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报私情[破镜重圆]》竹桐沐

19、删档

　　“啊？”晏余大吃一惊，分不太清陆庭舟是真的首肯还是又被气得正话反说，摸了下鼻子，讪讪道，“我只是说着……”

　　“玩的”两个字没来得及出口，电话响了。
　　她指指手机：“我接一下。”

　　对面的人点头，也没继续摆弄电脑，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小鱼宝。”
　　听清电话里的声音，晏余发了几秒懵，又看眼屏幕。
　　刚刚直接滑的接听键，忘记看清来电联系人。
　　竟然是晏守河给她打电话。

　　黎鸢晚祭日前后是敏感时期，晏余有种不好的预感，闷闷地“嗯”了一声。

　　“外婆去鹭大找你了。”

　　晏守河怎么会知道？！
　　甚至他说的是个陈述句，话里甚至没有丝毫疑问的意味。
　　上下牙齿猝不及防打起架，晏余通体一个寒颤，止不住地浑身发冷。

　　她突然开始责怪自己，恨自己粗心大意太不小心，没瞒过晏守河。
　　爸爸用情至深，她如临深渊陪在他身边，像守望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多年以来，她这个火山管理员兢兢业业，清掉一切可燃火源。

　　可怎么今天，就漏了一粒烟头在那儿呢。

　　做错事的孩子应该接受惩罚。
　　晏余重重眨了下眼，等待晏守河的恸哭或哀呼。她开始熟稔地洗脑叫自己不害怕，可微微发颤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慌。

　　出乎意料的，晏守河的语气破天荒地平静。
　　他没提黎鸢晚，声音忽的放软：“前两天吃饭人太多，都没好好跟你说上话，鱼宝，明天下午你是在三区东操场上排球课吧，爸爸正好要去你们学校，到时候过去看看你。”

　　“爸爸，你怎么知道外婆来鹭大？”晏余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
　　如果是晏守河特地在她周围安插眼线这种糟到极致的原因，那她至少也得知情。

　　“嗯，你们学校给一个做游戏的学生拍了条宣传片，”晏守河说话断断续续的，像在回忆什么不重要的事，“他给外婆指路，我正好刷到。”

　　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晏余微微张着嘴，视线不经意间和那位毫不知情的幕后真凶交汇。
　　她怔了一下，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怪谁。

　　“宝贝儿，还有别的事吗？”背景音里模糊有人叫了声“守河大哥”，晏守河的语速加快了些，“没事儿爸爸先挂了。”

　　“爸——”
　　这一声很急。

　　“还有什么事？”

　　晏余叫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唇瓣紧紧抿成一道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语无伦次道：“你还记得鹭大重修之前，三区东操场那块地方原来是什么吗？”

　　一秒，两秒，三秒。
　　心脏被晏余悬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电话里传来浑厚的笑声——
　　“你这丫头，问的什么问题。是学校史的时候被问住了？改天爸爸叫你们学校行政的老师给你好好讲讲。”

　　“行了啊，”晏守河的声音小了，像捂住话筒说的话，“挂了，有事明天说啊。”

　　只剩忙音。

　　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晏余勉强掀起眼皮。
　　目睹全过程的那位眼睛都没眨一下，眸光微沉，依然落在她脸颊。

　　晏余突然被一种叫无力的情绪紧紧包裹，抽身不得。
　　声音像闷在塑料袋里：“你还拍宣传片，跟明星似的。”

　　“对不起。”

　　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地把这错认下，晏余眉心轻跳，惊了一下，笨嘴拙舌道：“我没有要怪你……我只是说一句……”

　　“可我跟你道歉是认真的，”收回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子的手，陆庭舟倾身向前，表情诚恳，“那天工作室安排采访给游戏预热，突发奇想要暗中拍摄，没提前征求你们的入镜同意，是我的问题。”

　　他一如从前，礼貌有分寸。
　　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这份道歉是热乎乎的。

　　她还琢磨着，那头又传来陆庭舟清润的声音——
　　“说可以，也是认真的。”他挑眉，冲晏余招招手，尾音带着点和这副皮囊极度违和的荡漾，“过来删着玩儿，给你消消气。”

　　那声音仿佛有种蛊惑性，晏余两条腿不听使唤似的，再回过神，人已经坐在陆庭舟先前的位置上了。

　　腾开位子的人虚撑着扶手，声音缠在她耳畔：“这儿，鼠标。”

　　那鼠标晏余看营销号小视频刷到过，说是天价，手感不知道多舒适，但晏余此刻心思不在那儿，这等至臻体验是无福消受。

　　幻灯片正好停在介绍陆庭舟那一页。
　　左侧是张公式照，一眼看出是套的模板，拎上一件公文包就能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推销保险的那种。
　　就靠脸硬撑。
　　右侧则是长得看不到底的光鲜履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叫人咋舌，“天才少年”“游戏鬼才”几个词是高频。

　　“这张不喜欢吧？删。”

　　光标移到删除图标上，晏余敲了下鼠标，

　　现在她的手不是手，是一只陆庭舟声控的机械臂，晏余这样催眠自己。

　　晏余一时眼花，屏幕上那张凛然正气的脸被她这么一看，竟看出两三分解脱的表情。

　　“我们继续？”才被删掉的人轻笑一声。

　　陆庭舟从小到大的奖项。
　　“这张，喜欢吗？”
　　晏余琢磨着他的语气，试探问：“不喜欢？”

　　“啊，”那人语气一下子化开，像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愉悦道，“那就删。”

　　陆庭舟的街坊邻居对他的评价。
　　“这张，是不是没什么意义？”

　　删。

　　陆庭舟龙飞凤舞的本科专业课满分答卷。
　　“这张，好像主题不符？”

　　删。

　　陆庭舟振奋人心出口成章的金句整理。
　　“这张，我没说过这些话。”

　　删。

　　陆庭舟的帅照集锦。
　　“啧，”他皱了下眉，“谁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放上来的。”

　　删。

　　……

　　一通操作下来，幻灯片页数锐减，轻便不少。
　　陆庭舟的部分过去，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玻璃晴朗》的概念介绍图。

　　没有别的团队成员吗？晏余有些疑惑，但没有问出口。
　　“这张……”她慢慢开口。

　　“唔——”这次，陆庭舟的语速放得缓了些，“要不，你喜欢一下？”
　　总算听到这句话，晏余忙应下，如释重负地起身，像座位里埋了个地雷似的。

　　陆庭舟自然地接替她的位置，翻阅幻灯片审视，鼠标滚轮滚了一圈，定格在首页，上面烫金质感的艺术体大字十分喜庆——
　　天才少年陆庭舟重磅首秀！

　　旁边一行字被挤在角落，加起来都不如加粗的感叹号占地面积大——
　　游戏《玻璃晴朗》幕后两三事

　　“老黄瓜刷绿漆，”晏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天才少年”本人哼笑一声，先点评上了，“二十几岁的人，还少年呢。”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你有点OOC。”

　　“啊，抱歉。”陆庭舟颇有风度地点了下头，语带笑意，“把这段记忆删档，好吗？”

　　像敏锐地抓住什么，晏余没答，反道：“好像不是给我撒气的。”
　　陆庭舟手撑着下巴，什么也没讲，等她的下一句话。
　　晏余乘胜追击：“删除那些幻灯片，是不是在帮你？”

　　“是帮了我，”陆庭舟承认得很磊落，他挑起嘴角，又恢复了绅士做派，“感谢你，晏余同学。”

　　晏余却摇头：“我不要感谢。”

　　“那你要什么？”

　　脑中霎时蹦出了匿名的star和他寄来的东西。
　　《玻璃晴朗》的游戏发布有预热，她也得为自己未来的请求预热。
　　晏余莽足了勇气，一鼓作气道——
　　“要你一个承诺，之后我需要的时候，你也得帮我。”

　　陆庭舟低头睨她，点了下鼠标，删掉那张“天才少年”的同时开口：

　　“好。”

　　—*—

　　今晚，晏余是踩着落日余晖回到宿舍的。
　　玉面小俊龙很关心她，打开手机就是他的消息：[怎么样？有进展吗？]

　　有进展吗……
　　说实话，晏余本人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有进展。
　　事情好像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含糊道：[就那样吧。]

　　[玉面小俊龙：什么叫就那样啊？]
　　一时跟他说不清楚，晏余努力用语言传达自己的意思：[就是，他好像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跟我们平时看到的都不一样。]

　　[玉面小俊龙：那你还追吗？]
　　[小小贝：追。]

　　[玉面小俊龙：那不就得了？他崩人设没事儿，你没崩吧？]

　　回忆了下这一下午，陆庭舟暗示她删一次，她就按一下鼠标。
　　言听计从，够乖了吧。
　　[小小贝：没崩。]

　　发完这几个字，晏余从包里先后掏出《豪门路少的心尖宠小娇妻》和数据结构课本。
　　前者被她带着怨气塞进书架深处吃灰，后者则被妥帖地摆在桌上。

　　装归装，会还是得学会。她可不想期末考遭殃。
　　对了，课本里还夹着封阮啾啾体情书呢，捡出来！一起吃灰去吧！

　　晏余把夹得皱皱巴巴的纸展开，刚刚补做的小测答案跃入眼帘。

　　“？”
　　那她刚刚交到陆庭舟手上的是什么。

　　脑袋里嗡一声，晏余低头看看小测，又抬头看看小说，最后缓缓偏过头，看了眼窗外。

　　情书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