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杂货 ...
-
视线相撞的第一眼,扑面袭来的感觉竟然是陌生。
对这个人的直观定义不再是让她尴尬的前任,而是受千夫所指孤立无援的万家公敌。
晏余突然想起,她又鼓足勇气打开社交软件的那天,顾织晴语气一改往日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派头,以拙劣的话术假装不经意聊到陆庭舟。
而她立刻应激似的回了四个字。
[不要提了。]
那是一段晏余缺席的时光。她躲着关于陆庭舟的所有消息,捂起耳朵自欺欺人不去听。
可那个时候的陆庭舟,该多难熬。
打小晏余就没想着能如所有人的意,凡事只求一个无愧于心。可在陆庭舟这儿,却一次次破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底线一跌再跌,愧疚逐级加深,罪孽还带累加的。
晏余问心有愧。
她不敢看这人眼睛,本来就对不起他,原先的份儿还没还上,猛地又从舒宜口中吐露出她这么多年一直不知道的隐情。
“她欠陆庭舟的”像是个高利贷一样的东西,利滚利滚利,猴年马月也不是个头。
而晏余还不起。
躲避目光的同时,陆庭舟突然很轻地啧了一声。
“眼睛怎么红了一圈?”声音沉闷,听起来不太高兴,“哭了?”
晏余愣了一瞬,下意识想否认,脸颊后知后觉地传来被眼泪烫过的灼热感,才发现自己好像真被他说中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庭舟捉摸不透,姑且认为她欠了感情,他要讨的就也是感情,可连这个,晏余都给不了他。
要解释吗?要告诉他实情吗?
让陆庭舟知道,她不是因为《玻璃晴朗》的事离开的。
哪怕她现在只知道来龙去脉,却不知其中因果,也半点不信那样的事情是陆庭舟干出来的。
可解释有什么用呢。
“做不到跟他共患难,一开始为什么要招惹他?”
脑子里嗡嗡的,就只剩下舒宜这句话,无孔不入往每个角落里飘。
现在的她什么都给不了陆庭舟,还有解释的必要么?
就是她解释了,陆庭舟的下一个问题就会来:为什么走?
她还是答不上来。
这是一个死循环。
见她还是不回话,陆庭舟笑出些气声,轻渺渺地钻进晏余耳朵里,想要说些什么,顿了下,突然语气一变——
“手腕,怎么弄的?”
晏余跟个小机器人似的,刚才陆庭舟说眼睛她眨眼睛,现在他说手腕她才又去看手腕。
一看才知道,莹白的腕子上红一大片,严重的地方斑灰污紫结了淤青,淤青中间,留了两个对称的月牙状指甲印。
乍一看是挺唬人,实际没那么疼。陆庭舟不说,晏余甚至没觉察出来。她本来就是易留疤体质,估计是方才舒宜抓她时弄的。
可这个缘故,似乎也不好开口。
陆庭舟跟晏余僵持了一会儿,像是知道她不会开口了,轻叹了口气,声音很小:“被人毒哑了?”
“……”
“还是直播喊哑了?”
“……”
“行,算工伤。”老板又撑起大度,“坐那边等着。”
陆庭舟指了下用餐区,刚要转身。
晏余手里的剃须刀还没放下,迟疑道:“这个……”
他步子停住,眼里登时闪过一抹警觉,脱口而出:“你们女生——”
话出了口,陆庭舟又觉得不太对劲,拖着调子怀疑道:“用得着这玩意吗?”
没想到这人能问出这问题,晏余头摇得像拨浪鼓,刚想解释,就看着陆庭舟深吸了一口气。
他目光几不可闻地闪烁了下,眼珠上下一转,还是笑了笑,颇有风度道:“给对象?”
语气都不带抖的,四平八稳,活像领导视察,或是长辈催婚。
“?”
她哪来的对象。
而且,这问题从陆庭舟嘴里问出来,怎么这么怪呢?
晏余心生胆寒,头摇得更狠,赶在陆庭舟下一番臆想前抢答:“给小白。”
陆庭舟终于也哑了,趁着他哑的这几秒,晏余一鼓作气解释完:“他的坏了,叫我帮忙买一个,明天给他。”
“哦……”陆庭舟调子拖得很长,视线在她和剃须刀之间来回摇摆,声线像冰块里挤出的芽,“给别人买过吗?”
晏余眼神飘忽了下,刚想摇头,突然僵住了。
“没”的口型都已经摆好,又生生咽下了声音。
还真有一位。
站她面前这位。
不仅买过,还被陆庭舟亲自摁着手,要她给他刮。
当时晏余刚被这人贴着脸一阵耳语提了要求,脸烧得慌,扯扯他的衣角,小声抗议:“又不住一起,怎么给你刮呀?”
陆庭舟扯着嘴角不以为意一笑,借力把她搂得更紧,摸了把头哄着:“东门出去我有套房子,几步路,去那儿刮呗。”
怀里的小姑娘突然跟被施法定住似的,一动也不动,陆庭舟“嗯?”了一声,曲膝往下看——
耳廓都红透了,那颜色能烫熟鸡蛋。
不会以为他……
“不,不是,我没有,别误会!”脑海里闪电似的劈过一个想法,一向谈吐不凡的人突然卡了壳,结巴了下又加大音量,“明天早八来!太阳下山之前就送你回去。比灰姑娘离开舞会还准时!”
这下陆庭舟红得跟晏余不分伯仲。
等到了明天,这人全天都在贯彻落实自己是真君子的flag,掐着表对照日落时间,用过晚餐后拿小投影仪放电影时,还专门挑了部两小时以内的。
据说电影有个彩蛋,还没放到那一趴,陆庭舟已经靠着玄关甩着车钥匙等晏余换鞋了。
……
“给你买过”这种话说出来,晏余都不敢想象气氛会瞬间变得多尴尬。
这时候开始盼着两人有点谈过的默契了,她眼巴巴看着陆庭舟,希望他能看懂自己的欲言又止,知道点到为止。
陆庭舟上下打量几秒,彻底没了脾气:“行,不干涉你。”
“这小子,怪会占便宜的。”他拿过晏余手里的剃须刀,晃了晃道,“我付吧,你去那儿等着。”
这次他没回头。
晏余顿了会儿,搞不懂这人是否理解了自己意思,一阵视线徘徊后,到用餐区等陆庭舟了。
夜晚的繁华区突然变得静谧而安宁,透过落地窗,外面的景象也看得清晰。
双子大楼里一会冒出一个加班的制服精英,步履匆匆,乘着夜色,朝地铁站的方向走。
往常夹在车水马龙中听也听不清的风声,此刻一清二楚地朝耳朵里刮。
“唔!”晏余下意识惊了一声——
放空看行人看得太专注,连面前凑了只小猫过来,隔着玻璃跟她贴脸,都没注意到。
小猫顶了张花脸,嘴边的毛绒绒的,跟晏余对上眼了,举起只爪子,一下一下地舔。
这猫舔得慢慢的,没认清自己流浪猫的身份,动作矜贵优雅,像个皇族。
它这副样子终于把晏余垮了一晚上的嘴角逗提起来了:她想起一只猫,跟它很像。
陆庭舟家的小猫。
那是只布偶,娇生惯养着,作威作福惯了,似乎觉得自己才是一家之主,像只无法无天的霸王,没什么它不敢的。陆庭舟每次提起它,总用那种充满嫌弃的语调。
虽然晏余总能从那嫌弃下读出嘚瑟炫耀的底色。
“在发呆?”
小猫和晏余同步被吓了一跳,猫打了个激灵,背部拱出道弧线,龇牙咧嘴跑得不见踪影。
“拿着。”陆庭舟吓跑了猫,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一把剃须刀,一袋冰袋,一片创可贴。
甚至还有一盒润喉糖。
这人真把她当哑巴了,晏余捏着润喉糖。
“处理一下,”陆庭舟把冰袋朝她那儿推了推,“一会儿肿起来了,别人以为我们是什么不正经的公司。”
晏余小声说了谢谢,把冰袋贴到腕上摁着。
痛感这才泛上来,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手腕上的痛楚提醒着她,舒宜刚才那一番话。
氛围又变得奇怪。
陆庭舟,还不走吗?
她这样望过来,看见陆庭舟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肖允还没走,她说蹭公司的空调。”
他确定要聊这么硬的天吗。
晏余没懂陆庭舟什么意思,琢磨着嗯了一声点点头。
就听见这有话不直说的老板问道:“你觉得空调温度怎么样?冷吗?”
晏余懵懵的:“不冷呀,正好。”
“舒宜刚才把你落下的外套给我拿着了,你想说的应该是披上那件正好吧,”陆庭舟理了下头发,眸光闪烁,状若无意地勾着袖口,“衣服不错,但好像——”
“不是我送你的吧?”
这样一番弯弯绕,晏余才终于明白过来陆庭舟到底想说什么,脸色蹿红,讪讪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放你工位了,”陆庭舟似乎很喜欢看她做出这种反应,提着情绪问,“很晚了,送你回去?”
晏余想也没想,反应了不到一秒就拒绝了。
现在这种状态,再和陆庭舟独处,她精神状况出现问题的几率会指数型增长。
“那我先走了。”像是预料到她会是这个答复,陆庭舟也没多惊讶。
他转身,向前走了两步,身子突然僵了一瞬。
“注意安全。”
闻言晏余再看过去,视野里只剩下陆庭舟推开店门的背影。
手机一震,微信有消息。
[white:学姐,刚才的打赌你还记得吗qvq,下一个进来的是女生,我赢了哦]
脑子都被舒宜一番话搅得乱作一团,小白不提,晏余还真想不起这码事。
[雁鱼:差点就忘了,想让我干什么?]
[雁鱼:明早给你带咖啡?]
[white:嘿嘿,还真有个忙想找你帮,姐姐答应的话换我请你喝!]
[white:包一周的!]
什么忙还非得她帮,晏余扣了个问号。
对面回过来很长的一条:
[white:晏余姐姐,我爸妈天天催我找对象,一天n个夺命连环call,我实在没办法,就骗他们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下周我妈妈生日,你能去我家演一下我女朋友吗?]
[white:就我们一家四口!没别人!]
[white:求你了姐姐!!!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