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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小侦探(2) ...

  •   一阵静默。
      “小姑娘你可不要乱猜啊,这是凶杀案,不是……”
      “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打断老潘对我的“谆谆教诲”,秦朗微仰起下巴,看着我正色道。
      呃,好犀利的目光。不同于当初三番两次对峙时的躁动烦怒,也相异于春绻江边或轻松快乐、或无奈寂寥的眼神。此时秦朗眸中的精光,并不让人畏惧,却能使人的心情也无端的随之变得认真起来。
      我定了定神,努力用听起来最为可信可靠的语调解释道:“死者口唇、颜面都呈青紫色,瞳孔散大,眼球结膜有针尖样大小的出血点,手指甲发紫。而且还可以闻得到……”
      我顿了一下,秦朗眉头皱起,做了个手势,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而且还能闻到便溺的味道。这些尸体体表征象都符合由于缺氧引起的机械性窒息的特征。”我做了“总结性”发言,说完,长长的喘出一口气。
      “窒息?你的意思,他是被掐死的?”秦朗言语中透露着满满的狐疑。
      耸耸肩,我勾了勾嘴说:“我可没说他是被掐死的,死者颈部没有任何被扼压过的痕迹。不过也可能是凶手的作案技巧比较高超,所以没在表面留下伤痕。这个可以通过解剖查看颈部肌层、甲状软骨和舌骨,以作进一步确认。”
      回想起曾经读过的几本法医学书籍,我简直惊叹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能够把只过目几遍的内容复述出来。莫非,我是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潜藏着未被开发的天才?
      “那依你的推测,罪犯可能是用什么手法行凶的呢?”
      正沉浸在无边幻想和感叹中的我猛然回神,扯起一边嘴角向秦朗报以歉然一笑,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开小差的最佳时刻。
      “教授,您有没有镊子和手电筒,借我用一下吧。还有,能给我一副手套吗?”看着面色有些不爽不悦的万俟教授,我点头哈腰的笑道。因为没有手套,从刚才开始,我就只是“远观”,一直不敢动手去触碰尸体。
      从心不甘情不愿的教授手中接过索要的东西,戴手套、开手电,俯下身凑近死者鼻子检查。果然,鼻腔中残留着一条细小的白色纤维。
      接过一旁递来的证物袋,我小心谨慎的把纤维放了进去,再随手递还给后面那个人。写编号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
      手移到被害人嘴部,由于死者还处于死后一到三小时内的肌肉松弛期,所以扳开他的嘴巴并不是什么难事。又是一条相类似的白色纤维。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凶手应该是用一样含有白色纤维的东西闷在死者脸上,导致其缺氧窒息而亡的。”我打量着镊子上所夹的东西。同样装袋,交还。
      “这个枕头很有可能就是凶器。”视线落到死者头边的白色枕头,“回去检验一下上面有没有人体皮肤组织和□□就可以了。”
      话刚说完,我便有些懊悔。还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鉴证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就大大咧咧的把检验皮肤组织之类的话讲了出来。万一我太过“前卫”,提到的都是现在没有的技术,那不是引人怀疑吗?
      “看不出你还会法医鉴定,手势、动作和知识都很专业啊。”身后那人忽然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
      猛一回头,秦朗放大的五官近在咫尺。吓,他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来的?刚才帮我打下手的,不会就是他这个大探长吧?我还真是无比……荣幸啊。
      眉尾眼角抽搐了几下,我脑袋后仰以来开些距离,解嘲般的小声尴尬笑道:“以前旁听时偷师学的。皮毛,皮毛而已。”
      “那你怎么能肯定他是死于窒息,而不是失血过多呢?”将枕头交给其他巡捕收好,秦朗恢复原来的音量问。
      “这个简单,和那个女死者对比一下就知道啦。”我朝着地上躺卧着的那位呶呶嘴。
      看大家的视线在两具尸体上来回,我扬了扬眉毛,开始解释:“就像万俟教授之前说的,女死者的身上有九处被利器刺穿的伤口,而这个男死者身上的伤多达二十几道。光是九个口子就流出那么大一滩血泊,这男尸上二十多个伤口所能流出的血液量,怎么反而会及不上她呢?
      人死之后,由于心血管内的血液失去了心脏起搏的动力和血管的推动作用,因此尸体内的血液不再循环往复的流动,而是滞留在一个相对封闭的血管系统内。由于血液的坠积,大约在死亡之后的两小时开始,尸体上就会形成尸斑……”
      “所以呢?”老潘似乎对我的长篇大论毫无耐性,便打断我的话,插嘴问道。
      兀自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正说得起劲呐,干吗来扰我兴致?难得人家记得这么多法医学知识,想显摆一下都不行。
      “咳咳,”清了清嗓子,我接着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人死之后,血液循环就会停止。如果这个时候尸体受到利器刺伤,就不会像活人那样流出大量的血液。也就如我们现在看到的,男死者身上的刺伤虽多,可是出血量却不及女死者的二十分之一。”我随口说了个数字,反正只是个约数,也不会有人来深究。
      我走到女尸旁边,透过她衣服上破裂的地方,指着腹部一处伤口说道:“你们看,女死者身上的伤口皮肉翻卷,皮肤和肌肉都有皱缩现象,两侧有凝结的血块。这是因为人的机体在受到外部刺激伤害后,会产生相对的应激反应。除了皮肤和肌肉组织的退缩而导致的创口哆开,人体内还有大量细胞参与伤口的愈合。由于纤维素的析出,使得血液与周围组织紧密结合,从而形成血凝块。而这个男死者就不同过了。”
      回到床边,我掀起被害人的衣服下摆,将他的伤口展示给其他人看,“这具尸体上的刺穿伤伤口平整光滑,出血量少、且没有凝血块。应该是由于人死之后,整个机体的丧失活性,相应的应激反应就此消失,导致各个人体系统不再运作,对于外部对身体造成的损伤无法再进行自我修复而成。”
      “所以,按你的推测,杨至栋身上的伤,应该是在他被闷死之后,才用利刃捅刺造成的?”秦朗提问。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我满意的点头回答,真是孺子可教啊。
      老潘却听得直摇头,“既然人都死了,还费那气力捅刀子干吗?”
      “可能有两个原因,”我竖起二指说道:“第一,凶手想要掩饰死者真正的死因,让人认为杨至栋和他的太太都是被利器刺死;第二,凶手对死者心怀恨意,所以破坏尸体以此泄愤。”
      “那不就变成仇杀了?”老潘惊嚷。
      “是啊。如果只是一般的入室抢劫杀人,凶手又怎么会选择闷死被害人、让其窒息而死呢?这样不是太过麻烦了吗。”我继续“循循善诱”,“至于杨太太嘛,或许是正巧看到了自己丈夫被害的过程,所以凶手情急之下,才会拿刀捅伤她,并最终导致她失血过多死亡。”
      “那么这个现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故意伪装、布置成被抢劫后的样子,用来误导迷惑我们的了。”秦朗果然一点就通。
      “作孽哦!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捅二十几刀来发泄啊?!”老潘感慨唏嘘。
      “潘大叔,您有没有问过周围的邻居,那个杨建业和他父母的关系如何?”
      “怎么?小姑娘你怀疑他呀?”在得到我的点头作答后,老潘笑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左邻右舍的都说杨建业是个胆子特别小的人,平时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有胆去杀人呢?而且还是自己的爹妈。绝对不可能的!”
      “世事无绝对,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正想开口反驳,秦朗已把我想说的话讲了出来,“教授,您在这里好好检查,我出去一下。小丫头你跟我来。”
      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被秦朗拉着往外走去。
      “你拉我去哪里?”
      “去找答案啊。”
      “答案?什么答案?”
      “就是老潘回答不了你的答案。”
      有些晕晕乎乎的被拖着来到外面,弄堂里站了许多围观者,全都三五成群、指指点点的在议论些什么。
      “这位大妈,我想请问一下,您认识出事的这户人家吗?”秦朗左右顾盼一圈,牵着我径直走到一位中年妇女面前,礼貌十足的问道。
      “认识的呀,当然认识的。我们家就住他们隔壁。你们两个是谁啦?”妇女的声音有些尖利。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典型的三姑六婆。
      “我是巡捕房的探长,秦朗,专门负责这起案件的。她是我的助手。我们想向您调查些情况,希望您能配合。”
      哈,我还真成了秦大探长的助手了!我不由得在心里偷笑。
      “哦哦,你就是那个老虎探长啊?我知道你的呀!老虎探长么很厉害的呀,什么案子都能破的!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哦,真是英雄出少年呀!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妇女一听到秦朗自报大名,脸上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那种见到大人物时的激动溢于言表,眼神中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您过奖了。”也许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听多了类似的赞扬,秦朗只是微微一笑,谦和而不骄傲。
      “大妈,您说您住在杨家隔壁,那应该和他们很熟吧?”我试探性的问。
      “是呀是呀,我跟来娣经常一起买菜、结毛线的,不要太熟哦。”妇女用她尖利的嗓门说道,随即又惋惜的摇头,“老杨他们夫妻两个人很好的,真不晓得哪个杀千刀的人造得这种孽,抢了东西还不够,还把人都杀了。”
      “那您对他们的儿子了解吗?”
      “小姑娘你说的是建业吧?十几年前他们搬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家伙嘞,现在都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哦。”
      我并不插嘴,只是对着秦朗咧咧嘴,等待妇女接着往下说。
      “建业他人倒是很老实的,就是不喜欢说话,平时像个闷葫芦一样。像他这种年纪,福气好点的,小孩都已经要去学堂读书嘞。他到现在连个相好的对象都没有。”
      只觉额际挂下几道黑线,对于这位大妈的跑题,我只能表示无奈。
      “那他和他父母的关系怎么样?”秦朗开口问。
      “关系?你是问他们相处的怎么样是伐?来娣很宝贝这个儿子的呀,毕竟是老杨家的独苗嘛,肯定喜欢的咯。他爹就不一样了,经常骂他,说他胆子小、不争气,唯唯诺诺的没有男人腔调。”
      “杨建业常被他父亲骂?”
      “是的呀。这个建业啊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本事,”妇女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到一般,“秦探长我跟你说哦,光是今年噢,他就换了好几个工作嘞,都做不长久的。听说,都是老板嫌他做事做不好,把他辞退掉的。老杨骂他么,也是恨铁不成钢呀。自己的儿子么,总归想要他有出息、能成才的咯。不说赚了钱以后好给爹妈养老送终,至少要能自己独立生活、不用再靠老的伐。”
      妇女边说边一脸痛惜,仿佛也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杨建业会和他父亲吵架吗?”我问。
      “这个倒不会的。每次都是老杨一个人骂,建业就在旁边听着,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骂得火气上来了么,还会动手打。来娣就拼死拼活的拖着老杨,哭天抢地的不让他打儿子。”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
      “三天两头就有的哦!我和我们家老头子还去劝过架嘞。老杨还跟我们家老头子说,他就是看不得这个小赤佬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倒是宁愿他顶两句嘴、大吵一架也好,一点男人应该有的派头架势都没。”
      “打是疼、骂是爱,看来杨至栋应该是很在乎他的儿子,只不过方法不怎么对。”我扯起一边眉毛,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姑娘你这话没错的呀。老杨三十多岁才有这个儿子,怎么会不宝贝啦?可惜这个建业不开窍,不让他爹安心啊。”
      “那他们今天有没有争执过?”
      对于秦朗的问题,妇女稍稍仰起头回忆道:“哦,对了,被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天建业本来应该上班的呀,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回家来了。正巧老杨这两天生病在家里,看到儿子回来肯定要问他什么事情的咯。然后我就听到老杨在骂人,好像在说建业又被老板给辞掉了。”
      “那他们有吵架吗?”我追问。
      “没有没有,还是老杨一个人在骂。骂了一会就停了。后来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就看到你们巡捕房里的人在这里,一问才知道老杨他们两个出事了。真是作孽哦!”妇女说完,又是一句叹息。
      “那好,多谢您提供的资料。”秦朗对着她温和一笑。
      “不要紧的,我们应该配合你们巡捕房办案的呀。不用谢的,不用谢的。”妇女连连摆手。
      “秦探长啊,你不要怪我啰嗦哦。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呀。”
      秦朗略微一愣,随即笑道:“您问。”
      我正兀自在心里感慨这位大妈的警民合作意识之高,却冷不防被她的下一句话呛到。
      “你今年多大啦?有没有女朋友啊?”
      啊,啊,啊……我只感觉自己头顶上飞过一只哇哇叫着的乌鸦。这位大妈,是想问清楚秦朗的生辰八字,好帮他做媒吗?
      “嘿嘿,你别怪大妈唐突啊。大妈有个女儿,虽然说不上漂亮,但是人很贤惠的。烧饭、做家务,什么都会……”
      脑门不停流下瀑布般的汗水,原来她不仅想做媒,还想让秦朗当自己的女婿。难怪我总是觉得她看秦朗的眼神不太寻常,本来还以为只是对号称罪犯克星的老虎探长的崇敬,没想到竟然是对“未来女婿”的喜爱。
      “多谢您的抬爱,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秦朗笑得有些尴尬,但语气还是相当礼貌。
      中年妇女闻言,满脸的期望神情顿时垮塌,只好悻悻的闭了嘴,不再说话。
      我在一旁忍笑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秦朗转头瞪我一眼,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后领,在我哈哈大笑出声前,将我拖离“事发现场”,带到一旁的角落里。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么受欢迎啊。办个案子,还有人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你。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捂着肚子,腹肌有些酸痛。
      秦朗也不恼,耐着性子交叉了双手站在旁边。等我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抬手抹着眼角边的泪花,他才好脾气的开口道:“笑够了?”
      “呵呵,笑够了,呵呵……嘿嘿……”我依旧没止住笑声,断断续续的回答。
      “既然笑够了,那就去办正事吧。”秦朗看着我的笑容有些无奈,“我们去见见那个杨建业。”
      我终于扯平了唇角边的弧度,换上一脸难得的正经表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小侦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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