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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柔淑长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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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长凤轩的笙歌渐起,熏香袅袅。廊外游人笑语被帘纱滤去,化成远处的一片温软。
本是喧闹之地,内室却静得能听见胭脂盒开合的细响。
纱幔后,一位女子正端坐铜镜前,轻轻拂粉。镜中人面色素淡,却因粉黛描绘而添了几分艳色。纱灯把她半张面投在铜镜里,柔光浅影,恍若隔世。
门外脚步轻轻,像故人来,又像风过檐。忽然,一道温润低沉的男声打破了静寂。“可是柔淑长公主?”
拓跋缨的手微微一颤,沾了胭脂的指尖在半空停住。回身时,面纱淡粉若桃花,那双美眸里先是一瞬的惊,然后迅速结成冰。她冷冷开口:“昌黎王自重。”她慢慢起身,声线清凉,“柔淑长公主一年前逃出皇宫,早不知所终。我何处来的‘长公主’?”
来人一袭青衣,衣襟净若新芽。冯熙的丹凤眼轻轻一转,笑意不深,像把锋利的刀藏在鞘内:“不承认,也无妨。只是……我亲姐冯太后,让我来寻你。”
“……婷姐姐?”拓跋缨面色一变,声音不由自地轻颤。她随即偏过头,掩去眼里骤起的光,“既如此,你这趟也算辛苦了。只可惜,我终究不得与她见面。”
冯熙不逼,他看人的神色惯常淡淡,像在权柄的冷风里看惯悲欢。“你当真,不肯回宫与太后同住?”他把“回宫”两字咬得极轻,像是怕惊了什么。
“我此生,绝不踏入有拓跋宏在的地方一步。”拓跋缨的眼神忽地冷硬,像被霜凝住。她盯着冯熙,唇线微抿,“他欠我的,我一瞬也不曾忘记。”
寂静里,檐角风铃叮的一声,像把人心底的回忆敲开。
——那日风和日丽,千鲤池畔杨柳初青。怀胎八月的惠文皇后缓行池边,宫人因故未能侍奉在侧,有所疏漏。忽听“扑通”,水波炸开,年幼淘气的拓跋宏在水中乱抓乱蹬,惊惶失措。她来不及呼人,只能亲自入水。水腹冰凉,衣袂沉重,虽然她熟识水性,推着拓跋宏向岸,然而还是因此胎动早产,诞下拓跋缨后,香消玉殒。
自那以后,年幼丧母的拓跋缨不得不由他人抚养,如同寄人篱下,不得亲母照拂。她在十四岁那年偶然听闻真相,自此恨意如钩,钩住了她往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冯熙收回目光,像是也被这段记忆拂过:“太后娘娘命我带话。再过几日中秋,朝廷按例出宫与民同乐。她说……若你愿见,便在长凤轩一面。”
“中秋……”拓跋缨低声重复,目光渐亮,旋即压住情绪,向冯熙行了一礼,“我在此等她。”
冯熙点头:“她让你保重。”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长凤轩里人多眼杂,你自有安排。”说罢,掀帘而去,青衣一转,消在灯廊尽头。
房间再次归于寂静。拓跋缨久久凝视烛火,神情忽明忽暗。
拓跋缨立在原地,指腹慢慢抚过衣袖暗纹,像在把心上的褶皱抹平。她仰头望向纱灯,亮意收束为一线凌厉。“姚黄,”她侧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叫花疏影来见我。”
不多时,帘影移处,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轻步而入。她身穿艳红花蝶穿芍药裙,外披水红薄衫,袅袅香风随之而来,手中绣花团扇“啪”地合上,笑意盈盈:“妈妈。”
拓跋缨起身,将门阖上,目光冷厉而专注。“疏影,我之前交代的事情,你都记住了么?”
花疏影神情一敛,正色行礼:“是。妈妈的吩咐,不敢不从。”
拓跋缨的唇角微微勾起,眸光深沉,笑意却冷:“好。那便待明日。”
烛影摇曳,纱幔轻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