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映人生》莫离凡

58、做客（１）

　　“他还不知道。”小武对着我耸了耸肩。
　　“什么？他不知道？”我瞠大了双眼，简直难以置信。
　　“嗯。秦天怕你没和月笙哥提过这回事，所以就只跟我说了，让我转告你。我听了觉得月笙哥晓得以后，很有可能会生气，也就没敢告诉他。”
　　小武的字字句句在我听来，真是堪比天籁之音啊！
　　我恨不得立马给小武一个大大的熊抱，以表我的兴奋、感激之情。
　　“小武啊，你和秦天两个简直就是我的大恩人呀！真是恩同再造，宛如再世父母！”我不无夸张的感叹。
　　小武面上一红，却又嗔怪的白了我一眼道：“要不是我看你这半个月来憋在店里，一直可怜兮兮的，才不会帮着你瞒了月笙哥呐！就连阿文和亨利我都没告诉，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我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牵起一道讨好的笑容：“是是是，小武哥哥最好了！你是大善人！是活菩萨！”
　　因为自认为比我大一岁，所以小武和阿文也总是叨叨着要我叫他们“哥”，可我却总是不以为然，死活都不肯改口。可现在倒是极尽谄媚之能事，嘴巴甜的叫了起来。
　　或许是我太过夸大其词，小武的神情有些无可奈何。
　　感激了半晌，我忽的一勾嘴角，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小武，促狭道：“我说小武哥哥，秦天怎么不告诉其他人，就专门说给了你听呢？”
　　小武的脸一下子涨成了个红彤彤的番茄，嘴嗫嚅了好几次，却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回答一样。憋了老半天，他终于脸红脖子粗的吼了那么一嗓子：“江城，你这是恩将仇报！故意找茬！”
　　我强自忍住笑，辛苦十足的对他说道：“开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离店已经不远了，我见小武面上还是有些红红的，再想起他刚才的表现，便觉得好笑至极。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只好没话找话说。
　　“我说小武哥哥啊，盼哥说三天后让我去他家吃饭。你们也一道去吗？”我对着小武挤挤眼，依旧笑嘻嘻的叫他。
　　小武似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迟了几秒才开口答我：“嗯，去的。每年的五月初五，我们都会去盼哥家吃饭。前两天我还在和阿文说呐，不知道这次盼哥会不会叫上你一起。看来他已经跟你提过了啊。”
　　“嗯，是啊。就是之前和我出去的时候告诉我的。对了，听说盼哥家里很有钱，那他们家的规矩是不是也很大呀？”
　　也许是听出了我话语里的担心，小武朝我宽慰似的笑笑，“大户人家嘛，规矩自然是有的。不过你不用怕，苏伯父、苏伯母人都很好，都是极容易相处的。相信你见到他们以后，肯定会喜欢他们。”
　　我哦了一声，心里暗暗想着：其实我也不是怕他们不好相处，只是这富贵人家里的条条框框太多，去了以后就得束手束脚的，那得多不舒服呀。
　　“盼哥有没有告诉你去他家吃饭的原因？”这回换做小武提问了。
　　“说啦，当然说了。”不就是过端午节嘛，我在脑海中加了一句。
　　虽然苏盼没有明确告诉过我，到底是不是为了过端午才去他家吃饭。但是我问他的时候，他也没有直接否认。既然没有否认，那就应该算是承认啦？
　　“哦，那这么说来，你是知道了咯？”
　　“知道知道。”我装做不耐烦的扬了扬手，却差点把手里的油纸袋给弄翻。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讲短不短。我因为沉浸在不能如愿进巡捕房的事中，而一直提不起精神。其他人对我的反常表现，一致理解为“关禁闭综合症”。但作为知情人的秦天和小武，则只好想尽办法、找了机会逗我开心。
　　因为端午节将近，所以周围总有股热热闹闹的过节气氛。原先我还以为这个时空没有端午节这回事儿，后来才知道，这里的人都习惯只在节前一两天才开始准备。挂艾叶、包粽子当然是少不了的。但是会包粽子的人家，通常都只会裹少许。除了要送人的，自己家也只留几个。
　　想起以前老妈总是在端午节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起来，而后又会让老爸成锅、成筐的包粽子。家里的一干亲戚朋友全都送到位后，冰箱里至少还会剩余了十几二十个。于是端午节后的一个月里，我们家的早餐桌上就只能看到粽子了。
　　和我家相比，这个时空的百姓明显理智很多。粽子这种东西，够吃就好。反正也只是过节的时候，满足一下馋嘴的念头。如果真是多到可以当饭吃，那吃到后来，肯定会倒足了胃口的。
　　我原本想着，陆月笙他们几个全都是厨艺了得的人，这包粽子的活儿，应该也难不倒他们。可偶尔问了一次，才知道没一个人会。以往不是街坊邻居送的，就是到外面店里买的。我本打算着着实实的笑话他们一阵，可转念一想到自己也是个只会吃不会包的主，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以防自己笑人不成反被嘲。
　　等到端午当天，苏盼果然带着我又去了锦绣庄。那个方老板一见到我们，连忙腆着殷勤的笑容招待。不但让我们到店内堂做着等，还让伙计给我们奉了热茶，他自己则去裁缝师傅那里取衣服。
　　候了大约五分钟，方老板便捧着一包用白色棉布罩着的东西来了。他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我们面前，苏盼伸手掀开罩布，一套玫红色的衣服展现在我眼前。
　　抬手摸了摸布料，果然如方老板所说的，软滑凉爽，手感真是好极了。因为还叠着，所以看不出样式和苏盼之前相中的那套有没有差别，可领子上的刺绣，倒是比那件样品更加精巧漂亮许多，也复杂了许多。同为玫红的琵琶扣上，还有好几根乌金细线镶嵌盘绕在其中。
　　“城儿，你去把衣服换上吧。时候也不早了，等你好了我们就走。”苏盼提醒我道。
　　“这衣裳已经浆洗过了，江小姐放心穿吧。”方老板忙不迭的说，像是在安我的心一般。
　　我点点头，拿过衣服去到方老板指示的换衣间里。想不到这个时空的服装店还挺“先进”的，小隔间的门背后，还镶着面长长的镜子，能够方便试衣服的人照看。
　　我换好以后，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簇新的布料完全没有因为折叠而留下半点印痕。
　　理了理头发，又瞧向镜子里的自己。一身艳丽的玫红裙装，脚上是高大娘送我的作为生日礼物的精致绣花鞋。勾起嘴角笑笑，镜中的女孩虽未施半点粉黛，但也算得上是比较清秀的。我厚着脸皮在心里夸赞了自己一句。
　　重新走到苏盼面前，他正在低头吹着骨瓷杯中漂着的茶叶。我叫了他一声，才抬起头来看我。
　　喂喂，他这算什么表情？好吧，应该说，他怎么没有一点表情？如果要更确切、更恰当的形容苏盼此时的状态，那就只能说，他就好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连狭长凤目也都不眨一下。
　　除了在喜福坊表演之外，我平时几乎是不穿裙子的。不仅是因为嫌穿着裙装行动起来不方便，更多的则是因为我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裙子。看来人真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尝试不同风格的服装的，虽然我自己看着没什么不妥，可眼下苏盼的表现，倒是让我灰心丧气了不少。
　　“不好看吗？”我见他一直没有反应，就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苏盼没有马上回答，继续面无表情了半分钟左右后，才似终于回神一般，长长吸了一口气，顿悟似的说：“不是，很……很好看。”
　　“那你干吗这副神情？像是活见鬼一样。”我撇撇嘴，“不好看就直说咯，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把衣服换回来。”
　　“不是的，真的……”
　　“哟，江小姐出来啦。”苏盼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方老板的笑声打断。我一转身，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些许惊艳和赞赏，“嗯，这衣服穿在江小姐身上真是好看，让人忍不住要把两只眼睛都看直喽！”
　　“方老板你过奖了。”我牵了牵嘴角，对着他客气的一笑。
　　这卖衣服的人总是在客人试衣服的时候，夸赞说合适、说穿得好看。在满足了顾客虚荣心的同时，也让买卖成功的几率大了许多。如此做生意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不不不，我可不是卖花的赞花香。这套衣裳在江小姐身上穿着，的确是相当漂亮的。嗯，应该说是江小姐人长得俊俏，所以穿什么都好看。要是这衣服套在别人身上，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效果啊。您要是觉得我是在‘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那不如问问苏少爷，看看他怎么说。”
　　我复又扭头去看苏盼，只见他刚才的怔忡表情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辉的流光在妖娆凤眼中寰转。
　　苏盼见我看向他，连忙接着方老板的话说：“真的很好看。”说完，像是怕我不信一般，还煞有介事的重重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信你的话吧。”我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挑起眉毛道。
　　苏盼看着我的模样，不禁莞尔。
　　我本想问问方老板还得付多少钱，却被他告知，在我换衣服的时候，苏盼已经结清了。
　　他还真打算又送我衣服、又请我吃饭啊？算了，大不了就如他所言，以后找个机会还给他就是。

　　一出了锦绣庄大门，我便想着找个间百货商店去买些东西。第一次上苏盼家里，而且今天又是过节，总不好两手空空、什么礼物都不带吧？我虽然不是那种喜欢客套的人，但基本的礼数还是清楚的。
　　“大少爷。”
　　我正在左右张望着，想该去哪儿买礼物，便听到有人冲着我们这个方向叫了一声。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人正站在一辆黑得蹭亮的老式轿车旁，面上的神情毕恭毕敬。瞧他看向苏盼的眼神，似乎刚才那句“大少爷”叫的正是他。
　　“你认识那个人？”我用手肘捅了捅苏盼的腰间，小小声的问他。
　　“嗯。”苏盼只是朝我璀璨一笑，便对着车旁的那人说道：“于叔，还让你专程开了车来接我们，真是麻烦你了。”
　　敢情这人是苏盼家里的司机啊，我恍然大悟。
　　那人也咧嘴笑了笑，“大少爷说的哪里的话，我老于能在苏家当司机，还不是大少爷您给我的机会？您难得用车，我老于想好好报答您都找不着机会。”
　　“于叔你太言重了。”苏盼打断了他，温和的说道。
　　听他们的对话，似乎苏盼对这个于叔有恩，这里面应该大有故事啊。想到这儿，我便不由得带了研究的眼神去看他们两个。
　　“哟，这位应该就是江小姐吧。”那个于叔像是刚注意到我，转了视线看着我笑道。
　　“于大叔好。”我礼貌的招呼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小姐，你叫我江城就行了。”
　　“那不行，你是大少爷的朋友，这规矩当然得讲的。”他连忙摇头。
　　规矩，果然又是规矩。
　　我无奈的笑笑，正要说话，却听到苏盼开口道：“于叔，你就听她的吧。城儿她最不喜欢讲究这些，你要是真要较着真儿喊她小姐，她指不定要打心底里不自在了。”
　　哈哈，知我者，苏盼也。我朝着他满意的点点头，要不是那个于叔在场，我肯定要抬了手去拍他肩膀的。
　　不再多磨蹭，我和苏盼一起坐到轿车后座。于叔发动了车子，掉转了车头往前开去。
　　说起来，这车子真是豪华呀！内里的空间大不说，位子还相当软和舒服。跟洛二爷的汽车比起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钱真好！我心里大叹一声。

　　一路上都听着于叔在絮絮叨叨的讲些苏家的事，苏盼只是偶尔应答两句，语气温温和和的，耐心十足。我虽然喜欢说话，可因为插不上嘴，就只好保持安静，乖乖的坐在苏盼身旁听着。
　　许是苏盼发现了我的反常，便忽的对我扬起一道玩笑般的弧度。我用手指扯着下眼皮做了个鬼脸，他则又带了些顽皮的朝我眨了眨眼。
　　车子驶过一扇颇具气派的大门，我挪到一边扒着车窗看景色。草坪、花园、假山，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竹林。这哪儿是住人的地方啊？简直就是个缩小了的公园啊！
　　停车、下车，我一站到平地上，便张大了嘴看着眼前的洋房。如果洛二爷家的房子是豪宅，那这苏家的房子就是超级豪宅了！
　　看这高度，起码得有四五层高；而宽呢？要是屋子里有条直道的话，说不定还能跑个一百来米。从外面看去，这幢洋房还是老式的，墙壁甚至斑驳得有些古旧。
　　“小傻瓜，嘴张这么大干嘛？”苏盼好笑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我好不容易合上嘴，瞪大了眼转头对他说：“盼哥，你家的房子可真够大的！快赶得上两三家永年百货并在一块儿了。”
　　苏盼莞尔，轻轻敲了我个爆栗子，“哪有人像你这么形容的？两三家永年百货并在一块儿？也只有你能说得出来。”
　　我故意装疼，捂着脑门哀嚎了两声，复又对着苏盼挤挤眼道：“盼哥，我原先以为你们家房子不够住，你才会跑去和月笙哥住一块儿的，没想到你家大得如此不像话。你也真是的，放着这样的超级豪宅不肯待，还非得搬到小弄堂里窝着。你们有钱人的想法，真是猜不透、搞不懂啊。”
　　苏盼也不接话，只是嗔怪的白我一眼，便拉着我的手往里走去。
　　“大少爷。”
　　刚一进门，就不停有佣人样子的人向苏盼问好。我则不断朝他飞去“你们有钱人真是够奢侈”的眼神，可惜，苏盼对我的怪腔，一律采取视而不见的“政策”。
　　“盼哥。”被苏盼领着走进一个客厅样的偌大房间，我还在仰着头欣赏天花板上华丽无比的吊灯，突然听到前方有阿文和小武的声音。
　　“你们已经到啦？”我放正了脑袋，笑嘻嘻的对着面前的两个人招呼道。
　　“嗯，早来了。就你磨磨蹭蹭的，到现在才来。”亨利也钻到二人旁边，对我笑道。
　　“哟，城儿你这衣服真不错啊。”
　　“嗯，没错，阿文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城儿这么一打扮，还真是大变样了，感觉完全不同啊！”小武附和着阿文。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
　　“是啊是啊，这八字箴言，果然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我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二人，边飞白眼边毫不示弱的回嘴道：“你们两个说得挺起劲啊，就跟说相声似的。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配合得还真是默契十足。”
　　“什么乱七八糟的？城儿你又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小武皱了皱眉头。
　　好吧，原来这个时空没有相声。我心里顿时无力一阵。
　　“丫头你穿这身很好看。”
　　我越过阿文和小武的肩膀看去，只见陆月笙正微笑着站在不远处的皮质沙发旁。我扯起嘴角一笑，叫了声“月笙哥”。
　　不知为什么，他面上的笑容忽的一僵，视线似乎也没有停留在我身上。顺着陆月笙的目光望下看，苏盼白皙纤长的手正敷在我手背上。还不等我有所反应，他就已经猛然放开了。
　　怎么了？不就是拉了我的手领我进来嘛，有什么不妥么？我不禁兀自纳闷。
　　“盼儿，你回来啦？”
　　哇！这声音真好听！就像是山涧中溪流的叮咚脆响，又像是密林里雀鸟的婉转吟唱。
　　能有如此美妙嗓音的人，该是怎样的角色面容？我心下好奇，忙不迭的转过身去，急切的想要一睹那人的庐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