是红色的。他第一次离飞机这么近，飞机比他想象中要大。

　　“恐高吗？”
　　俞未燃摇头。
　　“不知道。”
　　洛为澈一笑：“那待会就知道了。”

　　俞未燃往回看。
　　他曾经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差点消失在地图上。

　　“看什么？”
　　前方有一个声音转回来。

　　俞未燃抬头，看见走在前面的洛为澈冲他打了个响指。
　　“走吧。”

　　螺旋桨飞速旋转。
　　飞机缓缓上升。
　　俞未燃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跟着浮了起来。

　　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体验失重。
　　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刺激着他的血液和神经，让他的心跳有节奏地跳动。

　　他们飞向高空。
　　他看见了蓝天、白云，他觉得蓝天那么远，云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阳光刺穿玻璃，穿透他的身体。
　　“坐稳了。”洛为澈说。
　　俞未燃点头。

　　飞机一路向东，从嶙峋的高山飞往宽阔的大海。

　　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洛为澈指了指窗外，让俞未燃看。

　　俞未燃在海面寻到了一座菱形的岛屿，上面盖着一排壮阔的银色房子，像神秘的军事基地。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洛为澈对他笑了笑，说：“欢迎来到新世界。”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