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距光年》拉拉大人

12、第十二章

　　开车去Ren家的一路上，整个车内空间里面都弥散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车尾尾气腥热味。半开的侧面窗门，九月里的风里撩起干燥粗糙中留有扰人心烦的残热。
　　Paul一路有意无意地擦拭着额头被撩起的几分碎汗，粘贴到手中的粘湿感更让人觉得作呕。

　　那天一路上，路边的音像店都放着Hacken的那首《二十四城记》。沉抑而嘶哑的嗓音，配上空旷而无助的旋律，在这座城市一次次地笼盖盘旋。

　　“她辗转几多张床
　　错将温柔释放
　　无尽过客买她的笑容
　　惹起有些眼光

　　被灿烂时代埋葬
　　埋藏纯真与期望
　　年迈少女青春翅膀
　　没法飞沉下去浮游在大染缸”

　　到了Ren家小区的门口，按了密码门话筒，应答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Paul说明来意，那个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会便按开了门。

　　一路走去门口，开门的还是刚才的那个女人。她瞧着Paul沉默片刻，才几分敌意地开口道：
　　“我叫许念英。”

　　“麦裕文。”
　　Paul礼貌地应答，心中却略微有些担心那个女人接下来会说什么，或者是否会问明他今天前来的来意。
　　叫他如何回答？

　　以上司对下属的探访，以长一点的身份对Ren的关心，还是？

　　所幸那个女人并没有问多少，只是走开去帮Paul拿鞋，她边走边开口：
　　“麦先生，如果你是要看舒颜的话，可能要等一会，她通常不会这个时候醒。”

　　那个时候的Paul并未完整懂得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只是释放般地点了点头。
　　他随意找到客厅一角的沙发坐下，侧面窗户外面还有这九月天里面拢重的天空。几片残云在天空中无望地来回摇晃，似乎一不小心，就能跌宕下来。

　　室内空气中还是一种烦躁叫人窒息的嗅觉，Paul坐在那里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晚上七点，Ren仍未醒。

　　他有些等不及，便提出只要进房间瞧上一眼；那个叫许念英的女人只是带着几分敌意地盯着他半响，然后似是讽刺道：
　　“你中意她？”

　　Paul皱了皱眉，并未否认，也不全懂那句所谓的‘你中意她’里面到底是什么涵义什么口气。

　　那个女人见他不否认，凝在脸上的表情更是讽刺几分，她上前开了房门，示意Paul进去。Paul还未从刚才那句话反应过来，便一眼瞧见了躺在床上可以理解为昏睡的Ren。

　　当他看到床头柜前倒下的装有Dia|ze|pa|m片剂的盒子，才有些明白刚才徐念英口中的‘Ren通常不会这么早醒’。
　　有些药片从倾斜的瓶口漏出来咕噜撒了一地，一路踩过去，脚底是吱嘎吱嘎作响。

　　被碾碎在脚底的粉末在这个房间起了化学反应，使原本就死气沉沉一片的房间，更是糜烂一种腐朽的沉重。Paul小心翼翼走到窗前，看着那颗睡得没有任何知觉的脑袋，从脚底开始升起一番无助。

　　他颤抖着几次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每次刚接触到她已经变黑发紫的甲片时候，
　　Paul又觉得似乎抽掉气力一般伸了回去。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安静的好似死去，那双总是藏有星点的眼睛已经紧紧关闭上；原本卷而翘的睫毛因为干枯而垂懈下来，孤孤零零，像极了泥泞沼泽里终日不见日光的枯草。她的双颊是惨白到发青的，原本光滑的肌肤也拢上几分晦暗，变得干枯而起了皮屑。

　　那个Ren，那个记忆中早有吵闹叫做Ren的女孩，就这样躺在那里，安寂的就要将这时光通通宣泄到静止下去。
　　她睡得安详，没有声响，就好似会这样一直一直……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再也听不见那个软软声线中的只言片语，再也看不见那张小巧可爱的五官之上码出的各种狡黠委屈抱怨的表情，再也不能对上那么一双能说出语言的眼睛……
　　她已经睡熟，已经远去，已经从那个叫做Ren的女孩身上一点点地流逝殆尽……

　　一瞬，只是一瞬，Paul突然想要叫醒她，叫醒床上那个睡得了无知觉的Ren。
　　想再一次看一看，醒来后的她是否还能睁开那么一双叫人沦陷进去的点碎眸光；或者想要问她，问她。

　　那个男人，那个叫夏禾的男人，是不是就是那么叫她伤心？

　　可是最终Paul什么都没有做，连简单到握起Ren的手这个动作都没有勇气实行，他只能偏过头去，对站在一般看了良久的那个叫许念英的女孩道：
　　“你怎么能给她吃这种药？”

　　门边上的那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盯着Paul的表情，似乎就想要将他看穿。
　　半响，才苦笑道：
　　“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亲眼看到她死吗？”

　　“D|ia|ze|pa|m片会有副作用，你这样让她吃下去，难道结果就不是死吗？”

　　“是呀……结果仍然是死。只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她要活不下去了，舒颜就要活不下去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个女人的声音已经因为激动开始变得颤抖，一字一句打在Paul的心上，也让他不由得觉得心底一颤。

　　隔了好久，Paul才开口问道：
　　“怎么没有去送她看医生？”

　　听到这里，门边的女人拧了个讽刺般的笑意，留在脸上，更称着这段对话触目惊心。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四周的疗程下来，一点效果都没有，那些医生想要把她转去看护院。看护院，你应该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地方的，我怎么可以送她去那个地方？”

　　说到这里，那个叫许念英的女人停顿了一下，她突然放柔眼光看着床上的Ren，目光变得没有焦点。
　　“麦先生，你看，她现在多好。”
　　“我给她吃了药，她便不会哭，不要吵闹，不会伤心……也不用被送去那个再也出不来的地方。就这样安静的睡着，沉默着……”
　　“舒颜她很乖的……一直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