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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我们在这栋房子里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不能出去,只能待在房子里。

      神父答应了私藏我们,也要我们不要为他惹麻烦,我们有求于人,自然是要做到这基本要求。

      只能待在房子里,是很无趣,还好这里有一些我没看过的书,还是中文译本,这实在是让我高兴,它们能让我有事做,我可以看书打发时间。

      沈怀遇也是看书,他看的是外文原著,大约也是他没看过的书,我看他是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他不是只看书,有时他是在写文章,他不止是在南城大学堂任教,还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他的文章很得一些进步青年喜爱,报社也愿意给他单独版面。

      我有时候出去,总有人要问我几句关于他的事,或者叫我引荐,想要认识他,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我都是婉拒。

      我们各自占领一隅,各自做自己的事,我看着书,偶尔用余光偷偷打量他。

      我发现他写文章时格外认真,有时文思泉涌笔下刷刷刷地写,有时他是来回踱步,或者是去泡咖啡喝,亦或者是喝酒,大约是喝到一半总又开始继续。

      这时间就这么打发着,只是,看书虽很能打发时间,我却还是感到憋闷,我是喜爱待在家里,喜爱清静,但不是喜爱待在沉闷屋子里,在家里时总还要到家中院子里走走,此时,却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我至多能够坐在隔着一层窗纱的窗边朦朦胧胧地看外面,这感觉,好像坐牢一样,我没坐过牢,不过我感觉这二者应该很有相似之处。

      坐在窗边,我从这个窗口可以看到来天主教堂望弥撒的教徒,这些教徒,有洋人,也有汉人。

      我对他们有些好奇,我并不懂得他们这样做的意义,但是隔着远远的距离我却能感受到他们散发出来的虔诚,不知道他们是由于什么原因呢?我想着。

      其中一位汉人小姐让我印象最深刻,我几乎都已经要认识她,她每日都会过来,出现频率太高,我不得不记住她。

      今日她又来,我看着她进入教堂里面,望弥撒结束后,她又出来,上了汽车,我望着那汽车远去。

      忽然听到身后上方位置传来声音:“我看你每日都坐在这里看外面,在看什么?”

      我转头,发现沈怀遇就站在我身后,他将一手撑在了我前方窗框上,胳膊悬在我头顶上方。

      他离我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因为他的到来而带来的一股很浓郁的酒香味,洋酒的香味。

      再看过去才看到是他另一只手拿着一瓶酒,扁状玻璃小瓶子,能看到酒瓶子里琥珀色的酒液,颜色还蛮漂亮,酒瓶子上画着一个叉和一个圈。

      我好奇问过他,他说那是代表酒的陈年等级。

      他手中的那瓶酒他是已经喝掉了一半,似还不足够,此刻还在拿着瓶子往嘴巴里灌酒,他今天应该是有些烦躁,我能感受得到,虽然他表面看起来还是平静的。

      他这样的状态,我猜想,他是又写不出文章了。

      我看着他仰着头喝酒,修长脖子完全暴露,那喉结滚动许多下才罢休,剩下的一半已经被他喝掉了三分之一。

      我想着他在我头顶上这样喝酒会不会有酒液滴落到我头发上。

      他喝完这几口,喟叹出声,低头看着我,说:“这样看我,你也想喝?酒柜里还有,你想喝自己去拿。”

      “我不想喝。”我说。

      “你方才在看什么?”

      “看你喝酒,”我说着,心中还有疑惑,于是又问,“你喝不醉吗?”

      他扬眉,仿佛是很自信,说着:“我这喝得不算多,不会醉——我是问你,看窗外看什么?”

      “看外面。”我不是敷衍他,我的确是就是在看外面,外面有什么我就看什么,有人看人,有云看云,有飞鸟看飞鸟……

      他往外面看去,看了会儿问我:“想出去?”

      “嗯。”

      以前阿娘不让我出门我都没有这样强烈的想出门过,这房子不算小,可这活动范围实在也是不大,我每日只能在固定地方“巡游”,从未感到如此闷过。

      “我们应该还要待一段时间。”沈怀遇说,“那些书你看完了?”

      “中文的我看完了。”我将译本的经书都翻看了,已经没有可看的,之后的日子,我大约是要把看过的再仔细品读一遍罢,或许也是不错的。

      这样仰头和他说话是有些累的,我却还是仰着头,而他也是,一直低着头。

      说了几句话后,我们陷入沉默。

      我脑海里寻找着还有什么话可说,眼睛却还是看着他,他也是一直看着我,不知是在和我一样想要再找点什么话说还在等我说什么。

      他瞳眸似乎是太深邃了,像是夜间的悠悠深空。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我:“你想学洋文吗?”

      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可我还是想起刚到这里时他的戏弄,心里还是忿忿不平,直道:“你又想戏弄我。”

      他眉眼间漾出细碎笑意,说着:“不戏弄你,我看你喜爱看书,外国书也看,只是你现在只能看译本,其实有些书要看原书才更好。”

      我审视他片刻,他并不像是在逗趣我,我觉得可信。

      他这样说,我肯定是心动的,我是喜爱看书的,那些外国著作给我很不一样的感受。

      于是我问他:“洋文好学吗?”

      “这要看你,不同人感受不同,不过——”

      “不过什么?”

      “我可以教你英文,英文比法文好学。”

      “英文吗?好啊。”

      英文我也想学的,就算他要教我相较之不好学的法文,我想我应该也想学,这比起重新看一遍看过的书让我感到有趣很多。

      “提前和你说好,我不是专业教语言的老师,可能教不好。”他说。

      “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教得好不好。”我不甚在意地说。

      他说:“你说的也是。”

      沈怀遇不再将手撑在窗框上,拿着酒瓶慢悠悠走向他写文章的桌边,没有坐下,就站在那儿拿着笔写什么,不久他就写完,走到了沙发那边,招手叫我:“你过来。”

      我本就在等着他叫我,自然欢欣过去。

      我走过去时他已经坐在长沙发上,交叠双腿,一派闲适模样。

      他拍了拍旁边位置示意我坐过去,我心里有些异样,还是坐到了他旁边,不过我是拘谨很多,不似他散漫随心。

      我端正坐着,手放在双腿上交叠放着。

      他是手伸着,拿着那张纸,他手长,这样拿着我和他都能看到。

      “今日教你认二十六个字母,英文所有词汇都是由这些字母组成。”

      我看着面前这张纸上写的英文字母,有些我是见过的,有些我是第一次见,我一下子注意到那个叉和圈,他酒瓶子上似乎就是这两个符号。

      我偏头问他:“那个叉和那个圈是什么?我看你酒瓶子上有。”

      “这两个?叉是X圈是O。”他说了我听不懂的两个读音,又道,“你别这么心急,从第一个字母开始。”

      我哪里心急,不就是随意问一问,我暗想着,嘴上并未驳斥他。

      他开始正式的教学,我也是开始用心学习。

      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给我听,又让我读,读到他觉得读音正确才继续下一个,只是他会突然回头问我前面读过的,还好我记性还不错,没有忘记,不过这种突然的感觉是让我神经紧绷,我想起了我被家里请的私塾先生抽背古文诗词,这种感受,一模一样。

      他是很严格的老师,我读不准确他不会轻易让我过,我不禁分神想到了心慈说的课上听他批.判学生的作业,总是要提心吊胆。

      我此刻对心慈感同身受,突然觉到兴许我再看一遍书打发时间也不错,怎么要让他教我学洋文。

      我感到我头顶被手掌拍了两下,并不疼,但足以打醒我,我又听到严肃警告声:“专心,别分神。”

      我想,做老师的是不是都有这种能力,轻易发觉别人是不是在认真,我自以为我虽分神却是没有明显表现出来的,他竟然还是察觉到。

      我只好专心学,再不分心去想其他有的没的。

      终于,我学完了这二十六字母。

      我松懈地往身后靠,靠上了才发觉除了沙发靠背肩膀还抵到一截手臂。

      我下意识偏头看这不属于沙发靠背感觉的手臂,一时之间却变成了歪头枕在沈怀遇手臂上的姿势。

      他也感觉到异常,偏头看我。

      因要同看一张纸,我们本来就坐得近,这下子,更近,我像是靠在他臂弯里,我们两颗头相离不过几公分。

      按理说,我应该迅速做出反应,立即避开,我并没有,其实我是忘记了,我脑子里是空的,做不出什么反应来。

      我就这么望着他,他同样望着我,并未推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三魂七魄终于回归,我捏着已经被我拿到手里的纸,很是不自然地胡乱寻了一个借口,慌乱说着:“我渴了,去喝口水。”

      我去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平复了一会儿心境,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到他拿着他那瓶没有喝完的继续喝。

      我看过去时他又恰好也看过来,目光接触不过一瞬,各自别开了眼。

      我回头,低头看着杯子,不禁想着,难怪他能引的那么多狂蜂浪蝶围绕,他那双深邃眼睛,仿若漩涡,能将人吸进去,十分恐怖。

      只是同他离得近就会如此,若是他还要含情看谁,大约谁也不能逃脱。

      翌日一早就下起了雨。

      我是被早晨的雷声叫醒的,那声音几乎将屋顶劈开了一样。

      我蜷缩在被子里裹成一团,拿枕头死死捂住耳朵。

      雨天我是能面对的,但是我很害怕雷雨天,特别是今晨这样的雷暴,这种爆鸣声,即便是我身处屋子里也感到可怕,这声音,实在是太恐怖。

      这是心病,落下心病是幼时我同阿娘去外婆家探亲,那时还是孩提,贪玩,在外面玩时遇到雷暴天气,我很害怕,不顾让我先躲雨的好心人想要跑回家找阿娘,在路上跑的时候,一道雷就劈在我面前不远处,那地都被劈出了烧焦的裂口。

      我只记得我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在外婆家,阿娘正抱着我,那之后我失神过许久,之后才恢复过来,可是也落下了心病。

      一旦遇到类似情况,我会很恐惧,雷声没有了才能恢复过来。

      只是今晨这雷声许久许久都没有停,这场雨也越下越大,我听到雨声越来越狂乱,拍打着地面,已经不像下雨,像泼水,天上泼到地上来的水。

      雷声停的间隙,我缓缓放松了一下抓紧的枕头,这才听到似乎是有人在敲我房间门。

      应该是沈怀遇见我许久没有出去,来叫我去吃早餐。

      我也是这几日才晓得他会下厨,手艺还不错。

      他大约也是没太多事可做,闲得很,每日都要起来做早餐,顺便会为我也做一份。

      我今日是不想吃了,可是他还在敲门。

      再有一道雷声结束,我迅速穿上衣服,走到门边去。

      想了想我又拿起枕头,以备不时之需。

      我打开门,看到沈怀遇站在门外。

      “早餐做好了,吃完早餐我检查昨天教你的忘记没有。”他说。

      我正想应他,一道雷声开始响,刚能听到一点儿前奏,我知道很快就会突然炸响,我赶紧把枕头又捂在耳朵上,死死压住,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我才放开,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我向沈怀遇简单解释:“我害怕听到雷声。”

      他凝视住我,半晌,他说:“那你等雷声结束再出来。”

      这话仿佛特赦令,听到就让人愉悦,我自然很乐意这样,紧忙道:“好。”

      “你——”

      他似还要说什么,我停住了关门动作,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要我陪着你吗?”

      他这样问,我心里是很惶恐,脱口而出:“不用。”

      说完觉得这拒绝得太干脆不够委婉,然而已经说出口了,我找补说:“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我自然清楚他是好心提议,只是我还是想要一个人待着。

      他轻应了一声,对我说:“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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