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问鼎》而而而已

7、昌黎王妃

　　长凤轩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香粉的味道。天光才亮，堂中便已传来丝竹声。几名姑娘围在练舞的厅内，或轻抬水袖，或旋转曳步，姿态各异。有经验的年长姑娘神情冷厉，一旦有人步伐错乱，便立刻呵斥：“脚下轻，腰要收！别像乡间女娃，粗手粗脚的。”

　　沈兰澈与碧若也在其中。碧若生得娇俏，今日格外收敛了往日的嬉闹，舞姿一板一眼，神情认真。兰澈在她身旁，亦随着丝竹起落，腰肢舒展如白鹭轻翔。偶尔花疏影执鞭走过，扫视众人，目光冷厉，堂中立刻鸦雀无声。

　　待练舞散去，姑娘们三三两两去梳妆打扮，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兰澈回到房中，把那日留下的红珊瑚耳坠取出来，攥在手心，心中暗暗盘算：既叫自己去昌黎王府相见，想来不是一般的人家，自己也不好太过张扬。

　　想到这里，她便寻了个借口，说要去街上买胭脂香粉，悄悄将耳坠揣入怀中，独自出了长凤轩。

　　午后，阳光正暖。沈兰澈独自出了长凤轩，步行至昌黎王府前。朱门高耸，金钉耀眼，威仪森然。

　　她上前叩门，呈上耳坠，门口侍卫面面相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遣人入内通报。

　　等了半晌，上次见过的那名侍女缓步走出。她正是跟在那华服女子身边的人，身后还跟着几名年纪更小的侍女。侍女一眼认出兰澈，俯身一礼，道：“我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侍女红笺，我们娘娘已在里面等您了。”

　　兰澈心中微震，深吸一口气，想起平日备选时学过的规矩，低声应下，快步跟上。

　　府中庭院曲折，雕栏画栋，处处透着贵气。她们绕过一座凉亭，经过一片繁盛花丛，终于在一座精致大气的楼阁前停下。几名侍女开门相迎，兰澈随着红笺走了进去。

　　正堂之上，端坐的正是那日遇见的华丽女子。她依旧装饰华贵，一袭木槿色金织朱雀袍，鬓上斜插赤金凤簪，容颜冷艳，眉目凌厉。

　　沈兰澈心头一紧，忙随红笺一起下拜：“见过王妃。”

　　昌黎王妃抬手示意：“起来吧。”她侧首吩咐，“红笺，上茶，你们都出去。”

　　不一会儿，厅内只余她与兰澈。王妃端坐上首，目光灼灼落在兰澈身上，唇边泛起一抹笑意，“你叫什么名字啊？”

　　兰澈规规矩矩答应，“回王妃娘娘，民女是长凤轩的姑娘，蝶兰澈。”

　　“你不必那么拘谨。”王妃轻轻笑了笑，声音却带着几分天生的骄矜，“我瞧着你，不比前日自在多了。坐吧。”

　　兰澈守着规矩，在下首落座，恭声道：“民女不敢放肆，多谢王妃。”

　　王妃静静看着她，眉梢微挑：“我不过上月才进这王府，也不懂你们魏国的规矩，你无需太紧张，若是行错了什么礼，我也不知道。”她抬手，唤来红笺递上一只沉甸甸的绣花锦袋：“这钱你收下。”

　　兰澈连忙起身，双手接过，低声谢恩。

　　王妃又伸手，从鬓间取下一支翡翠簪，神情一转，认真道：“还有这个，你也拿着。我刘楚玉不惯欠人情，最记得雪中送炭。那日若非你相助，我怕要在人前失了颜面。”

　　沈兰澈怔怔看着簪子，心头翻涌。那日街上的华服女子，竟真是南宋和亲的公主，如今的昌黎王妃——刘楚玉。

　　她赶紧收敛心神，再次俯身谢过：“民女那日只是出于好意，并不求王妃厚赏。”

　　刘楚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眉眼间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语气却意外坦然：“你不必多说，本宫要给，你就拿着。蝶兰澈，你可知，本宫自幼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开口便是。可如今到了这魏国，买穿璎珞都要靠别人来救急，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说着，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屑，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凤眼微挑，带着与生俱来的凌厉。

　　兰澈小心答：“王妃远嫁他乡，诸事不便，旁人不曾体会，难免有所疏漏。”

　　刘楚玉冷笑了一声，眼神却落到桌上那袋沉甸甸的钱袋，语调忽而转轻：“你倒是会说话，比这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下人顺眼多了。”

　　兰澈沉吟片刻，回想起那日有心搭讪的碧若，心想：若是自己能借机攀缘上这位王妃，说不定能想法子从长凤轩里出去。于是，她抬眸小心翼翼道：“王妃若是闷得慌，倒不如偶尔出去走走。平城虽不及建康繁华，也自有些风土趣闻，民女可以讲与王妃听。”

　　刘楚玉扬了扬下巴，目光倨傲，却透着一丝藏不住的寂寞：“好。你肯陪本宫，本宫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兰澈郑重下拜道：“王妃娘娘，民女实在不求王妃娘娘什么赏赐，但求王妃娘娘把民女当作一个市井说书的，陪娘娘解闷就是。“

　　刘楚玉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若是去市井一家顶好的茶馆听书，在建康也是要花上几吊钱，哪有不花钱的？”

　　见刘楚玉打趣，兰澈抿唇一笑，也大着胆子道：“王妃把民女当作朋友便好，民女实在不求王妃什么。”

　　刘楚玉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抹动容，随即恢复了惯有的骄矜神色，摆手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本宫要歇息了。”

　　兰澈叩谢告退。

　　回到长凤轩时，厅中灯火已然点亮，姑娘们三三两两说笑，屋檐下笙箫声隐隐传来。沈兰澈推开房门，便见碧若早已候在里面，正半倚在榻上，眉眼里带着不安。

　　“兰澈，你这一下午都不见人影，去了哪儿？”碧若忙迎上来，追问道。

　　兰澈微顿，心中闪过刘楚玉的身影，但已经下定决定不将此事告诉旁人，只淡淡笑道：“无事，只是出去逛了逛。”

　　碧若眯起眼，似信非信：“逛了一下午？你可不像是喜爱游逛的人。”

　　兰澈只摇头，将话岔开：“白日练舞练得累了，出去走走透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碧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究没再追问，只嘟囔着撒娇道：“你总是心里有事也不跟我说，我可是当真担心你的。”

　　兰澈笑了笑，心底并不在意碧若。从待选秀女沦落为青楼姑娘，自己的心思自然不在长凤轩里。若是有机会能离开，或是把自己赎出来，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