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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路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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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打岔,方才捂脸低声嘤哭的春桃收了声音,斜睨了过来。
只见揭开一口只是装糖罐子的沈子志僵在当中,眼中一道芒光一闪而过,两条肩松跨下来。
“要真有那个时候了,不必奶奶动手,我自个就要跳了那井去……”春桃又来撒气,大丫头秋菊只好软笑着来劝,心里直叹气。
但不见爷有何动作,春桃两眼一落,当下跪了下来连磕几个响头,方道:“爷,婢子逾越了,可是为了爷好。若是叫奶奶知道了,爷没事,那黄毛小丫头可就有大事了。何况村正都说了,这户人家本就福薄,是个穷生了五六个丫头,却无子的绝户。这样的人家,奶奶是万不肯爷收她们之一进府做个哪怕粗使唤的丫头,免得伤了沈府的瑞气。”
见子志眉头松动,春桃自个倒先站起身来,挺了□□一把,冷眼看向身边的秋菊,嘴角却带着融化人的笑意,“秋菊姐姐,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是啊爷!奴婢们再怎么样都成,可是,任打任骂,为的不过是担心爷会受了什么委屈。爷又是个霸王脾气,在府里倒没什么,老太太把你疼到心窝里去呢,哪个敢跟爷过不去呀,但咱奶奶就担心小少爷,真要出来了,遇上刁民或是个把不识好歹的人,你这身金贵身子这就轻易沾了上去,太过晦气了不是。理吧不是,不理吧,更加不是。外头人还当你富贵身子里收着歹毒心呢。
外头毕竟比不得家里牢靠、省心,唉啊,方才村正还说爷怎么听了一半,他一个转身,爷人就不见了。可把我们几个担心坏了,原来是爷兴头起,出去玩了。
看看吧,爷还把这外头当府里跟我们闹腾着玩呀。
诶哟,爷这一身,究竟上哪里弄来的泥——”秋菊落下脸,轻声斥责春桃从箱里取身干净的来给爷换上。
“不用你们,我自己来。”子志一把推开秋菊,扯下衣袍,当场更换,但不是盘错了位,就是一只袖子进去了,找不着另一只袖口,最后气鼓鼓地丢开它们。
秋菊“扑哧”一笑,好脾气地过来服侍爷,方才被小少爷大力推伤的胳膊肢还疼麻着呢,但是爷的身体软和了下来,没似方才像惹着的猫身一样僵硬。
见爷神色如常,秋菊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乡下地方爷没常来,自然是只知它的好,等爷住上几日,便清楚,哪有沈府的便利和舒坦哟。爷自小就是我们几个老的服侍过来的,可比护在掌心上的宝,哪一个不是对爷百依百顺的。当初的姐妹们四散离去,就余了二三个老人了,爷可别不懂咱们的好心,胡乱发脾气。”
“……你们几个小心服侍就成,不要妄想绑上爷来。哼,我的事自会小心处置,你们若没个主心骨,趁早转到别的院中当差,我们也好聚散。”子志闷闷不乐地摔袖离去。
春桃知这是爷在说她,两眼一红,咬紧牙关。
“春桃,爷这是怎么啦?”秋菊不解爷今天怎么突然变得暴躁无症,连她也劝不大得,可见春桃就是一个劲地瞎哭,还不敢放出声来,秋菊只好叹息道:“好好想吧,兴许爷真是长大了,不比以前好哄贪玩,爷有自个的主张了,这是好事呀,总比一直长不大要好吧,奶奶也能省下心了。”
说罢,有些失落,感觉离她那些早己离府嫁人的姐妹们又近了些,她这才明了奶奶派春桃这个养不熟的丫头过来究竟是何用意。整个沈府的人大都顺着小公子行事,奶奶也是一番苦心。
瞧着春桃抽泣的可怜样,同为爷身边的贴身丫头出身,心里不是没有生过一样的心思,只是她是个惯于随主子意的,主子没意思,她也不会强求,与她相比,春桃才貌不差,就是心气高傲了点,诶,早晚是要吃亏的。
沈子志寻了个借口再一次撇下侍从,径直朝村里走去。
走了不远的地方,看见一个小姑娘腰上拉根细绳,双手不停地使着把带齿的长刀打草,他匆匆而过,忽尔想起她是上回马车差一点撞上的小姑娘。
他并不是傻子,当初他一直是掀窗向外看风景,自然知事实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当初他以为这小丫头可比他院中的丫头冷淡高傲多了,心思倒是大同小异,不免有了点戏弄之心,谁知事情倒成了另一个样子。
沈子志倒退回来,走到冬云面前,开口试探,“丫头,卖草方给回春医馆的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你们家的,是哪一个,要怎么走?小爷这次来,是要来寻她问方的。”
谁知她竞不理睬他,好似并不认识他一般,继续打草。
子志心里不快,明明才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情,哪有记性这般差的,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喂,喂,你听到没有?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看样子不就是位小少爷呗!”冬云朝沈子志猛翻白眼,毫不客气地道,“没事别寻这样的烂借口搭讪,我家要卖得出什么药方,还用得着我出来打草辛苦吗?你赶紧走开,别踩着我家的草。”
其实,他经过她身边,还没有发现她时,她就己经知道他是谁了。
等他走近了,这才瞧清,对方脸上当初那些可恶的脓血早己好转,可是,冬云隐隐可以从这张脸上的一点细小痕迹上感觉出,这位小主子大概是等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急急出门见人了。
褪了疤,他的相貌倒是显得周正,只是她早己没了当初拦马车的那个心思。看透了他,他也不会是她的金主,那么,此时狭路相逢自然心里挤都无法挤出半点喜意,反倒有几分讨厌他走近招她恶。
冬云忽尔口气一转,指点道:“我们村像我这样大的女娃娃多的是,你兴许搞错了人家,喏,往这走,那户人家女儿也多些,你去问问。”
“呃——”没想到,她竟对他撒了这样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大谎。
哎呀,这丫头心里诡计多端啊,那傻里傻气的丫头怎会摊上这样一个妹妹。
沈子志听罢,瞧了冬云几眼,见她带着半筐草,有意转到坡那边打草,他只得讪讪离去。
冬云绕到坡后打草,打了一会,见那人无奈地朝那边走去,她随即抱起箩筐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去。
到家把草往棚里随手一丢,任由鸡啄得七零八散,踩坏浪费掉的比吃得还多,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喜宝进间屋子,张嘴便教训起喜宝来:“你犯傻啊,手头上捏着医方,为什么不自个留着用,凭什么低价卖给人家啊。才得十两银子算什么,他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喜宝被一通乱骂,骂得晕头晕脑,本来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包呢。好半天才明白冬云为何事一反常态地生气。
“冬云妹妹,正确的药方可是能治人活人,还能解家属的忧患,即然我知道,就合该让它流到贤明的大夫手里发扬光大才是,怎么可以独留在自个手里发霉,叫病人多痛苦一日呢。再说,能换回十余两银子,己是万福了。不能再多要了,我们只是卖草方子,即不管诊断,又不管亲自治药亲自救人。”
冬云心里憋闷不己,伸手敲了喜宝脑门一下,不解气地道:“你这榆木脑袋,吃了多大的亏,还自己觉得是福气。”
“咦,吃亏是福气,就是这个理呀,原来冬云这般厉害,竟想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冬云,要不你也跟姐姐进学堂读书吧,要不然……”喜宝顷刻间化身唐僧,不断劝说冬云进师父的学堂好好深造,却不察,从她嘴里蹦出那句“吃亏是福气”时,冬云的神色忽而悲切起来,没了斗嘴的心思。
“算了,那些己经做过的事暂且不提,但是,人家这次寻上门来,可是又要向你索方的,这回你要给出一个高价来,切不可跟白送一样,他们可不是蓝大叔,他们不差这点钱。否则,那些鸡以后我都不管了。”
“呃,你怎么知道他们还要过来……”喜宝揉着脑袋,瞪大杏眼望向冬云妹妹。
…………
与此同时,最小的雨雁和四姐红雨一起溜着一窝最大的两只野鸡雏,它们一身砂褐斑点外衣,跟寻常的小鸡完全不一样,这落在她们俩眼中就是个宝贝了。
但是野鸡雏被她们领出温暖的窝棚,显然接受不了两个这么大的“鸡妈妈”,且又是那么冒失地招唤它们,一下子吓坏了,逮着有洞的地方就跑,尖锐的嗓声冲破了天。
两个小丫头可不懂得是小鸡雏们害怕她们俩,反倒以为它们喜欢同她们玩,兴奋地追着它们四处乱跑。
跑着跑着,雨雁走进一处堆满木头空地上,瞧见墙角处蹲着一个人。
她丢了鸡雏的事情,蹑手蹑脚地跟过来,猛地往着一推,握紧了两只小拳头道:“小哥哥,你为什么躲到我家里来,你是坏人吗?。”
转过身来的沈子志气咬着牙,心里极气愤道,怎么你们连家人,个个见着我都像遇着坏人一样,我有那么坏相吗?子志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没有拥有一个和顺的相貌而气馁。
看见他的脸后,雨雁忽尔害怕起来,方才的勇猛气不知撒丫子跑到哪里去了,她瘪着嗓子,细声哭道:“姐姐们快来,这里有一个坏人。”雨雁边说边害怕地退后,似乎马上就要尖叫。
沈子志生怕惊着里头的人,赶紧捂上她的嘴,哄着她笑道:“等等,我不是坏人,小哥哥这里有好玩的东西,都送给你,你千万别乱叫。”
但是小雨雁还是怕极了他,谁让他那眼神凶到了她。
沈子志根本不敢太过松手,只得一只手艰难地伸进怀里一番摸索,掏出几粒珍珠来,递给她。
见她沾满泪花的眼睛猛然点亮,双手又摊开,小心翼翼地接了它们过去,他这才略为放下心。
危机好似暂时解决了。
他却停在原地踌躇起来,侧过头去,重新望向这户人家未曾修好的围墙,还有四周只差一小半就能修整好的几间矮屋,那么,他这算不算是非礼呢?
还是按挎不住,想凑近墙根,再听下去。
可是,雨雁压根就不识货,不知一粒哪怕不起眼的细小珍珠放出去,可顶好几块银锭呢,她以为手心里白亮亮的珠子,比前些日子吃到的糯米还要香甜,一时嘴馋,张口就咬了下去,等子志回头见到,差一点吓出一身冷汗出来。
他完全傻眼了,担心珍珠会卡住她细小的喉咙,便惊恐地冲过来,伸出两根指头要将它们从她嘴里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