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洛二爷 ...
-
我听了半天才知道，洛二爷找来陆月笙他们，是要谈什么生意。原来他想借着陆月笙四人在行业里的声誉，投资一笔钱开个船运贸易公司。场面上的生意都由四人负责出面，而他自己就做个甩手掌柜，安心的等待分利赚钱。
其实细究起来，这个提议对四人来说应该是只好不坏的。他们四人虽然生意不断，但毕竟没有一个正式办公的地方，平时的那些活，都是托运人听了他们的名头后，到码头问了地址寻到家里来，或者是找人请他们去店里商量。如此下来，总是多有不便。眼下能有机会开个正规的公司，有处体面固定的接待门面，对他们做生意可是益处多多。
“我洛某人做生意喜欢有话直说，你们也变怪我谈钱俗气。照我的意思，既然说了是我们两方合作，那成立公司所需的费用，自然也得对半出了。”洛二爷看着陆月笙和苏盼微笑，模样虽然亲和，可每道笑纹却像一把把软刀子，暗含凶险。
气氛一时陷入沉静，从我这边看去，陆月笙和苏盼的侧脸都显得有些凝重。回味了下洛二爷的话，我察觉到他言语里的为难之意，忍不住“嘁”了一声。
“江城小兄弟是有什么不满么？”洛二爷扬了扬眉，眼神向我投了过来。
我原以为自己发出的声音极轻，没想到竟是被他听到了。又闻得他喊我名字，心里顿时一惊。刚才陆月笙在介绍我的时候只是一句话带过，不料这洛二爷非但听清了不说，现在还连名带姓的叫了出来，看来他果然厉害。
虽然慌张，可既然被点了名，我也不能装傻充愣。反正是他让我说的，就算说得不对，也总不能像那些逆了龙鳞的臣子一样，丢了脑袋吧。
“洛二爷您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既然能找了我们做生意，想必之前早已将我们的底细查了个清楚明了了。我们有多少实力，就算我们自己不说，您也一定知道。
您是做大生意的人，同我们合作，也肯定是想赚大钱的。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想要取得可观的利益，前期投入的数目必定也不能过少。
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即使平时赚了些钱，也只不过是保了生活比寻常人家好一些罢了。就算真有积蓄，取了出来开公司，怕是要被别人笑话自不量力的。
可即使我们没什么钱，但二爷开了口要与我们合作，我们当然是会全力配合。这买船、找店面、聘雇员、请工人，每一项都是笔不小的开销。加在一起算，那就更是大数。到时候我们砸锅卖铁、典房卖船，掏光了积攒，东拼西凑，将所有家当全拿了出来开公司；您再照着我们所出的资金拨出等同的投资，两笔款子加在一起，若是够用自然是好，若是不够用……
洛二爷您投资办公司可是东申商界的大新闻，要是这生意在准备阶段就因资金短缺被迫停了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小人物只是无家可归而已，损了二爷的面子，那可就不好了。”
我滔滔不绝，将心里的话一骨碌全倒了出来，最后更是将话倒着说，字字句句都带了讽刺。
“哈哈哈哈哈，陆老板啊，你这小兄弟还真是巧舌如簧、牙尖嘴利呀！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不容易啊。”听完我一番夹枪带棒的话，那洛二爷不气反笑，竟然将我好好夸了一通。
“小孩子不懂事，随口说了，当不得真的。希望洛二爷不要放在心上才是。”陆月笙边说边朝我看了一眼，话语里带着些嗔怪。
我好心帮你，你倒数落起我了。我对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鼓着腮帮子一个人生闷气。
“不不不，江小兄弟说得不错。我洛荣德既然诚了心要和你们做生意，就不该在这投资上克扣，误了前期的准备。那么，这货船的购置和公司的店面便包在我身上，等我们的贸易公司开了起来，这具体的运作可就要靠你们几个年轻人了。陆老板意下如何？”
我一听，心里不禁对这洛二爷又是一阵腹诽。表面上他虽然扛了大头，包揽下了货船和店面的费用，可公司毕竟是要运转的，店面装修、跑揽生意、雇佣工人、船身修葺，甚至是运货期间出了事故需要赔偿，这所有的开销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无一例外的都落到了陆月笙他们头上。公司营运的时间久了，到底是谁出的钱更多，还没个准呢。
见陆月笙他们并未答话，洛二爷又继续说道：“这做生意讲究个‘利’字。我们两家合作，不比一人单干，赚来的钱自然得按比例分了。这盈利如何分配，不知陆老板和苏老板有何意见？”
“跟洛二爷您相比，我们从商的经验还少，还是先听听您的意思吧。”苏盼温和一笑，谦虚的说道。
“依我的意思，三七分成。我七，你们三。”洛二爷晃了晃脑袋，慢吞吞的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啊！只不过是提供了船和店，挂了个投资股东的名头，就想要分大头，跟空手套白狼根本没什么区别嘛。我气不过，扭头看阿文和小武的脸色都不好，心想陆月笙和苏盼的模样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见他们四人都不说话，我有些忍不住了。反正今天这冲头我已经当了，也无所谓多做一次。打定主意，我便笑着说道：“洛二爷的主意，我觉得不妥。”
“哦？那你说说，怎么个分法才算妥当呢？”洛二爷见我再次出声说话，饶有兴致的看着我问。
“照我说，也还是依二爷您的意思，三七分成。只不过，是我们七，您三。”
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面上都是一愣，我身旁的小武和阿文更是倒抽一口冷气，似乎是被我吓了一大跳。洛二爷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竟是皱了起来，不吭一声。
我心怦怦直跳，人也有些发抖，但还是强自敛心定神。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三：
第一，说句不好听的，二爷您在这单生意里，只不过是提供了跑货的货船和办公的店面，之后的经营都是由我们负责。这做生意的门道我不懂，但是‘多劳多得’的道理总还是明白的。从这层来说，我们付出的劳动力较二爷您更多，所以便该是我们分了大头。
第二，我们两家合作，二爷您只是一人，月笙哥他们却是四个人，即便是五五对半分，那月笙哥他们到手的钱也就只够您的四分之一。何况，再加上往后还要给公司的雇员和船上的工人发工钱，该我们得的那份不知又要被分成多少份。若是照着洛二爷的意思，您七、我们三的话，二爷您固然是只赚不赔，只怕到时候我们不但赚不了多少，还要搭进去不少人力和精神。
第三，若是我们选择不和二爷一起，只管自己发展，其实也未尝不可。即使是我们自个想扩大生意，去租了大船、借了门面，到时候肯定也能赚得比现在多。而我们要付的，就只是那货船和店铺的租赁费。无论租费多少，总是个定数，那是万万不会和我们生意的好坏、所赚的多少搭上勾、沾上边的。如今二爷只是当了船东、房东，却要从我们辛辛苦苦跑船运货赚来的利润里分成，怕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我不懂做生意，只是说了我心里想的，要是惹得二爷您不高兴了，还请二爷海涵。”
一口气说完，我满心忐忑的望着洛二爷，看他不喜不怒的样子，真是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万一我这些话毁了这笔生意、断了陆月笙他们的财路，那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好小子！你可是第一个敢跟我讨价还价的人，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被你这么一说，我老洛倒是成了个专门出租船、出租铺子的包租公了。”洛二爷忽然舒展了眉头，笑着对我说，“只是我既然做了这包租公，便要稳赚那租船、租店的费用。就像你说的，这租费无论多少，总还是个定数；可生意是赚是赔，却是谁都打不了包票的。要是我真答应了只取利润的三成，到时候又连租费都收不回来，这短缺谁来补给我呀？”
听得他第一句话，我心下一松，以为总算是未触到他的逆鳞。可没想到这洛二爷话锋一转，又是抛了个问题给我。
我眼珠一转，一板一眼的答道：“做生意总是有风险的，若是二爷您不想担这风险，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二爷想当这包租公，那便找个信得过的人来算算货船和店铺的租赁费，合计合计算个明确的总数，将这数目作为底限。若是我们赚得的利润其中三成不够那租费，便就照着那底数付给二爷就是。您觉得这样可好？”
“你个鬼小子，要真按你说的来，岂不是显得我洛某人太小家子气，连这么些钱都要斤斤计较，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了？”洛二爷朗声哈哈大笑，样子倒是缓和了不少。
我也随着他笑道：“生意人本来就是锱铢必较的嘛，要是真的能随意舍了这些所谓的小盈小利，只怕也做不成什么大的生意。”
“好好好！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的秘书依江城小子的意思，起份合同，我们再找个时日把它给签了。”洛二爷说着，心情似乎很好。
陆月笙他们见洛二爷没有因为我胡乱插嘴而发怒，反而还答应了我所说的条件，一时也相当高兴，当即点头答应。
“毓仁啊，这陆老板他们都是年轻有为，你比他们还痴长几岁，却不一定有他们这么能干。比如这江小子，看着虽然小，说起道理来却是一套一套的。你瞧，这不把我也说得哑口无言了。以后有机会，你可要好好跟他们多学学，知道吗？”洛二爷看向他身旁的范毓仁嘱咐道。
那二世祖一听，连忙笑着应了，一双桃花眼在我脸上来回，“这是自然了。江小弟虽说未涉商界，就已经有如此了不得的见识，看来陆老板身边真是能人不少。就算舅舅您不说，我也一定会多向陆老板讨教的。就怕他们嫌我愚钝，不愿意多教啊。”
“怎么会呢？应该是我们向范兄你多请教、多学习才是。”陆月笙客套的说道。
“好好，你们都是年轻人，肯定能处得好。来，我们大家喝一杯，预祝这生意能够顺利！”
洛二爷边说边举起他面前的酒杯，范毓仁也跟着他，拿起了自己的杯子。褐色的液体随着他们的动作，在杯中摇摆晃动。
早有侍者端着托盘走到我们面前，陆月笙和苏盼各自端起杯子，侍者又将剩下的三杯酒呈到了我和阿文、小武眼前。我见他们两人也都爽爽气气的接了过来，脸上不禁有些为难。
“洛二爷，我不会喝酒。”我老老实实的对着洛荣德坦白。
“男子汉大丈夫的，哪有不会喝酒的道理。”洛二爷一听，笑着对我打趣道。
“表弟他年岁还小，家教又严，姨妈姨丈的确是不让他喝酒的。待会要是喝醉了再出了洋相，怕要给二爷您丢脸了。”陆月笙看我一脸尴尬，连忙替我解围。
“那好吧，既然不会喝就算了。”洛二爷也不多难为我，挥了挥手，让那侍者退下。
六人一起举杯，将杯子里的洋酒一饮而尽。这生意已经谈得告一段落，洛二爷让我们留下来，在喜福坊里好好玩玩。他见我们一个个仍是有些拘束，就招呼我和阿文还有小武都坐下，陪着我们一起说话聊天，
“哟，二爷、范公子，你们二位可是有些日子不来了呀。”
言谈间，一个娇嗲的声音忽然响起，浓郁的香气随之扑面而来。我对香水之类的味道本就极为敏感，当下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逗得身旁的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我忽然发现对面多出了一个妖娆女子。那沙发原本就不小，一个人坐着也绰绰有余，可要容纳两人，却还是嫌窄了点。但是那女子柔若无骨的靠着洛二爷坐着，倒也不显得挤。
我小心调整呼吸，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会。一头俏弹的卷发上斜缀着一朵大红色的玫瑰，金色眼影将一双美目映衬得极其媚惑，绯红的脸颊、艳丽的双唇、白皙的肌肤，虽称不上美，但却有种入骨的风情。
以前在寝室里和室友卧谈的时候，我们经常讨论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记得我们曾经得出过这样一个结论：男人不见得会被美女吸引，但一定会被足够妩媚的女人所征服。仔细回想了一下，眼前这女子恐怕称得上是我见过的最媚的女人了。
尤其是她的一双眼，勾魂摄魄，夺人心神。苏盼的凤目也同样妖娆，但如果苏盼的眼是种魅惑，那眼前这女子就是狐媚了。
再看穿着，一身紧窄大红旗袍，将她玲珑曲线衬得浮凸有致。V型领口开至胸前，只要处在高于她的角度，便能俯瞰那领内春光；无袖的设计，使得她纤长双臂无所遮掩；双腿一动，大片雪白的皮肤就从旗袍的开叉间显露出来。
没想到这时代也有如此“凉快”的衣服，现在只是初春，天气来凉得很，她就不怕感冒吗？我本着“非礼勿视”的信念，只从上到下瞄了一遍，就收回目光，不再用眼睛占人家便宜了。
“二爷，您今天可是到喜福坊来谈生意的？莫非这几位就是要和二爷您合作的大老板？”那女子笑着说道，娇娇嗲嗲的声音听得人骨头一阵酥麻，她转头看向我们，眼光一盛，有些惊奇的道：“哟，这几位老板真是长得俊俏啊，个个赛潘安、赛宋玉的。还能得了我们二爷的垂青，招来一起做生意。当真是才貌双全呀！”
“是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洛二爷转向我们，一一介绍道：“这位是陆月笙陆老板，近来东申的船运行业里，他可是风头大盛；他旁边的是苏盼苏老板，也是那儒商苏正清家的公子……”
“原来是陆老板、苏少爷、吴公子、常公子和江公子啊，若玫今日能有机会认得几位，真是三生有幸啊。”
嘴可真甜啊，还依照每个人的不同“身份”，各自挑了称呼来唤，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我边朝她点头示意，心里边想。她叫若玫？我还以为会叫什么红玫瑰、红牡丹什么的。想起刚才进门之前曾在一张海报上看到什么“当家红星潘若玫”的字样，应该说的就是她了。
“既然认识了，几位以后可要常来坐坐呀，也好捧捧若玫的场。”潘若玫笑得妩媚，娇声说道。
见她直勾勾的盯着我们这里，我不禁有些好奇。顺着她的眼神一看，便发现她的目光正在陆月笙和苏盼脸上来回。那媚眼如钩，双眸里波光流动，笑意盈盈。如此放肆大胆的眼神，要是脸皮薄一点的，只怕早就被看得面红心跳了。
心里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怒火，我对这潘若玫一下子全无了好感，甚至还有些讨厌。看着她那摄魂迷人的双眼，再看看身旁的陆月笙和苏盼，这两个人竟然好死不死的还朝她微笑。特别是那陆月笙，笑得温婉和煦，清洌如月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我蓦然觉得不爽到了极点！
察觉到自己突然变坏的心情，我不禁皱了皱眉头。真是奇了怪了，我一向与人交好，不管什么性格的人都能当成朋友，可今天却一下子遇到两个不喜欢的人。先是有那二世祖范毓仁，现在再加上这潘若玫，倒还真是打破了我“无人不可交友”的原则。
不想再看那潘若玫，我又将目光移到了舞池，台上一个歌女正在唱歌。咦？这伴奏旋律怎么有些耳熟？我再仔细一听。
“夜东申，夜东申，你是个不夜城……”
听清了歌词，我忍不住有种吐血蹶倒的无力感。这不是《夜上海》的歌词吗？怎么现在换成“夜东申”了？难不成，在这个时空里的东申，就是我前世中民国时代的上海滩？想通这一出，我嘴角无可自制的抽搐了几下。
耐着性子又听了一会，依依呀呀的歌声让我有些无奈，便不由得冷哼一下。
“怎么？江小子，你对这台上的歌女，有什么意见？”洛二爷见我盯着台上，又似乎知道我每次冷哼必然是有所不满，便兴致勃勃的问我，像是在期待我再讲出些什么大道理来。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唱得不好听而已。”我撅了撅嘴，不以为意的回答。
“哦？江公子的品味倒是极高啊，蓝凤她可是我们喜福坊的名伶，想不到还入不了公子你的‘法耳’。”潘若玫娇笑着对我说道，“莫非您欣赏过更好听的歌声？”
不爽，心里很不爽！
我皱了皱眉头，故意不去看她的双眼，对着洛二爷说道：“哪用得着听别人，我都唱得比她好。”
我可不是吹牛，凡是听过我唱歌的人，都会赞我嗓子出色。我以前还得过“校园十大歌手”冠军呐，实力当然不是盖的，这份骄傲和自信，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
“哦？那不知江公子能否献唱几句，让我们饱一饱耳福呢？”她一听，笑得花枝乱颤，一双媚眼中却毫无笑意，直直注视着我，像是要把我看透一样。
这怎么行？纵使我说得是实话，可眼下这副打扮，若是一开口唱了，不就要拆穿了女扮男装的身份了吗？说话能压住嗓子装粗装深沉，但唱歌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沉着一张脸，做出不高兴的模样，冷声说道：“哪有男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的，我又不是那些个卖唱的戏子、歌女。”
陆月笙在我身旁，将我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又听我语调不善，连忙笑着对洛二爷说：“这时候也不早了，既然我们已和二爷您谈妥，那便静候二爷消息。我们几个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便道了别，带着我们一起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洛二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