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映人生》莫离凡

34、打道回府

　　“江公子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梦芊不敢再奢求什么。今天能跟公子相识，我已经很知足了。害得公子受伤，梦芊再次代兄长向您道歉。”仇梦芊垂睫敛目，温文有礼的说道。可是声音却带着哭腔，几句话说得哽咽欲泣。
　　“没事没事。霍霍，仇小挤里无要这么书。也跪吾手亏，没搞星楚就去捞了里的发灯。（仇小姐你不要这么说。也怪我手快，没搞清楚就去捞了你的花灯）”人家都这样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揪着不放。本想缓和下气氛笑笑，可是无奈嘴角肿起，不但话说不清楚，笑起来也是音不对字。
　　我稀奇古怪的发音让小朵一阵好笑，这小丫头似是看我面目和善了很多，所以也不再害怕，大着胆子偷偷笑起我来。青年见状，皱眉瞥她一眼，小朵立即收声，委委屈屈的敛了笑颜。
　　“既然芊儿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可能再让她跟一个有了二心、想着别的女子的男人订亲。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算我们倒霉，你们走吧。”青年一副大度的模样，朝着我们挥了挥手。
　　真是笑话，我怎么就被他说成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负心汉了呢？敢情我白挨了一拳还不够，还要背上这用情不专的莫须有的恶名啊？到底谁才是真的倒了大霉呀！
　　陆月笙见我翻白眼，知道我火气又上来了，连忙握住我手，拉着我起身说道：“那我们就告辞了。”
　　那青年虽然一直朝我吹胡子瞪眼，但对陆月笙还是比较客气的。他见我们要走，便也站了起来，对着陆月笙点了点：“嗯，后会有期。”
　　呸！鬼才跟你后会有期呐！跟你永生永世不再见面那才好呐！
　　我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被陆月笙扯着手拉出了茶馆，阿文和范毓仁则跟在我们后面。大约走出了十几米，我心有不甘的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仇梦芊那个大美人正手扶店门，对着我深情的远远相望。我慌忙转过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不会吧，如此狗血的场景，我竟然能够亲身经历。要是此时再来个滂沱大雨的话，就像足了琼瑶阿姨那些赚人热泪的言情剧情节了。
　　罪过罪过，人家仇大美女对我用情至深，我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太不厚道了。

　　回到客栈，掌柜一见到我，便惊奇的叫道：“哟，小子你怎么了？脸上肿了老大一块的，跟人打架啦？”
　　我正要回答，一旁的小二笑着打趣说：“不会是江小弟跟别人抢花灯抢出来的吧？”
　　他不提还好，这一说又煽起了我的怒火。我忿忿的砸了下桌子，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沉着脸生闷气。
　　掌柜看我心情不佳，就对小二吩咐：“快去隔壁街药铺抓点消肿散瘀的药来。”说完，他便掀开连接后厨的帘子，走了进去。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掌柜一手拿着块干净的帕巾，一手拿着只剥了壳的鸡蛋，走到我旁边坐下。
　　他用帕巾包住鸡蛋，递给我：“拿着，在肿的地方揉揉。”
　　我心里一阵感动，连忙伸手接了过来，按照他的话，在伤处轻轻滚动敷压。
　　“你这小子，这么轻哪会有效啊？”掌柜笑着摇摇头，一把拿过我手里的鸡蛋，扳过我的脸，用劲给我揉了起来。
　　“哎哟，哎哟！种柜里星一顶啊！（掌柜你轻一点啊）疼！疼！”我挣扎着乱嚎，引得旁边两桌的客人侧目偷笑。
　　“跟别人打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疼啊？”掌柜又好气又好笑，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教训顽皮孙儿的祖父。
　　我被他说的理亏，顿时哑然无言以对，只好悻悻忍着疼，不时倒抽两口冷气来表现自己的痛楚。
　　掌柜边帮我揉，边向陆月笙他们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月笙和阿文两人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听到最后，掌柜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江小弟，你真厉害啊！这仇梦芊可是咱们凤州有名的美人，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都爱慕喜欢她、对她日思夜想的，没想到她竟然看上了你。”小二早就抓好药回来，津津有味的靠在桌旁听故事，末了，瞪大了眼看着我奇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你们觉得是艳遇，我还觉得是灾难呐！我嘴上想说，可无奈动也动不了，只能龇牙咧嘴的忍痛。
　　“哈哈哈，好小子！你到那鎏湖边上逛了一圈，倒是把咱们凤州姑娘的心给摄走了。”掌柜放下鸡蛋，捋着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大笑。
　　“掌柜的，您就别再笑我了。要是知道碰一碰那花灯还得让人揍一拳，打死我也不会去动它！”我只觉脸上肿胀消了些，说话也利索、清楚不少。
　　掌柜摇摇头，“也怪我早没跟你们说清楚。本来是想让你们好好去玩玩的，谁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要怪就怪江小弟他长得俊，让人家姑娘一看就神魂颠倒的。”小二继续揶揄道。
　　“话说回来，城弟你刚才的那副样子真是吓人。嘴角流着血，还提了棍子不停的打人。感觉谁要是挡着你，你就要他去死似的。那个时候我看你眼里全是骇人的杀气，就像是凶狠的修罗一样。那仇梦芊挡在她哥哥面前，要不是月笙及时拉住了你，只怕你一棍子砸下去，他们兄妹之中就要有人血溅当场了。”范毓仁一改以往轻佻油滑的语气，正正经经的说道。
　　难得他不嬉皮笑脸，还一脸敬畏表情，让我瞧得顺眼不少。虽然说的也不算什么好话，至少不如以往那般让我听了就讨厌。看着范毓仁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倒是很难想象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惊悚吓人的模样。
　　不经意间忆起仇梦芊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我心中感觉一阵不舒服，随即又闷闷的关照掌柜和小二，千万别把这件事给声张出去。毕竟是凤州有名气的家庭，又是个女子，多少还得估计人家的面子。
　　“对了，我记得你背后好像挨了一下，还差点被人打中手臂，没事吧？”阿文关切的问我。
　　“没事啊。”我下意识的背过手去摸了摸背脊，竟然一点都不痛。
　　“是呀，城弟你要是被砸中那一棍，手臂肯定要折断了。”范毓仁此时回忆起来也是满脸紧张。
　　我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把当时危急之中手发软的怪事告诉了他们。众人听了皆是一愣，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
　　掌柜沉思片刻，突然茅塞顿开似的说：“指不定就是了空大师相赠的平安符和平安绳替你挡了灾啊！”
　　我掏出颈脖子里系着红绳的符纸，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又看了看右手腕上打着结的绸带。
　　不是这么神奇吧？莫非我还真有佛祖保佑？那了空大师送我这两样东西的时候，的确是说我印堂发黑、近日要遇灾祸的，难不成说的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未免也应验得太快了点。
　　对了，那个了空大师还说我是避不过这场劫难的，平安符和平安绳也只能替我挡去些横祸。这不，要是我当时手没发软被木棍打中，必定会当场骨断手折，撕心裂肺的疼痛先不说，当它三五个月的独臂侠是肯定免不了的。
　　还有背上的那拳，要是平时挨上一下，就算不怎么严重，至少也会有些痛感。可如今我却像没事人一样，要是阿文不提，我根本就想不起这一茬。
　　思来想去，我最终确信自己的确是有神佛相佑，不禁在心里连连高宣佛号，阿弥陀佛了半天。又暗暗把了空大师谢了好几遍，想着改日一定要亲自登门好好酬谢。
　　“好了好了，你们今天出去逛了这么久，还碰着这么个事，想必也很累了。早点回房去，好好休息休息。”掌柜拍了拍我脑袋，又让小二把药的用法告诉陆月笙，便催促我们上楼去了。
　　范毓仁回了自己房间，阿文则帮我们打来了水洗脸。冷水着脸，肿起的地方一阵舒服。可毕竟杯水车薪，光是凉水根本解不了我面上的灼热。我照了照镜子，唇边依旧隆起高高一块，就像是塞了个大核桃在腮帮子里一样。再仔细看看，嘴角旁一道血口子隐约可见。完了，这下算是破相了！
　　阿文将水端走，陆月笙则拉着我坐到八仙桌旁，就着昏黄烛光帮我一点一点仔细上药。修长的手指沾着药膏，放轻了力道涂抹在我依旧红肿的嘴边。触手所及之处一片清凉，原本热涨的感觉慢慢消失。
　　烛火跳动，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我怔怔的望着陆月笙，看他俊朗的脸上满是专注神情。
　　“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小心，千万别碰着了。”他抬起头笑得温柔，我只觉自己冷不防掉入了两泓幽深碧潭。
　　“丫头……”低沉悦耳的呢喃犹如最勾魂的魔音，我痴迷得逃不开他的目光。
　　“还痛吗？”他眼中浮现起深深的心疼，犹如波澜不惊的古泉中被投入了一粒石子，盈盈波光，摄人心魄。
　　我下意识的摇头，脸颊却因此而蹭到了他还未拿开的温热手掌。他顺势抚了抚我的脸庞，小心的避开伤处，不至于再把我弄疼。
　　“都是我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眉心皱起，他神色中多了份自责。
　　“不是的，跟你没关系。”我喃喃说道，声音轻细宛如梦呓。
　　看着他紧蹙的眉宇，我忽然很想伸手把这俊朗容颜上的忧愁给抹平。可整个人却似着了魔一般，动弹不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门外响起脚步声，陆月笙宠溺的拍拍我的头，起身去给阿文开门。我恍若梦醒，只觉得两颊炽热，却不像刚才伤口处的肿烫。
　　心头有些慌乱，我低下头跑到床边，连帽子都来不及脱就猛然躺倒，还把薄被拉过头顶，钻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城儿你怎么了？”阿文见我举动反常，不由得好奇问道。
　　“我困了，要睡觉！”我飞快的探出头答了一句，又赶紧躲回到被子里。
　　十几秒后，一顶帽子从我被褥间飞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隔着被子，陆月笙的低笑隐隐约约传入我耳中。
　　呃，心跳好像有些加快，耳根好像也有些灼热。我紧紧闭上眼睛，刻意强迫自己去忽略刚才反常的表现。
　　也许是真的累了，今晚的一番打斗耗去了我不少气力。迷迷糊糊间，房里响起了我轻微有序的呼吸声。

　　等我再次睁眼，房间里已是明亮一片。我揉着惺忪睡眼，迷迷蒙蒙的从床上爬起身往门口看去。
　　两张卧榻上除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空无一人。
　　心想他们可能已经下楼去了，我坐在床畔抬起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四肢筋骨原本还有些酸僵，如今得到舒展，真是舒服得不得了。
　　梳洗换衣，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势，本来红肿的地方已消退下去了，裂开的血口子也结了痂。只是多了块二指宽的乌青，好死不死的横在嘴边，显得极其的不和谐。
　　我长叹一口气，这么大块淤痕，只怕到了东申也不会散去啊。
　　满心烦躁的走下楼，他们三人正围坐在桌旁喝茶聊天。我走过去拉开长凳坐下，还未开口，阿文已经指着我吃吃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我没好气道。
　　“你这样子要是被小武看到啊，指不定又想出什么话来笑话你呐！呵，噗，哈哈哈哈……”阿文憋着笑意一脸辛苦的模样，见我虎着脸瞪他，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嘁，还说小武，自己都笑成这样了。笑吧笑吧，笑得你下巴都脱了臼才好！原本以为阿文性格温和，没想到也是个抓住机会就取笑我的家伙。我懒得多说，只狠狠飞去一个白眼。
　　“脸上的伤好些了吗？”陆月笙给我倒了杯茶，微笑着问。
　　“嗯，好多了。就是留了个乌青，恐怕要好几天才能退掉。”我两手端着茶杯轻声回答，眼睛却不敢看向陆月笙。想起昨天晚上柔情千转的那幕，脑袋里忽然“轰”的一下，耳根不由变得灼炽起来。
　　掌柜见我来了，便给我端来一盘花式糕点。我心念一转，便问他：“掌柜的，凤州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掌柜看了看我，好笑的说：“怎么，你这傻小子，脸都成这样了，还想着去玩呐？”
　　“难得来此凤州，当然要好好玩玩啦。再说了，又没规定脸上有伤的就不能出去玩。”我撅了撅嘴，不以为然道。
　　“是啊，你这俊俏的男娃娃破了相，也正好免了那些姑娘家再对你动什么心思。”掌柜对我打趣。
　　说不定是因为昨天黑灯瞎火的，那仇大美女才会看走了眼。今天大白天的出去，或许就换成陆月笙他们被人相中了。我嘴上吃瘪，心里不老实的暗道。
　　要是昨天仇梦芊看上的是陆月笙，他会怎么办？是会和我一样毅然拒绝，还是顺水推舟，抱得佳人在怀？这个念头蓦然浮上脑海，我只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一种异样的感觉缓缓弥漫开来。
　　“今个儿天气不错，你们要是想出去啊，可以到鎏湖上游湖泛舟，顺便看看风景。这白天的鎏湖跟晚上的可不相同，那是另有一番风情啊。”掌柜捋着胡子建议。
　　一听“鎏湖”二字，我顿时从沉思中清醒，连忙摆着手，头摇得就跟拨浪鼓一样。
　　“呵呵，看你这样子，是怕再碰到那仇家小姐么？”掌柜笑道。
　　被说中心事，我只好尴尬的点点头。要是再遇到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那满腹幽怨的伤心眼神。
　　“这凤州出名的也就是金凤山和鎏湖的景色，你们既然已经去过了金凤山，城里的集市也逛过一遭，江小子你又不肯再到鎏湖去玩，只怕是没别的地方能去咯。”
　　听掌柜这么说来，我不禁有些失望。
　　“算了，咱们今天也该回去了。不如就在店里陪着掌柜的聊聊天，休息休息。吃过饭以后去收拾了行李，也好早些启程回到东申。”
　　陆月笙说完，便朝我投来询问的眼神。我也知道别无他法，只好点了头答应。
　　过了早上最忙的点，掌柜依言来到我们桌边闲聊说话。听他讲些凤州当地的故事传说，倒也不显得无聊。不知不觉间，店里客人又多起来，竟是转眼到了午饭时间。
　　掌柜抽空亲自帮我们写单，又让小二给我们加了几个小菜。
　　吃完饭、整理了东西，我抱着包袱行李，又赖在店里和掌柜聊了好久。虽然知道总是要面临分别，可我还是能拖一会是一会。
　　终于还是要走了，结完帐，掌柜吩咐小二包了一大包凤州特产的菜干给我，又把我们送到门口，仔细叮嘱着我路上要小心。那慈睦的语气，就好像把我当成了他要出远门的孙儿。
　　人家说相逢便是有缘，虽然和掌柜相处的时间连一天都不满，可他的慈善和蔼，却让我倍感亲切。鼻子一酸，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傻小子，男儿有泪不轻弹，难过什么？”掌柜见状，笑着拍拍我的脑袋，“以后你要是再来凤州啊，一定要记得来看掌柜的，知道吗？来，掌柜的最喜欢看你这男娃娃高兴的样子，别苦着脸，笑一个！”
　　我连忙重重点头，吸了吸鼻子，扯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跟掌柜道了别，我跟在陆月笙后面一步三回头的走着。忽然我想起了什么，跑回到店门口。掌柜还站在那里，见我回来，不禁有些惊讶。
　　“怎么了，江小子，忘了什么东西吗？”
　　我在行李里翻腾了一阵，掏出一个明黄色的绸布包袱，递到掌柜面前，“掌柜的，您拿一串。”
　　他看着我手上捧得佛珠，眯着眼愣了一下，眼角浮现起一道道深刻的皱纹。
　　“掌柜的，您给我的感觉，就像我爷爷一样。了空大师说这佛珠能保佑我关心的人，您要是不嫌弃，就委屈了当一回我的亲人吧。”我对着他挤眉弄眼的说道。
　　“好孩子，好孩子，爷爷谢谢你啦！”掌柜连连点头，拿起一串墨色佛珠套在腕间，微笑了看着我，就差感动得老泪纵横了。
　　“那这回我可真的走了，您自己要保重身体啊！等过段时间我再来凤州玩，还住您的店里。”
　　我笑着对他挥手，转身朝等在不远处的陆月笙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