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映人生》莫离凡

24、认干亲

　　人家说，只要有正经事做，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果不其然，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如果只是为了还清洛二爷预支给我的工钱的话，那今天过后，我与喜福坊就可再无瓜葛。只不过，事情当然是不可能这么容易解决的。
　　果然，过了中午，洛二爷便差了他的秘书来，说是二爷有事找我谈，希望我晚上能早点去喜福坊。我嘴上连连答应，心里却埋怨这洛二爷抠门，连出钱请我吃顿饭都不肯。
　　如约比以往提前了一个小时来到喜福坊，我一走进大厅，就发现洛二爷已经坐在他的老位子上等着了，身边只站了秘书。
　　“江城小子来了啊。”似乎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洛二爷回头朝我呵呵笑道。虽然他早就知道我其实是个女的，但还是改不了口，依旧叫我是“小子”。
　　“洛二爷，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我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的问他。
　　“今个儿是你在这喜福坊登台的第十天了吧？”他不答反问。
　　“哦？是么？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时间过得真快。”我故意装出些惊讶。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过了今天，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这话说的，我怎么感觉他有些失落呢？难不成是怕我走了以后，会影响他的生意，让这喜福坊的营业额一落千丈？
　　“二爷说笑了，您对江城的恩情，我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这漂亮话可是谁都会说。
　　“好小子，你有心就好。我洛某人不会看错人的，你一定不会是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人。”
　　哟，这算是给我戴高帽子呢？还是施高压呢？敢情我要是同这喜福坊、同他洛二爷就此划清界限，我就成了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了？你也不过就是在我缺钱时提供了一份高薪职业给我，解了燃眉之急而已。要真算起账来，我给他生意带来的盈利，和他给我的相比，绝对是只多不少，不然他也不会绕着弯想要留我。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空、什么时代，这大人物都喜欢将事情上升到一定高度的精神层次。简简单单的雇佣关系，倒是被升华成恩情债了。
　　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洛二爷没预兆的叹了口气，眉宇间带上了些忧愁，“其实我也知道，你这小子性子倔强，若你要是不想留在这喜福坊啊，不管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前些日子，你也不过是顾忌着那五百块预支的工钱。如今到了时限，就像是野马脱了嚼子的禁锢，只怕是没什么法子再能束缚住你了。”
　　我听得眉头一皱，心里顿时觉得怪怪的。我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要是逼着我做些事情，就算我原先也有这念头，但还是会梗着脖子同人唱反调；可要是软言软语的好生跟我说话，即使我再不愿意，也依旧会想办法做到两全其美。
　　无论洛二爷是不是有意为之，他这番话算是一语中的，打着我的七寸了。有些无奈，我只能装着豪气的哈哈笑了两声。
　　“您太多虑了，我早就把喜福坊当成另一个家了，您待我这么好，就像我的亲伯父一样，江城怎么舍得离开呢？别说是我自己不肯走，到时候就算二爷嫌弃我了，想要将我扫地出门，我也绝对赖着您、打死都不离开。”
　　再说这里赚钱这么容易，而且还样样都照着我的意思办，要真辞了职，我去哪里再找一份待遇如此优厚的工作啊？不过，这些话都只是我心里想想，嘴上是千万不能说的。
　　洛二爷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你这鬼小子，就是一张嘴厉害，伶牙俐齿的。当初你陪着陆月笙他们来同我谈那笔生意，你不像其他人那样畏首畏尾，反而据理力争、侃侃而谈，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我看着就喜欢。本来我老洛有心跟他陆月笙说说，想收你做个干儿子。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提，你就自己跑到我这喜福坊来要求登台唱歌，还让我发现了你原来是个小丫头。这样看来，咱俩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我是个女孩子，二爷就不喜欢了吗？您要真觉得我们两个投缘，那认我做干女儿不就成了？难不成二爷您还重男轻女么？”我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
　　“我老洛才没那迂腐思想呐，你要真肯认我这个干爹，我高兴还来不及啊！”洛二爷朗声大笑。
　　“干爹说的哪里话，我一个平凡人家的小丫头，能得干爹的青睐，江城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了。”我一口一个“干爹”，叫得洛二爷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我洛荣德今天又多了个宝贝女儿了！等我回去找个算命的先生，选个黄道吉日，咱们啊办个认亲的酒席，让我的那些亲戚朋友好好认识认识你这个鬼小子！”
　　呃，不是吧？这有地位的人果然不一样，普通人家认个干女儿最多就喝杯茶、敬杯酒的，这洛二爷竟然还要大办酒席。被他这么一闹腾，我还不名满东申啊？
　　洛二爷的干女儿？怎么我脑子里出现的，是每次出行都有豪华汽车接送，外加百十个丫头佣人跟随，锦衣玉食、一呼百应、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都对我低头哈腰的画面？看来我也是个会白日做梦的主。
　　“干爹，这就不用了吧。不过就是认个干亲，用不着这么铺张浪费的。再说了，我也烦那些大场面，不怎么喜欢热闹。”哎，违心话呀违心话，我现在扯起谎来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是给干爹我省钱么？”洛二爷笑眯眯的问，他倒也不客气，直接就自称是“干爹”了。
　　好吧，我一个小厚脸皮碰上了他这个老厚脸皮，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嗯，算是吧，嘿嘿。”我挠了挠头发。
　　“随便吧，要你真不喜欢摆酒席，那到时候随便吃顿饭便罢。”他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既然你当了我的干女儿，干爹也不舍得你来这喜福坊抛头露面、登台卖唱。等今天你唱完了，我让经理去跟客人说一声，就说你以后不再表演了。”
　　“欸，干爹您别啊。您的干女儿是江城，唱歌表演的是段翎，两不相干的。可要是段翎以后真的再也不登台了，这喜福坊的生意指不定得受什么影响呐。您心疼我，我知道，可我也不能让您为了我而少赚钱呀。再说了，我可喜欢在喜福坊唱歌了，那么多人喜欢我、崇拜我，感觉多好呀！大不了我往后少唱几次，隔三岔五的登台，一个礼拜唱个两三次。既能帮干爹您赚钱，又能过过我的瘾，还不会累着。您说呢？”我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洛二爷沉吟片刻，才终于颌首同意。他伸手点了点我的脑门，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宠爱之情：“你啊，主意点子就是多。嘴皮子动动，就能把天大的难事说得易如反掌。只怕啊，死的都要给你说成活的了。”
　　“干爹您这可就夸张了，我呢，是能把病的医成活蹦乱跳的，可要真是死透了的话，我可就无力回天咯。”我眨了眨一只眼，搞怪的样子逗得洛二爷忍俊不禁。
　　和我新认的干爹天南地北的胡扯了一会，我就去休息室换衣服了。虽然不是我最后一次表演，但我还是选了两首难度较高的歌来唱，也算弥补我以后不能天天来的缺憾。套用那些明星艺人最喜欢说的话，要对得起我的歌迷粉丝啊！
　　唱完《下沙》和《我们的爱》，所有人基本上都被我第一次显露的高音所折服。接下来的拍卖，竟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价格：五百块！我虽无缘见识所谓的“一掷千金”，可这千金的一半，我算是体验到了。要是换成一块一块的元洋铜板，那得多重啊？
　　所谓“物有所值”，人家既然出了如此“天价”，我自然不能让他觉得不值。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我狠狠心，开口唱起了《死了都要爱》。
　　这首歌我只成功过一次，有一回和同学出去通宵唱歌玩疯了，不停的唱啊叫啊，最后头脑一犯浑，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的点了这歌。本来并没什么信心能唱下来的，谁知道到了副歌部分，我一咬牙竟是把高音飙上去了。这一来，把我同学整得那叫个兴奋啊，过了没多久，就偷偷去帮我报了“校园十大歌手”的比赛。也亏得我运气好，一路过关斩将，“杀”出重围，拿到了冠军。
　　越来越接近副歌，我心中不免忐忑。这万一唱破了音，段翎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不管了，大不了以后再也不上台唱歌了。我豁了出去，等待着耳边传来让自己难堪的破音之声。
　　咦？这高音是我唱出来的吗？意识到自己的嘴在动，这里应该没什么假唱之类的猫腻，那就的确是我的声音无疑了。
　　成功了！成功了！
　　看着台下一副副震撼到极致的表情，我心里不禁欢呼雀跃起来。
　　最后一个音散去，还未等我鞠躬谢礼，下面的掌声就似要将屋顶掀翻一样直击我的耳膜。这做明星的感觉的确是好，怪不得有那么多年轻人整日做着明星梦。如此身心舒爽的感觉，真是人间难得几回试啊！
　　我施礼下台，司仪紧接而上，将我以后不再连日登台演唱的消息告诉了大家。这样一来，遗憾可惜的声音自然是少不了的，却也给他们带来了另一种期待。

　　我换好衣服去找陆月笙他们，本来是想跟洛二爷打声招呼的，谁知道他竟是早就走了。扬了扬眉，我不以为然。
　　回家的路上，我把认了洛二爷当干爹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原本以为他们都会为我感到高兴，不想这四人的反应却是出奇的统一：喜忧参半。
　　“有了洛二爷这么个大人物做干爹，不就等于有了个大大的靠山吗？你们一个个不是眉头紧锁，就是毫无表情，干吗呀？”我撅着嘴，不满的说道。
　　“城儿你人单纯，想法自然也简单。这洛二爷虽说在东申有身份有地位，但他的身份和地位是怎么得来的，你知道吗？”苏盼看着我问。
　　“不是做生意起家的吗？”
　　“做生意是不假，可是他的生意涉及面太广，势力又影响到了黑白两道。他虽然是身份显耀，可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这树下的仇家，怕也不会是少数。”魔魅的凤目里隐含着担忧。
　　“你不会是怕他的仇家来找我寻仇吧？”我瞪大了双眼，蓦地凑到苏盼面前。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未雨绸缪，未必不是好事。”也不知是街灯的缘故，还是夜风萧瑟，苏盼的俊颜微微有些泛红。
　　“这你们就不用担心啦。那洛二爷本来说是要大张旗鼓的办一场认亲宴，不过让我给推辞掉了。这样的话，就没几个人会知道我是他干女儿啦。”我咧开嘴角，一脸的得意之色。
　　“没几个人知道可不等于没人知道，真正想要找洛二爷茬的人，可是会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丫头，这件事，你还是要三思啊。”陆月笙柔声提醒道。
　　“那我认都认了，总不能反悔吧？到时候惹火了洛二爷，我岂不是死得更快！”我说着，也皱起了眉头，“再说了，你们现在跟他做生意，中间多了我这层关系的话，要办事什么的就方便多了。说不定啊，还能赚到更多的钱呐！”
　　“你啊，就不会为自己多想想。”陆月笙无奈的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眼睛里却又分明带着感激之色。
　　我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天，“我怎么不为自己想？我初到了这东申，根本就是无亲无故的。要不是高老爹他们一家三口肯收留我，我指不定已经饿死街头了；后来还认识了你们四个，一下子多了四个愿意无怨无悔的照顾我、关心我的好朋友；现在洛二爷又要认我做干女儿，就是又多了个疼我爱我的人。你们说，我哪有不为自己着想了？”
　　“你这丫头就是嘴利，不管是道理还是歪理，我们几个谁能讲得过你？”陆月笙失笑。
　　“既然讲不过我，那就不要讲了呗。不管以后是福运多过灾祸，还是别的什么的，我能多个亲人总是好事。你们四个要真把我当好朋友，就要为我高兴啊！”我瞪着他们，一副不得祝贺就不善罢甘休的模样。
　　“好吧好吧，那如此，就恭喜江城姑娘你了！以后你做了洛家的干小姐，可要多关照关照我们几个呀。”陆月笙眼里满是促狭，揶揄我道。
　　“这是自然，你们要是伺候好了我，本小姐是绝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的。”我顺着他的话，装腔作势的说。
　　四人见状，被我古怪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一行人说说笑笑闹闹的回家去了。

　　第二天，洛二爷差了他的秘书过来，问我要了我的生辰八字去。又过了几天，秘书跑来跟我告诉我，算命的先生说我和二爷的八字极为相合，注定是做父女的命。还说我有“旺父”之态，意思就是，洛二爷收了我做干女儿，以后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其他方面，他都能一帆风顺，大吉大利的。
　　我听了以后，嘴角额际抽搐不停。敢情我比请尊菩萨都灵验啊？什么旺父不旺父的，向来只听过女子“旺夫”，没想到这做爹的还能父凭女贵。想来那算命的是为了让洛二爷高兴，就都捡了好话来说。就算他算出来的是说我和洛二爷八字相克，他若照实全盘托出，小命有没有危险我不知道，但以后肯定是难在这东申混下去了。
　　人家常说，这身份不一样了，待遇自然就会不同。这不，那秘书以前虽然待我也是谦和有礼，可今天却明显更多了些讨好，小姐前、小姐后的。除了把我天花乱坠的夸了一通，还拍着胸脯让我以后有什么事都尽量差遣他，那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让我不由得额际浮现三道黑线。
　　那秘书走之前还跟我说，等陆月笙他们公司开张那日，洛二爷要在家里办个家宴。一方面庆祝公司成立，一方面也算是趁这机会正式认我做干女儿。他还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千万不要迟到。顺着话头，他竟又打开了话匣子，要帮我参谋参谋家宴那天的着装。
　　好不容易送走了对我“忠心耿耿”的秘书，我一回头，对上了四张幸灾乐祸的促狭脸。一拧眉、一叉腰，我做出一副骂街泼妇的样子，指着他们想要发泄一下憋闷已久的抑郁。
　　“你们几个倒是看了场免费的好戏啊！这会儿心里正暗爽吧？”与他们相处久了，我说话也不再小心翼翼，常常蹦出些“新奇”的词汇来。而他们也早已经习惯了，不再像最初那样，总是大惊小怪的。
　　“你这小姐倒是稀奇，人家想尽了法子来巴结你，你却冷着一张脸，全是不耐烦的神色。那个张秘书也真是倒霉，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吃力不讨好。”小武拍着手笑，边说边朝着我挤挤眼做怪腔。
　　“好啊，你把我比成是马呀！看我不打你！”我说着便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欸欸，江大小姐饶命啊！您大人有大量，给小的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小武连忙躲在陆月笙身后，嘴上却还开着玩笑。
　　我当然不依，跟在他身后猛追。两个人绕着陆月笙兜圈子，搞得他哭笑不得。
　　忽然，陆月笙一把拉住我胳膊，温和的笑道：“好了，丫头，别闹了。等会闹得累了，你这脑袋又该犯晕了。”
　　趁着我被拖住，小武跑到院门口，对我做了个鬼脸。我虽然气结，可无奈陆月笙说得在理。这脑仁受的顽疾真是麻烦，这段日子里我已经脸色苍白、头晕眼花好多次了。
　　不敢再跑，手臂又被陆月笙拉住，我只好对着小武大大的吐了吐舌头，顺带着附赠一个“江氏”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