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触天雷 ...
-
“或许他说的没错。要是早点能有人像你这样,劈头盖脸的把他骂醒了,说不定今天这场悲剧,就真的不会发生了。”
扭头将视线从远去的杨建业身上调转到旁边的秦朗,他正和我并排而立,目光直视前方。
“你偷听我们说话了?”我斜眼睨他。
“这门不能隔音,也没有碰上。你们说了什么,不用偷听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秦朗也侧目看我,“你那番话讲得倒是慷慨激昂啊。”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逗趣,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怪声怪调的说:“那可不是。我这可算得上是谆谆教诲、警世良言了吧?听完以后,有没有觉得犹如醍醐灌顶,顿觉受益百倍啊?”
“是是是,真是得益匪浅。”秦朗勾唇轻笑,眉宇间皆是莞尔悦然。
“帮你破这么个大案子,秦大探长该怎么答谢我呢?”我摇头晃脑,朝他挤了挤眼。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这个么……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只要不过分。”他皱眉,似乎是觉得我会提出些“惊世骇俗”的要求,眼色表情隐隐带着些警惕。
“那好!我想长期当你的助手,怎么样?”
“恒顺的生意,你就不管了吗?小天不是说,你是店里的管事吗?”
秦朗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看得我不怎么舒爽。
“能者多劳,我可以两头兼顾的。”
“这件事,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你今天带我去凶案现场,难道就合规矩了?”我腆着一脸的无赖嚷嚷。
“你……”
“我什么我?你要是想说是我逼你,那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要不是你默许,我能跟着秦大探长去到案发现场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总不能有什么手段逼得你堂堂老虎探长,束手就范吧?”我又是叽里呱啦的一顿抢白。
秦朗眉头拧成了“川”字,看着我沉默了半天。我双手叉腰,毫不示弱的回瞪着他。好吧,我们两个这又互瞪上了。
“你真想进巡捕房,让你干爹洛二爷跟总探长知会一声就行了。”他抬手扶额,终是让步了。
“不要。靠关系、走后门,这样的事我才不要做呢。”我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你想怎样?”
“你是探长,招个助手的权力总还是有的吧?”我挤眉弄眼,送上一脸的讨好笑容。
“可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啦?我一个女孩,能顶好几个男人呐?你们巡捕房里其他人,身手有我好吗?”
“虽然不多,总还是有的。”
我抽抽嘴角。
“那你们巡捕房里其他人,脑子有我好使吗?”
他怔了怔,不答。
“你们巡捕房里其他人,懂的东西有我多吗?”
沉默,还是沉默。
我扬起一道胜券在握的微笑。
心中默默数数,一、二、三、四……
“好吧。这件事,我去跟总探长报备一下。如果他答应了,我也没意见。”不等我数到五,秦朗沉声说道。
万岁!这场“对峙”,以江城我的再次胜利告终。
“咕噜”
咦,什么声音?
“咕噜咕噜”
满是疑惑的看向对方的肚子,我和秦朗在将近半分钟的默不作声后,突然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俩可是从中午起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如今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早就空空如也的胃,再也按耐不住饥饿,大声发出抗议来。
“饿了?”
“嗯。”
“那我请你吃饭吧。”
“这是应该的。你一个大探长,总不能让我女孩子请客啊。”
秦朗摇头,笑得无奈,“想吃什么?”
“随便啊。我现在饿极了,什么都想吃。”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得想出个明确的“方案”。我和秦朗相对而视,冥思苦想了半天。吃东西的确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可是要想出吃什么,还真算得上是个难题。
“去春绻江边吃臭豆腐!”
再次愕然的看着彼此,这么长的一句话也能异口同声?
我还真是应该和秦朗拜把子啊!竟然能想到一块去。话不多说,既然目标已经明确,那就一起向着目的地前进吧。
“让我进巡捕房当你助手的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千万记得要跟你们总探长说哦!”
小篷车停在弄堂口,我刚在地上站稳,便又弯下腰对着驾驶座上正侧身看我的秦朗嚷嚷。他本来还因为我刚才的冷笑话,而面带无可奈何的浅笑,现在被我这么一提醒,顿时忡怔一下。
“喂喂,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咯?”我眯眼成缝,装出一副危险的模样。
“没有没有,我记得的,当然记得。”他倒是很配合,也换上谨慎小心的表情,“诚惶诚恐”的摇头。
“嗯,那还差不多。”
我满意颌首,拉开灿烂笑弧,对着秦朗摆了摆手,蹦蹦跳跳的回家去了。
推开院子大门,我一脚还没跨进门槛,就被两道人影一左一右的架着,重新拖回到弄堂外。或许是因为完全没反应过来,我脑子里一点扯开嗓子尖叫的意识都没有,只是等架着我的人松手了、我整个人站住了,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应该就此有些反抗之类的行动才对。
正想摆起动手之前的架势,就看见阿文、小武和亨利三人以统一动作立在我面前——双手交叉,环抱胸前。再借着路灯的光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连表情都差不多。
“我说你们想干什么呀?”见他们面色不善,我也不好再嬉皮笑脸,只是歪斜着脑袋蹙紧眉头问。
“你啊……”小武食指正对着我摇晃两下,两道眉毛皱得比我还紧。
“我怎么了?”
三人齐齐摇头,纷纷给我一个“你死定了”的表情。那副哀我不幸、怒我不争的沉重模样,真是用“痛心疾首”来形容,都不会觉得过分。
“到底怎么了呀?”他们不肯主动说,我心情有些烦躁。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抽搐着半边脸颊问:“不会是有人上门寻仇吧?我前两天是有和人打架,不过是因为那个流氓调戏女学生,我实在看不过眼,才会出手的。”
想起当初把人打趴在地以后,我还很豪气凛然的自报了家门,说了些什么“有本事就来找我报复”之类的挑衅言辞。难不成那无赖真的找上门了?早知道就不装潇洒,告诉他家里地址了。
“你又和人打架了?”小武听得鼻子都皱了起来,“要是月笙哥和盼哥知道了,肯定又得说你。”
“嘿嘿,”我摸了摸鼻梁,尴尬的笑笑,“路见不平嘛,你们也知道……诶?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事儿啊?”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齐齐摇头。
“不是吧?那总不能是小赖子他爸妈来告状了?这我得解释一下。昨天他欺负妞妞,还抢她的糖吃,我不过就是唬了他两句,绝对没动手。这小赖子真不是男人,这点小事都要跟他爸妈打小报告。”我边说,边对自己认定的目标——小赖子,嗤之以鼻。
“人家小赖子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去跟他计较。小孩子不听话,跟他爹妈说了让着教训一下就好。你千万别自作主张,去和小赖子动手。要是月笙哥和盼哥知道了,还不定得怎么数落你呐。”阿文倒没怎么惊讶,只是温温和和的跟我讲着道理。
“啊?也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叫做“不打自招”,我刚才的行径可谓是对其进行了完美的诠释。既没人上门寻仇,又不是来埋怨告状,这下我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亨利抿嘴问我。
我点头如捣蒜。
终于有人肯好心告诉我实情了,再这么由着我自己猜下去,我真不知道还会在里面绕多久呐。
“你今天话都没说一声就失踪了,陆和苏找了你很久,还差点打电话给洛二爷,让他派人来帮着一起找。”
亨利和陆月笙、苏盼差不多大,自然不会跟我们一样喊他们两个“月笙哥、盼哥”。他又觉得直呼其名不好,毕竟是自己的老板,所以平时就以姓代名,作为称呼。
“不是吧?还派人找我?那可是大阵仗啊。我不会成为明天的东申报头条吧?”脑门又浮现几道黑线,我嘟嘴做着怪脸。
“这倒没有。后来秦天说,你可能是贪玩,自己跑出去了。月笙哥和盼哥听了,才稍微镇静了点,也没张罗着要继续找。不过,今天一整天,他们两个的脸色都不好看。”小武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和阿文、亨利一直在院子里等你回来,想着见到你以后,好给你提个醒。从小到大,我可是从来没看过月笙哥、盼哥脸色这么阴沉过。等会你自己小心点,我们估计是帮不上你忙了。”
这……用不着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吧?大不了就是一场“暴风雨”,我小时候可是被老爸老妈吼惯了的,他们两发起“家长威”来,绝对是十三级台风!
至于陆月笙和苏盼嘛,虽然我惹他们生气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但经常是被我嘻嘻哈哈的就混过去了。这次我“翘班”偷跑出去,也算不了什么大错。即使他们两个火再旺,大不了服个软、陪个不是就成了。
“我知道了!”我做出一副郑重其事上“战场”的模样,狠狠点了下头。
他们三人看我表情正经,却因为深知我“不正经”的性格,而纷纷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果不其然,刚一走进厅堂,就看见陆月笙和苏盼二人分坐在桌子两旁。各自手里拿着本书,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一齐抬起头来。
形势不妙。
我见他们一看到我,脸色骤然沉下,只好咧咧嘴,挠着头尴尬一笑。
“那个,我回来了。你们吃过饭了没?呵呵,在看书啊?那个,我还有事,先回屋里去了啊。”胡乱说了两句,我打算蒙混过关,拔腿想往房间逃去。
“你今天去哪儿了?”
是陆月笙的声音,虽然依旧好听,却冷得犹如三九寒霜天的河流一般,冷冰冰的,像是结了冻。
“去,去玩了,去玩了。”我顿时立正站好,支支吾吾的回答。
“玩?出去玩就不知道说一声吗?”
这回是苏盼,虽然他们二人的声音不像,可现在却泛着相似得惊人的寒意。
“我急着走,就忘了。”双手交叠,我装出一副标准的小媳妇样。
“还撒谎?说实话,你到底去哪儿了?”
这两人是轮流审犯人呐?你一句我一句的,这提问频率还控制得真好。我心里暗自偷想,嘴上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说实话?总不能老老实实告诉你们,我偷偷躲在秦朗车上,跟着他一起到凶案现场破案去了吧。人家刚才还请我吃臭豆腐和碗糕来着,我可不能因为“高压”而当了叛徒,出卖了秦朗。
我没有回答,厅堂里便一下子安静下来。低头看着地上,要是这时候来队蚂蚁多好啊,我还能数着消遣消遣。可惜这是屋子里,包括亨利在内的五个男人都极讲究干净,绝不会让家中的地面上出现蚂蚁这样的小虫。
“哟,你们三个娃怎么都站在院子里呢?”一个女声打破沉默。
我扭头一看,是孙大姐带着她们家妞妞。万能的佛祖啊,慈爱的上帝啊,您们这是派救星来了么?我在心里感动。
“我说你们家还真是有趣,小武他们在院子里傻站了,城丫头你又在屋子里立着。都在罚站呀?”孙大姐看到我,豪爽的笑着打趣道。
罚站?差不多了吧。
“月笙哥哥、阿盼哥哥、城姐姐。”妞妞乖巧的叫着,声音嗲嗲的,透着小女孩的甜柔。
“孙大姐,你来有什么事吗?”陆月笙脸色稍霁,总算是露出了点笑容。但这笑,绝对不是给我看的。
“哦,妞妞她今天学堂里布置了作业。我让她拿来给城丫头瞧瞧,检查检查有没有做错。”
我低头朝妞妞手里看去,果然有基本薄薄的本子。救星,真是救星啊!
“来来,姐姐给你看看。”我蹲下身向妞妞招了招手,示意她把作业拿过来。
妞妞对着我甜甜一笑,蹦跳着走到我身边。翻开一本写着“语文”的练习本,我开始仔细检查。
“城丫头啊,刚才我出门倒垃圾的时候,正巧看到你回来,好像还是个男人开车送你的。那人是谁啊?我猜,是你男朋友吧。”
猛然抬头看向孙大姐,您老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好好的没事说这个干吗!
不自觉自己已经吸引了满屋子人的目光,孙大姐仍旧起劲的说着:“那男孩子长得不错呀,开得起小车,家里条件应该也是可以的。不过找男朋友可不能单看这些,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和家世。城丫头你人长得漂亮,可千万别急着把自己嫁了,要好好擦亮了眼看清楚。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要是选错了婆家、嫁错了丈夫,以后可有的你苦的了。”
我腆着一张愁眉苦脸,直想上前捂住孙大姐叨叨个不停的嘴。这哪是什么救星?分明就是来火上浇油的。这下可好,陆月笙他们准猜到我是跟谁出去了。
我这厢心里喊苦,孙大姐那厢倒是说得起劲:“城丫头啊,大姐觉着吧,你哪天就把你男朋友带来给你几个哥哥看看。虽然你们不是亲兄妹,可我瞧着月笙和阿盼他们几个啊,待你比亲妹妹还好呐。这嫁人可是终身大事,你可别小看了。让他们帮着把把关、参谋参谋,绝对错不了的。”
这可是越说越离谱了,我给孙大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想着:您老的好心好意,算是把我逼到悬崖边上去了。
等她尽兴了,我再偷眼去瞧陆月笙和苏盼。乖乖,这不看到还好,一瞧便对上四道寒若冰霜的冷睨。
不着痕迹的挪了挪步子,我悄悄的侧转了身子,避开正面直对他俩“审问”的目光。只是……脊背上一股股透心的凉意,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得,这下可变成芒刺在背了。
好不容易帮妞妞查完了作业,孙大姐似乎也发现了屋子里的气氛并不怎么热烈,便拉着妞妞要回家。
我一听,赶忙推起热情满满的笑容,紧紧搀着妞妞的小手,连声说着要送送她们。虽然自己还挺像和妞妞多玩一会,可是再让孙大姐待下去,指不定她还得对我的终身大事发表些怎样的言论呢。
目送两人回了家,我站在门口,一派“依依不舍”的模样。脑袋里的念头转了七八个,最后还是决定坦然面对。
死就死吧,坦白从宽,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磨磨蹭蹭的回到厅堂,经过院子的时候,还顺便死拉硬拽的把那三个打算置身事外的家伙拖到了屋里。
想旁观?哼,才不会让你们得逞呐!再怎么也得进来帮我说两句好话吧。
“送你回来的人,是秦朗吧?”苏盼冷着脸问。
“嗯。”
“你今天中午起就和他在一块儿?”陆月笙也冷着脸问。
“嗯。”
“我记得他是去办案子的,城儿你跟着他干嘛?”这下换做亨利提问了,只是他的语气那是好了不止一点点啊。
“我……”
还不等我嘟囔完,苏盼便瞥我一眼,硬生生把我在几秒之内编好的话堵了回去。
“你是不是躲在人家车里,偷跟着一起去现场了?”
“你看到我了?”我瞠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盼。
听他冷哼一声,我脑海里顿时浮现起一个“完”字。糟糕,我又再次以身示范了“不打自招”的含义。
“你这丫头,胡闹的事儿做得还少吗?用不着阿盼亲眼见着,单是动脑子想想,就猜得到了。”陆月笙也横我一眼,迫得我猛然收起垮塌的下巴。
嘿,你们俩还真是够了解我的。我面上苦笑,心里也在自嘲。
“城儿,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吧。到底你今天偷跟着秦朗去干什么了?总不能是到杀人现场去逛了一遭吧。”阿文体贴的劝我。
我回给他一个哀怨的眼神。也许是知道自己猜对了,阿文面色一愣,也随即失笑摇头,神色间写满了爱莫能助。
秉承着“坦白从宽”的念头,我把偷躲在秦朗车后座下、到给杨建业录完口供之间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偷眼打量着陆月笙和苏盼,两人的脸色真是越来越难看,就像是被逼着活活吞下了好几个臭鸡蛋一样。
本来我说事情总喜欢添油加醋,天花乱坠的胡吹夸张一通。可今天见到他们这样,却不敢再造次。只是低了个头,支支吾吾的交代实情,就连那位大妈想把自己女儿介绍给秦朗当女朋友的情节都没落下。
小武他们三个听到这里,全都“扑哧”几声笑了出来。我扁嘴飞去一个十足怨妇的哀瞪,他们只好强自忍住,露出一副憋笑憋到内伤的辛苦表情。
“这案子真的是你破的?”
陆月笙双眼微眯,微微凑拢的眉梢让我捉摸不定他此刻的心情。
“嗯。”
“你还单独跟那个凶手待在一起?”
我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嗯。”
“丫头你这完全是胡闹!”他顿时厉声叱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