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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旧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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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余揉了揉眼睛。
再看过去,白底黑字,一个字也没变。
啊?
不就是个插科打诨的小游戏?
怎么现在得把半个自己赔进去了?
[雁鱼:这样好吗(企鹅发抖表情)]
[white:我爸妈特别好相处!就走个过场吃顿饭就行,就这一次,也不会有别人知道的QAQ,姐姐救救]
一想到见家长的场景,晏余脚趾扣地,挣扎道:[我特别社恐……]
[white:姐姐,我衣服上的汽水味好像洗不掉了……]
[white:刚才主播姐姐突然袭击,吓得我现在都没缓过来……]
[white:姐姐QAQ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对的……]
小白的消息鱼吐泡泡似的一条一条往出冒,看得晏余狂眨眼睛,硬着头皮回:
[雁鱼:就一个中午?]
[white:是的是的!就一个中午]
[white:时间:下周六中午12:30
地点:xx街xx号金堂院]
[white:跪谢学姐orz!我就知道你心肠大大的好,一定不会拒绝我小小的要求!到时候我去接你!]
只问了一句,小白那边已经顺坡下驴把这事敲定了。
被戴了高帽,就不好拒绝。
晏余心里像有蚂蚁在挠,这么草率就答应小白这儿戏一样的要求,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到底是哪儿不舒服,她又说不上来。
[雁鱼:或者我赔你件衣服?]
她想换个补偿的方法。
[white:啊?赔什么衣服?我的衣服穿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晏余被他翻脸不认账的态度惊得瞪大眼睛,对着屏幕轻轻往上扒拉一下,小白那句衣服沾了汽水的控诉还历历在目。
她刚要引用——
[white撤回了一条消息。]
罪证被摧毁,口说无凭,轮到晏余吃瘪。
现在的年轻人……
晏余无可奈何:[行,但速战速决。]
小白那边嗯嗯好好乱答一通,扰得她微信震个不停,晏余把手机放回口袋没再管,走出了便利店。
压根不知道屏幕那头的小白臭屁如斯,顺手接了电话,都没看清来电提醒是谁,就声音发飘地晃了句:“喂~”
那尾音荡漾的,生怕人家看不出他心情好。
“吸氦气了声音这么尖?”打电话的人是陆庭舟,笑道,“你小子,挺会占人便宜啊。”
“哥?咋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呀,工作的事吗?”小白愣了下,又兴冲冲道,“啥意思啊?我正想找你呢!”
“剃须刀。”陆庭舟提醒。
“那个啊,”小白恍然大悟,“害,我刚洗完脸,一摸手边没有才想起来,还好晏余姐在便利店,真要好好谢谢她了。”
他诶了一声,问:“不过哥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俩居然是会聊天的关系吗?”
“碰巧进了同一家便利店,”陆庭舟言简意赅,“谢你哥吧,你的剃须刀明天来找我拿。”
“你买的啊?”小白吸了下鼻子,“也行吧。”
语气中那点小小的失落没被陆庭舟放在心上。“你刚说找我?什么事?”他问。
说起这个,小白兴奋起来:“哥,你不知道我多聪明,你还记得我喜欢的女生吗?”
电话那端有按动鼠标和键盘的声音,像是陆庭舟边加班,边心不在焉地应着弟弟的话:“怎么?追上了?”
“那倒没有,这还得从长计议,不过——”小白故意拖长语调,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想了个办法,叫她在妈的生日宴上演我女朋友。”
“所以是谁?”陆庭舟又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白依旧故作神秘。
“那你找我干什么?”
终于进入正题,小白开门见山:“想请哥选件当天出席的衣服,我想作为感谢送给她。”
“我?”陆庭舟感到有点奇怪,“女孩衣服我不了解,帮你问问贝踪的皮肤顾问?”
“不用不用,”小白一口回绝,又解释道,“你还记得我中考那年,妈生日,你给她看嫂……”
他打了下自己嘴巴,迅速改口,“就是你前女友照片……当时妈可喜欢她那身了……我挑了几件相似的,但时间太久远记不清了,你回忆回忆帮我选一件呗。”
谈起前嫂子,白幼栩音量都降下不少。
也难怪,每次提这位,陆庭舟都阴晴不定的,谁知道哪句说的不合适,他哥又要发疯。
“你发吧。”
陆庭舟语气很平静。是个好兆头。小白心头一喜,欣欣然给他微信投掷了三张样图。
满心期待陆庭舟的评价,小白边等边拆了包吐司当夜宵。
一整片下肚,电话那头安安静静,连电流声都没有。
之前还有点杂杂的背景音呢,小白奇了怪,嘀咕着是不是不小心挂断了,拿过手机一看,陆总两个大字赫然在屏幕最上方。
这也没挂啊,他忍不住问,“哥,我的审美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启齿吧,你被毒哑了?”
“刚才技术部发了加急邮件,我在处理。”陆庭舟的声音徐徐传出,没什么波澜地说,“第三件吧。”
“米色的?”
“嗯。”
“行。”小白应下,考虑到陆庭舟要务缠身便不再打扰他,匆匆结束通话。
不过……他微皱了皱鼻头。鼠标和键盘本来按的劈啪作响,刚才电话那头却静得落针可闻。
他哥拿啥设备给人家回邮件?
确实没有什么加急邮件。
只有陆庭舟想起往事绷紧的小臂青筋。
大学的时候,只有两个人的照片不多。
晏余温吞地讲上一段感情经历,解释她为什么不喜欢合照,陆庭舟也颇有风度地表示理解。
直到中秋将至,得知晏余和晏守河从来不过这个节日后,陆庭舟问父母,能否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让女友加入他们。
“我女朋友有点儿胆小,除了追我主动,其他时候总喜欢躲起来。”陆庭舟嘱咐道,“你们要热情,别让她尴尬,但也不要太热情,别吓着她。我把她爱吃的菜发进家庭群了,到了那天让阿姨做几道。”
一晚上就这么滔滔不绝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第一次来我们家,要给她留个好印象。”
陆家父母点头,白幼栩反而凑上来,问:“菜发进家庭群了,什么时候把我嫂子人拉进来?”
“不急,还早。”
某天受邀参加实验室学姐的婚礼后,陆庭舟确实动了求婚的心思。
他和晏余都到了法定年龄,恋爱谈得水到渠成,从来不吵架不闹别扭,这样契合的两个人,早点定下来也好。
但晏余看起来是喜欢细水长流那类人,他也乐于配合她慢下来。
“见不着人照片总有吧?快让我们看看!”白幼栩又伸手。
陆庭舟被弟弟缠得烦,点开一个私密相册,划了几下,将手机递过去。
照片是从之前日升那次受访的大合照里剪下来的。
当时武潇阳把照片传给陆庭舟,陆庭舟就在某个深夜把他和晏余两个人抠出来,拼到一起。违和感并不很强,但经过裁剪放大,照片有点模糊。
“没有清楚点儿的吗?”白幼栩问。
“没有。”
“那你问她要两张不就得了。”
陆庭舟说不行。
他和晏余相敬如宾,怎能做这么轻浮的事。
可如今过了几年回头看,哪来的什么相敬如宾,两人之间奇怪的状态,只是不够熟罢了。
陆庭舟不能否认,看到三张裙装示意图的那刻,自己走了神。
他竟然觉得它们都不该出现在晏余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
小白母亲生日当天,小白开车接晏余。
开了好一截路小白还在沾沾自喜,从瞧见晏余第一眼他就心知肚明,这衣服选对了。
“小白,”晏余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你哥哥真像你说的那么夸张么?那有没有什么敏感话题不能在他面前提,你现在告诉我?”
“哈……哈哈,没事儿的。”小白故作镇定道。
他一开始说要送晏余衣服,晏余死活不收,说无功不受禄,哪有没帮上忙就拿好处的道理。小白只好另辟蹊径,又把算盘打到他亲哥头上,给陆庭舟捏了个为情所困无法走出的人设。
当时晏余半信半疑道:“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在上一段恋情中,让你前嫂子骗身骗心害惨了,被抛弃后茶饭不思,终日吃斋念佛,以求灵魂净化,甚至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性冷淡?”
“对,对啊,”小白目移,一副急切的样子,“我们家自从出了我哥这桩惨案,就特别关心我们这些小辈的婚恋问题,所以我真的特别感激你能来帮我!晏余姐,你就收下吧。”
他心里默默给他哥道了好几声歉,又自我安慰,反正他说的不全是假的。
茶不思饭不想是真的,家里没人敢提这件事刺激陆庭舟是真的,自此断情绝爱,据他观察,也是真的,不然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陆庭舟还没给他领个新嫂子回来。
又是一阵软磨硬泡,晏余才勉强收下。出发前上身一看,意外地还蛮符合她本身的审美和气质。
简直像量身定制。
此刻坐在车内,晏余视线扫过自己这幅着装,眺向远方的云和树,又很快偏向前方,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周围景致唰唰后撤。
只是,这路线好似有些眼熟。
晏余疑惑地掏了手机查导航,这地方离金棠院隔了十万八千里不说,行驶方向更是彻头彻尾的背道而驰。
她重新抬起头,隔着后视镜看小白:“我们不是去金棠院吗?”
“啊对!我忘跟你说了,”小白从方向盘上腾出只手拍脑门,“二老忘了上个月约好的今天后院花园剪修,昨个人家打电话才想起来,家里现在十几个工人干活呢,吃饭聊天不方便,就临时改在我哥那儿聚了。”
路口正好红灯,小白踩下刹车,转头讨好地冲晏余笑笑:“姐姐,我哥家也不小,虽然比不上金棠院的别墅区,但够他住的舒舒服服的,一桌也坐得开,你别嫌弃啊。”
他把陆庭舟那天说的“展示你自己”听进去了,想到一条好处说一条,“这地方地段好,挨学校近,他跟我前嫂子还在一起的时候,嫂子跟当时的舍友闹矛盾,我哥就想留嫂子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说他自个睡客房去,他前女友可能脸皮太薄吧,觉得不是自己的地盘睡不自在,我哥还打算把这套房子过到人家名下,让女方能心安理得住在这里。”
直行,右拐,第三个红绿灯掉头,向右前方行驶……面前行车的轨迹逐渐与记忆里多年前的模样重叠互晕,脑海中突然浮上一个让晏余指尖发凉的猜想。
“……最后给了吗?”她试探地问。
“没有呢,”小白惋惜地摇摇头,他没听出晏余声音里的颤意,还当闲谈一般惬意,把知道的一股脑全吐露出去,“前嫂子说什么都不收,说只是交往初期,哪儿能收这么贵重东西,哎,原话我也记不清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她还认不认得我哥都不好说,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记忆闸门有了松动的迹象,小白微微眯着眼,感慨道:“其实我哥以为那个时期已经打算谈婚论嫁了,俩人聊完过户事件不欢而散,他才知道对方对这段关系的定义跟他压根就不一样。他嘴上不说,但失落也难免。”
车辆逐渐开进蓝色喷漆标记的停车线内,车辆停稳后,小白下车帮晏余拉开车门,咦了一声:“晏余姐,你怎么一直不出声?”
晏余扶着车门下来,活像瞬间老了十岁,全身状态都在诠释活人微丝这一概念。
她以为的奥斯卡封冠夜,被狗血的命运编剧狠狠戏弄之后,摇身一变成了萨拉热窝事件。
小白也不在意她出没出声,滔滔不绝在前面领路,边指边给晏余讲路怎么走,电梯怎么启动。
晏余暗自苦笑一声,心说弟弟,这的路我恐怕比你熟了不知道多少倍。
电梯里光线很暗,门缓缓合上时,明亮的室外光逐渐变成细长的一道,又从缝隙溜走。
光芒从晏余脖颈爬走,像刽子手行刑前喷出的那口酒。
走到门口,小白想起件事,道:“差点忘了问,我哥家养了只猫,晏余姐你应该不怕吧?”
晏余魂儿快都不在这了,压根听不清他说什么。
“没事的,这猫可高冷了,”小白以为她不说话是怕的意思,边输密码,边自以为贴心地宽慰道,“贿赂它好久了都不亲我,它名儿叫公主,我哥还真拿它当公主养了,除了他自己,小猫跟谁都隔几米远。你要是怕的话,别主动招惹它,它就拿你当空气。”
滴滴两声,解锁成功。小白推开门。
如他所说,远远踏来一只通体雪白、油光水亮的布偶猫,爪子踩在地上嗒嗒嗒的,边发出“不喜欢您来”的呲牙声。
公主走到两人面前,阴着猫脸抬头,一蓝一黄两颗眼睛,在吊灯下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小公主,今天这位客人可是我的座上宾,不许造次!你给我个面子,别凶了。”小白想把晏余护在身后,转头道:“你别怕,我挡……”
“喵呜!——”
话音未落,高冷的小布偶纵身飞跃,扑向不速之客怀中。那声猫叫怨怼至极,响得空荡的客厅映出了回声。
属引凄异,哀转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