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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见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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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一过,日子又恢复了成以往的样子。陆月笙的腿伤已好,他和苏盼便搬回了隔壁自己家里。
我生日后的一天,高老爹突然收到一份家书,说是乡下老家出了些事情,因为老爹是高家辈分最大的长者,所以需要他回乡处理、做个决定。
高老爹收到书信当日,就决定暂时关了药铺回乡下,高大娘和远儿自然也得跟他一起回去。小小的远儿没成为麻烦,我却着实让老爹和大娘为难了一把。我一个大人,和高家又不攀亲带故,总不能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乡下吧?
陆月笙和苏盼都提议让我住到他们那里,可是我一想到要和四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总是感觉怪怪的,便执意不肯搬。可让我一个女孩子独自居住,其他人又怎么也放不下心。两方各执一词,半天讨论不出个结果。
“要我说呀,就干脆在这院子的墙上打个门洞,这样我们串门也方便,也好照顾城儿。”小武性子有些燥,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两手一叉说道。
“那敢情好呀!说不定哪天来个小贼,翻墙进了你们家偷了东西,刚想跑时,见到这门洞,心里乐道‘哟,这两家还连通着呐’,便从那门又进了我们家大肆偷窃一番,再从原路返回。那可真叫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啊!”我学了东北腔,怪声怪调的说。
“你这语调,怎么像我们以前碰到过的一个北方客人?”小武不解的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天南地北的方言,我会的可不少哦。你想听啊,我每天换一种都没问题。”我大学寝室里四个人都来自不同的省市,一个东北人、一个广东人、一个湖南人,这三个地方的方言,我说得那叫一个溜啊。
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小武的想法就算被我“扼死”在了摇篮之中。
虽然我坚持自己的主意,可正所谓“孤掌难鸣”、“双拳难敌四腿”,最后还是不得不搬到了隔壁和四个男人一道住。高老爹他们将我安置妥当后,又反复嘱托了四人好好照顾我,便也安心的回了老家。
同他们四个一起住了几天,我倒着实吃了一惊。以往我都以为男生都是不拘小节的,生活习惯肯定都好不到哪去。可他们四人不但极有条理,更是人人烧得一手好菜。他们每天轮流下厨,我这个完全不懂厨艺的人倒是有了口福。
一日正轮到小武做饭,我摸进厨房偷吃,被他逮了个正着。他见我嘬着手指的模样,不禁调侃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连个菜都不会烧。以后谁娶了你呀,真是倒了大霉了。”
我听他这么说,不客气的飞去一个白眼,嘴上毫不示弱:“不就炒个菜吗?谁不会呀!连那么晦涩难懂的医术我都学会了,我就不信像我这么聪明贤惠的人,还能学不了这人人都会的烧饭煮菜么?”
小武一听,便让我炒个菜出来。我当即同意,等他将锅里的菜盛起,就推着他把他赶出了厨房,一个人围着灶头忙活开了。
“烧好了?快点拿过来,让我们看看聪明贤惠的江城姑娘做了什么好菜。”小武见我走出厨房,连忙笑着揶揄。
我看了眼手里的盘子,紧皱眉头,小步小步挪到了饭桌前,不情愿的将菜盘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呀?黑黑红红的,能吃么?”阿文望了一眼,不禁出声问道。
“番茄炒鸡蛋呀,当然能吃了!”我声音虽大,却底气不足。
“真的能吃呀?不会闹肚子么?”小武一脸憋笑的模样。
我一时气结,夹起一块焦黑的炒鸡蛋塞到了嘴里。真难吃!一股苦兮兮的糊味在嘴里蔓延开,我强忍着胡乱嚼了两下,不肯把东西吐出来。
“不好吃就别硬吃了,小心吃坏了肚子。”苏盼见我脸色纠结,温和的说道。
他虽是好心,我听了却更来气,喉头一动,将那炒焦了的鸡蛋一口咽下,又夹了块番茄放进嘴里大嚼。
天啊,这番茄还是半生的,虽然吃了无碍,可是口感真是差到了极点。
“好了,别吃了。你头一次烧菜,没做好也是正常的。”陆月笙柔声劝我,一边将那盘惨不忍睹的番茄炒蛋端离了我筷子所能及的范围。
“我没说错你吧,姑娘家的不会做菜,小心以后没男人娶你。”小武唯恐天下不乱的继续笑道。
“切,不会烧菜又怎么样,会吃不就行了!大不了,以后找个会做菜的男人嫁了,让他天天煮饭给我吃!”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满不在乎的回答。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阿文放下筷子去开了门,不一会便回来了,只是手里多了张卡纸。
“刚才那人是谁?”小武问他。
“他说是洛二爷派来的,请我们今天晚上去喜福坊谈生意。”
“洛二爷是谁?喜福坊又是什么地方?”我好奇心起,不由问道。
“那洛二爷是东申有名的人物,不但有钱,而且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就连东申的第一把手见了他,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他做生意和寻常商人不同,涉及的方面很广,甚至外面还流传说,东申的寿禄香和军火买卖都有他的份。”阿文向我解释。
我学医,自然知道这寿禄香是个什么东西。它原可入药治病,用量过多或服用时间过长就很容易致人上瘾,就和我前世所知道的鸦片差不多。靠这害人匪浅的东西来中饱私囊,还私贩军火,看来这洛二爷也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喜福坊嘛,就是个夜总会。”阿文看我没应声,接着回答我的问题。
我了然的点点头,“那你手上的卡纸就是他的请柬么?照你所说,既然他这么厉害,怎么会知道你们呢?又干嘛要找你们谈生意呀?总不能是要雇你们船来运货吧。”
“谁知道呀,刚才那个来送信的只是说他要找我们去谈生意,没准还真就有货托给我们。”阿文耸了耸肩,笑得温婉。
说来也是,自从上次我们安然熬过暴风雨,还在约定时间前将货物完好无损的运达港口以后,陆月笙他们的名声就在航运业内传扬了开来,不少托运人都找上门来想要雇船,没想到连那名震东申的洛二爷也闻名而来。可是前些日子,他们的船送去修葺了。纵使这生意赚头再大,怕也没办法接单了。
“那洛二爷既然找着了我们,那晚上便去会会他吧。丫头,你困了就早些睡觉,不用等我们了。”
“我也要去!”我看着陆月笙大声说道。
“你一个姑娘家的,跟着我们去干吗?”小武在一旁接道。
“是啊,我们也不是去玩,喜福坊那样的地方,不适合你去的。”陆月笙好言相劝。
“那喜福坊不让女子进的么?”我望着他问。
“这倒不是。”
那这个理由可就站不住脚了。我眼睛一翻,一脸挑衅的模样,继续不依不饶:“不就是个夜总会嘛,又不是什么狼窝虎穴,有什么去不得的。再说了,你们是去谈生意,我跟着去见识见识又怎么了。不过,要是你们是去消遣作乐的,那我一定识相的待在家里,绝不跟在后面,坏了你们的好事。”
果然,我这番话一出口,引得他一阵苦笑:“你这个丫头真真是伶牙俐齿,照你这样一说,要是我们真的不肯带你去,倒是显得我们用意不正,满肚子尽是些花花肠子了。”
我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阿文,等会你借我一套衣服。”
“做什么?”阿文不解。
“女扮男装呀!你们不是说我一个姑娘家的,不适合去喜福坊嘛,我换了男装不就方便了?”我循循“善”诱。
四人脸上同是一愣,两两对望,皆是面面相觑。
“你的鬼主意还真是多。”小武看着我,代表四人做出个总结。
饭后,我们就各自换衣服去了。既然要去见的是个大客人,那就得表现出一定的重视,穿什么样的衣服,也是极有讲究的。
阿文找了套深褐色的短衫给我,样式虽然简单,可做工和布料却都看得出属上乘。我换上后照了照镜子,模样还不错。因为练武,我的体格本来就比普通的女孩子硬朗,再加上以前爱晒太阳,一身麦色的皮肤,就连苏盼都比我白上几分,穿了男装也不会觉得不伦不类。
只是,我个子虽不矮,但阿文仍是比我高了一个头,他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显得有些长大,不过宽松的服装也正好掩去了我的身材。
搞定身上的衣服,可这头发又着实让我为难了一把。现在可不是古代,没有哪个男人会留一头长发的。总不能为了去那喜福坊,就把我蓄了十几年的头发给剪短吧。
我正犯愁,房门却“笃笃”响了,一开门,原来是陆月笙。
“这顶帽子,你戴上吧。”他递给我一顶褐色八角呢帽。
真是雪中送炭啊!我接过帽子放在桌上,将发辫解开抓成一把,绾了几下盘在头上,又拿起帽子扣住头发。再照镜子,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青年正朝我微笑。
“样子不错吧?我觉得啊,如果我是个男子的话,肯定也很俊俏。”我原本想说“帅哥”,不过想到这个时空可能没有这个词,就换了个说法。但饶是如此,也不影响我“厚脸皮功”的发挥。
他笑得开心,拍了拍我戴着帽子的脑袋,说:“哪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子。”
“哪里没有?盼哥不知比我这扮相要好看多少倍了,要说漂亮,谁比得上他呀。”想起苏盼那令人惊艳的容貌,我不以为意的回答。心里却暗想,别说是苏盼了,就连你和阿文、小武,都是长了张极其英俊清秀的脸,和你们一比,我又算得上什么。
小武他们一看到我这副样子,出人意料的没有调侃,反而是夸了我几句,让我更有了些底气。
在东申住了这么久,我却从来没在晚上出过门。如今走在街上,满眼都是闪亮霓虹,五光十色,迷得人眼花缭乱,和那些电视剧里所拍的旧时的上海滩简直一模一样。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一幢气势宏大的建筑伫立在街头。西洋式的外形,在一排中规中矩的房屋中显得鹤立鸡群,喜福坊三个大字由会变色的霓虹灯组成,悬挂在高高的墙上,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清。不停有客人进出那华丽的旋转门,看来这里的生意真是不错。
阿文将手里的柬卡递给门卫,他便引着我们进去,来到一处由四张沙发围成一圈的位子前,其中两张沙发上已经坐了人。借着那吊灯发出的柔和黯光,我只看出个大概,那坐着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中年人身后围了三个看上去像是保镖模样的大汉。看他们正襟危“站”的样子,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洛二爷了。
“洛二爷。”陆月笙和苏盼朝着沙发上那中年男子唤了一声。
“陆老板、苏老板,你们来啦。来来来,快请坐。”那中年男子果然就是洛二爷,他一见我们就站了起来客气的说道,声音很是稳重,话语里的热情以及识人的准确,倒像是早已和陆月笙、苏盼相熟了似的。
朝他道了声谢,陆月笙和苏盼便分别坐下。小武和阿文很自然的在他们身后站着,我则挨着阿文旁边站定。
“这两位想必就是小武和阿文了,果然如外面说的,长得就像亲兄弟一样。”洛二爷抬头朝我们看来,点头笑道。
因为他抬了头,我也终于看清了这洛二爷的长相。一双虎目满是历经沧桑后的干练,眉眼唇鼻间蕴含着点点威严,显得正气凌然。此时他一脸笑容,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亲切。听他话里的意思,怕是早就调查清楚每个人的背景了。
我正自顾自想着,突然感觉到两道精光定在了我的脸上,我抬眼望去,正对上了洛二爷略带好奇的眼神。
“这位小兄弟是谁?”
我见他问起了自己,心下蓦地一慌,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他是我远房的表弟江城,来东申念书的。今个儿我借了二爷的光,带他出来见识见识。”陆月笙和煦一笑,温柔的眼神投向我,让我安心不少。
洛二爷点了点头,满是赞赏的说:“能想着来东申念书是件好事啊,学成了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
看来无论是哪个时空哪个时代,好好念书同有出息之间总是存在着约等号的。既然是夸奖的话,我自然受用得很,于是便朝那洛二爷笑了笑,算是示好。
“人家常说这跑船的陆老板兄弟四个都是东申一顶一的俊俏男子,往日里听了,我还不信。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不但四位样貌出众、器宇轩昂,就连陆老板的表弟也是貌若潘安,十足的俊俏好看啊。”洛二爷身旁的年轻人盯着我说道。
话是好话,只是这语气却相当轻佻,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我不满的朝那年轻人瞥了一眼,五官还算英俊,只是眉宇间透着些不正经,油头粉面的,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纨绔子弟。
“这是我外甥,叫范毓仁,这几年正学做生意,就一直跟在我身边。”洛二爷向我们介绍,又转头看向那范毓仁说道:“毓仁啊,陆老板他们可都是青年才俊,你要多向他们讨教讨教。”
范毓仁皮皮的应了,目光又朝我扫来。
洛二爷的外甥?能摊上这么个厉害的舅爷,他还真有福气,说是学做生意,只怕是闲着无聊随便玩玩的。同样都是富家子弟,怎么这范毓仁就没有苏盼身上的那种斯文俊雅呢?
我被那范毓仁的眼神骚扰得煞是不爽,恨不得揪起他衣服教训两拳。我扮成个男人他还这么盯着,难不成是有断袖之癖?心里虽然讨厌,但我还是强忍下怒气,决定无视那讨人厌的范毓仁,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前方的舞池。
一个穿着艳丽裙装的女子正在台上唱歌,身后一群伴舞身着暴露的服饰,扭动摇摆着她们的身躯。
环顾四周,旁边的客人差不多都是男性,一张张脸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些色相,眼都不眨的紧盯着台上众女,十足享受。
心下有些鄙夷,我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到了陆月笙几人的谈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