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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霜降前后,地处西北的孤独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之后接连又下了几场小雨,裸露出来的地表岩石上全被滑不留手的薄冰覆盖。
      突兀险峻的高崖上笔直站立着一个少年的身影。银发白雪,素衣蓝眸,背手一柄细薄长剑冷冷生辉。山风掠过,将皑皑云海吹得雾气升腾,莽莽山林刮得叶浪层层,却不能动摇他半分。环发飞扬,垂目敛神,仿佛他的魂魄已化入风中,同游于天地。
      暗纵看着白衣仿佛永恒伫立的身影,心思却飞回到那日拜师试剑之时。
      “剑术的极致在于自由。”风之痕背手而站,他那把赖以成名的魔流剑正系在他的腰上。“而剑,乃信念,信念是剑亦是人!” 话音未落,白衣暗纵只觉得眼前一花,风之痕已经跃到空地上。一声龙吟,魔流剑脱鞘而出,握在了他的左手。
      “风之痕,锋走偏,路行风,冷静快意,以心御剑,变化莫测。”风之痕说完,轻挽几朵剑花,一旁二小立时感到剑气四溢,冷气森森。风停光灭,气势突敛,剑路停了下来。接着风之痕身体微曲,气势暴长,白发一瞬间全墨,神情也变得邪佞狂野起来。垂手,剑尖点地,身形不动如山,只听他又道:“魔流剑,汲天灵,淬地气,狂野疯狂,以情御之,惊天动地。”言罢,连人带剑狂舞起来,剑法大开大阂,若暴风骤雨,声势恢宏。那漆黑的剑身,矫捷得如一条乌龙,直搅得四周云海也忍受不住滚滚翻腾。如此声势,直看得两小眼中异彩连连,心动不已。半晌,风之痕一声大喝,一道黑光脱手而出,如利箭穿云一般,直向岩上射去。石裂如粉,云止龙隐,长剑却不知何时回到鞘中。风之痕停渊若岳立于原地,一头乌发又转为银白。
      “入我门中,选一而学,不可贪多。你兄弟二人正好分而习之。今日你二人都有了自己的剑,而剑也挑选了你们。异端轻灵锐利,适合风之痕。夜叉宽重狂野,则需魔流剑诀驭之。”他双眼缓缓扫过白衣暗纵。“切记,冷静快意,狂野疯狂虽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但均需要静心才能得窥大道。”
      静心。
      黑衣盯着白衣手持异端飘然出尘的模样,内心却思潮汹涌。
      因为是分而习之,风之痕真正传授剑诀的时候是单独授业。除开早晚静心诀的修习和背书习字,一天会有好几个时辰,他们俩是完全分开的。风之痕为了让他们心无旁骛专而不杂,在习剑之初便要求两小不得私下互通心法,甚至两人剑术的功课内容也是十分的不同。
      风之痕要求暗纵练剑之时,务求动情。喜怒忧思悲恐,此七情者,正是主导魔流剑发出绝大威力的关键。暗纵每天除了练习剑术的基础,还必须不断调动自我情绪,力求在练剑时,情绪激荡到最大化,并借助挥剑表现出来。借情之力,静心而驭,乃魔流剑的最高境界。但他初习此法,又是个小孩子,想在动情的同时保持一颗冰冷的心却是千难万难。因此风之痕现阶段只要求他能将心之力完全的在剑上发挥出来。而他每次练完剑之后,都会多少有些暴躁疯狂的后遗症。
      反观白衣,之前因静心诀而出现的冷漠宁静,在正式修习风之痕后更是玉树琼枝冰清似雪。虽然与暗纵寻常的相处中依然温柔爱护,但比之前却又有些不同。但奇妙的是黑衣对这样的兄长并没半分排斥之情,相反还有种莫名的吸引。即使只是远远的看着冷若冰霜的皇兄,就能让他练剑后无处发泄的狂暴情绪奇迹般迅速消散。自从发现了这一点后,每次练完剑,他都会到背崖的死角偷看白衣练剑,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他保持愉悦心境的景象。
      “风的速度……”
      白衣的声音散在风里,模模糊糊的。暗纵只听到了开头,却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暗纵没有去细想,他只是专著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兄长,耳中极力捕捉了风里每一个一闪即逝的音符。他很喜欢听白衣说话,那种低沉的平静,仿佛在黑暗中缓缓流淌的泉水,节奏舒缓而优美,充满了令人灵魂会心一笑的魅力,足以让最狂躁的野兽安睡。
      白衣又向前走了数步,几乎就站在那万丈悬崖的边上。他的脸上没有平日的沉稳,眉头微微的蹙着,眼神中也带着稍许的迷茫。山巅的风撩起了他雪般的衣发,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暗纵忽然有种兄长会像小鸟一样乘风飞走的错觉。
      不想让他离开。
      不能让他离开。
      暗纵眯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手指下意识的移到了夜叉剑的剑柄上,一股猛烈爆发却又十分未知的情绪从剑上冲击而来。极度的暴烈和诱惑令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在他体内快速串升,却又绕之不去。他想平静下来,就像往常一样。眼睛仔细的搜寻崖边少年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盯着白衣挺直的脊梁,但不幸的是这次那熟悉的身影却没给他的心带来任何安定。恐惧和不安的预兆如阴影般笼在他的心头,深处沸腾的岩浆却在跃跃欲出。
      暗纵握紧了夜叉,慢慢的让自己紧张得僵如岩石的身体悄无声息的移动到白衣身后。
      抓住他。
      被情绪完全控制的黑衣此刻眼里只有那个触手可及的白色背影,但在他将手伸出去的时候,白衣竟真的像鸟一样飞了出去。暗纵大惊,扭执和冲动瞬间冲上他的脑门。身体的反应远胜过那所剩无几的理智,他大叫一声,朝着那个虚空中轻飘飘仿佛要消散的背影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
      鼻口间被猛烈的山风堵塞,耳畔也尽是风声。所有景色都集聚的后退,不断下坠的恐惧和无助铺天盖地而来。心脏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在跳崖的一瞬间,暗纵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错觉:疯狂且惊心动魄之中却依然保持着极度的清醒,这正暗合了魔流剑心法的要旨。但是此刻他却无心体会,他一提真气,反而加速下坠,竟是固执的执意要抓住少年的身影。
      “黑衣!”听到身后异常的衣袂飘响,白衣终于从与风共舞的境界中清醒过来。他见暗纵像颗小炮弹一般向他直撞而来,忙在空中勉强转身接住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麻烦鬼。
      被白衣清冷气息包裹的刹那,暗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其中的满足轻得连他自己也没觉察。他的情绪一直在大起大落,一个孩子经过如此折腾,在寻到他渴望的宁静怀抱后,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他双手紧紧搂住兄长的脖子,眯着眼睛像只小猫般攀附在白衣胸前,任它山风呼啸地转天旋。
      死就死吧。难道他堂堂魔剑道太子还怕这个?
      暗纵倦意涌上,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连白衣在他耳边焦急的说着什么也没听进去。

      “谢师尊搭救。”白衣竭力挺直脊背,之前不断下坠的感觉,让他即使脚踏实地,腿脚也依然有些发软。
      “你怎么样?有没受伤?”风之痕抱着仍在呼呼大睡的暗纵,沉声问道。那平静得有些僵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看着白衣的眼神格外凌厉。
      白衣摇摇头,无意抬眼间,却被风之痕的目光吓了一跳。偷偷看了一眼闭眼沉睡的黑衣,他忙跪下说道:“都怪我太过卤莽,急着想悟通风的速度。连累黑衣,徒儿甘愿受罚,请师尊治罪。”
      风之痕沉默的看了他半晌,不知为何,眼神渐渐又柔和下来。他一时心起意动,想着来看看白衣的练剑进度,不想远远就看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如同折翅的鸟儿惶然坠落。风之痕不动声色的深深吸了口气,将胸中那丝残留的惊惧压了下去,冷静和快意重新回到了他体内。
      “身为一个剑者,需要面临各种挑战的勇气。即使会死,也要轰轰烈烈的直接面对,改变他,超越自我。”看见白衣听出自己话中的赞许而表现出的呆滞神情,风之痕如冰般的眼里竟有了些许笑意。“吾徒白衣,刚才你可领略到何为风的速度?”
      白衣神情立时一变,冷静中糅合着专注,仿佛在回味体会着什么。
      风之痕暗中点点头,知道这个孩子的确是有所收获。他又看了一眼安稳的睡在自己怀里的孩子,那是情绪极度爆发之后的深度安眠。
      白衣见他严肃的看着呼呼大睡的黑衣,想到风之痕关于他们学剑的禁令,急声道:“师尊,黑衣他……”他话冲口一半,还在想着后面如何帮暗纵说情,没想到却被风之痕先阻止。
      风之痕仿佛有些感慨的说道:“这孩子真是太过胆大妄为,一点也不肯落于人后。不过倒也阴差阳错,我看他似乎已经突破了魔流剑第一阶段,顺利溶情于剑。”他停了一下,接着道:“这次事件我也不再追究,但最好别有下次。”说到此处,风之痕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今天剑就练到这里,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白衣被这一连串的变化弄的有些糊涂。呆呆看着风之痕远去的身影,冷冽的山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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