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映人生》莫离凡

59、做客（２）

　　眉，似远山浓墨黝黑之黛；眼，如碧水盈盈婉转之波；唇，若桃树三月绽放之花。小巧精致的鹅蛋型脸庞上，是细腻滑嫩得宛若能掐得出水的白皙肌肤；翘挺圆润的鼻子立在脸正中，将整个面容的比例分割得恰到好处。一头乌黑青丝盘在脑后显得别有风情，一身素雅旗袍衬托出她浮凸有致的身材。
　　常常看到小说里，把人形容成“像是谪仙一般”。我原本对这种说法，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屑。什么叫谪仙？谁又真正见到过被贬谪到了凡间的仙子？
　　可如今，我直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个女子，脑袋中蓦然跳出的第一词，便是“谪仙”。
　　那女子察觉到我看得发直的眼神，也不恼，只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顿时觉得呼吸一滞，心跳也不自制的变得乱了。
　　“妈。”
　　“伯母。”
　　一块儿响起的几句招呼，犹如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开。我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在瞬间把眼睛瞪到了最大，下巴也不由得垮塌下来。
　　“你是盼哥的妈妈？”我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是啊。”那女子又是对我一笑，眼神中带了些狡黠和顽皮。
　　随着她的话，我只觉得一边眉毛不断吊高，而另一边的眼皮也垂搭下来。这可是我吃惊到极点时，才会做出的表示相当相当难以置信的表情。
　　女子见我不说话，便走到我身边，挽起一旁苏盼的手臂，笑眯眯的说：“怎么了？你觉得我们两个不像吗？”
　　我张着嘴巴，视线在他们脸上来回往复。好像，是有那么点像。不，是非常像！
　　只是和苏盼的狭长凤目相比，这个女子的双眼没有那般勾魂摄魄的魅惑，反而清纯得好似不懂事儿的小女孩。但是除却眼睛和眼神，其他的五官倒真是极为相似的。
　　“都怪盼儿你，老是不回家来住，所以才会越长越不像我的。”女子像是撒娇般的一嘟嘴，“以前谁看了都说你像我的，现在可好，人家都瞧不出我们是母子俩了。”
　　呃，这“人家”说的不就是我嘛？我面上一窘，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妈，你别跟城儿闹了。她头一次来我们家，你就不能有些长辈的样子么？”苏盼话虽这么说，可语气里的无奈和面上的失笑，竟是比面对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嘁，我开个玩笑还不成。”女子撇了撇嘴，忽然笑逐颜开的看向我说：“你就是城儿呀？我常听我们家盼儿说起你的。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漂亮俊俏的姑娘。”
　　我也对着她笑笑，随即将目光移到苏盼脸上。他见我瞅着他，连忙给我一个“我可没说过”的表情。我将信将疑，再瞥他两眼，没想到苏盼白皙俊秀的脸庞竟然慢慢泛起了嫣红。
　　“盼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第一次带人家姑娘回来，怎么也不给介绍一下呢？”女子伸出纤细食指，戳了戳苏盼的肩头。
　　苏盼面上更红，我则对她的动作莞尔。好有趣的人，竟然会当着外人这样戳自己的儿子。
　　“妈，这是……”
　　苏盼正说着，女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抢白道：“我知道她就是你的城儿。我的意思是，你向人家介绍介绍你老娘我啊。”
　　“妈！”
　　“叫什么叫呀？我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是你妈。不就让你给人家介绍介绍你老娘嘛，你这孩子真是别扭！”女子白了苏盼一眼，美目中满是娇嗔之色。
　　苏盼面皮红得堪比熟透的西红柿，表情中的无可奈何让人看了忍俊不禁。他那厢尴尬难堪得紧，我则在心里偷笑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苏盼的妈妈这么有趣，瞧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真真是对极了我的胃口。她这个样子，倒是和我原来设想的端庄成熟完全不同了。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竟也会有如此搞怪跳脱的性格，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算啦算啦，盼儿正跟我闹别扭呐，小城儿你别和他计较啊。我这个儿子，看上去挺稳重的，想不到还是这般的小孩子心性。”女子边说，又抬手做了个让我们一干人全都呆愣当成的动作——伸手刮了刮苏盼的脸颊。
　　噗……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大笑出声。前俯后仰，就差捧着肚子蹲在地上了。
　　破功。
　　“好了好了，既然盼儿不愿给小城儿你介绍我，那我就只好自己介绍自己啦。”女子不以我夸张的大笑为忤，反而也是咧开娇润红唇轻笑起来，“我是苏盼的老妈，还没出嫁前的闺名叫柳凝烟。凝霜的‘凝’，烟雾的‘烟’。你愿意呐，可以跟着月笙他们一样，叫我苏伯母。只不过啊，我总觉得你们伯母、伯母，像是要把我生生催老了一般。听着，不太舒服啊。”
　　柳凝烟自顾自说着，我偷眼回头瞅了瞅陆月笙他们。嗯，面色有些尴尬。我欢乐无比的耸耸肩，转过头重新看向柳凝烟。
　　真是有意思的人，又让我叫她“伯母”，又说叫“伯母”会催她老；又怕自己会老，又自称是苏盼的“老妈”。我略一沉吟，在心里思索着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已为人母的大美人。
　　“嗯，我才不叫您伯母呐。”我撅了撅嘴道，柳凝烟的表情果然因为我这句话，而变得颇富兴味。
　　我笑眯眯的继续，“您长得这么年轻漂亮，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您跟盼哥是姐弟呐。说不定，还会当你们是兄妹哦。要不是不合礼数，我肯定叫您一声‘姐姐’了。可惜您是盼哥的妈妈，那……我就叫您柳姨吧。”说完，我还朝着柳凝烟眨了眨眼。
　　柳凝烟被我甜言蜜语的一哄，高兴得真是眉开眼笑。她放开了挽住苏盼的手，直接亲亲热热的过来勾了我，行动间，还带起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你这小妮子真讨人喜欢，怪不得盼儿老在我面前提起你。我本来还在想着，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能让盼儿和月笙他们四个如此上心的对待、照顾，今个儿一见，才真是明白过来了。小城儿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这小嘴就像是抹了蜜糖似的，说出来的话能甜到人心坎儿里去。”
　　犹如谪贬凡尘的天仙，恰似游戏人间的精灵，有如此美人主动和我亲近，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蓦地被勾挽住小臂，我也不惊讶，只是笑嘻嘻的听着柳凝烟说话。好吧，看来我又多了个昵称——小城儿。
　　柳凝烟把我带到沙发上坐下聊天，苏盼他们几个却是被晾在了一边。几个大男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还相继的咳嗽了两声，像是想要提醒我们二人他们的存在。
　　我虽然听见了，但还是充耳不闻。柳凝烟则更好，说得起劲至极，像是完全忘却了客厅里还有他们。
　　“哎呀，我光顾着和小城儿你说话，都忘了到厨房去吩咐开席了。你等我会儿啊，柳姨马上就回来。”柳凝烟说着说着，突然一拍手，弹簧似的站了起来。
　　“好，我就在这儿等您。”
　　柳凝烟摇曳生姿的朝外走，见到依旧杵在门口的五人，不无诧异的说道：“你们几个怎么啦？干吗站在这儿呀？快点进去坐。这些孩子真是的，怎么都喜欢傻站着。”
　　看着柳凝烟绝美的脸上浮现着无辜、嗔怪、无奈的生动神情，我只觉得两颊笑肌无比酸痛。哎，这忍笑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苏盼他们走到我身边坐下，我看他们个个“无语问苍天”的模样，只觉得腹肌都有些抽筋。也许是因为早就见识过这位苏夫人的鬼马性格，相较于头一次见面的亨利，其他四人的表情中，还带着些许“挫败”后的无力感。
　　“城儿，你别听我妈瞎说。她这个人说话就是喜欢不正经的，连我爸都拿她没办法。”苏盼朝我歉疚一笑。
　　“不会啊，柳姨的性格很可爱的嘛。我最喜欢和柳姨这样的人打交道了，轻松不累。”
　　“哈哈，我就说小城儿讨人喜欢吧？人前人后说的话都是一个样的，不像盼儿你，背着我讲我坏话。”
　　循声看去，只见柳凝烟拧着秀眉，美目中流转着如小儿女般的娇嗔。我不禁莞尔，对着稍显愁眉苦脸的苏盼挤了挤眼，又顺带着做了个怪腔。
　　“对了，伯母，”陆月笙也是浅笑着，开口叫“伯母”时，我明显感觉到他话语里的迟疑，“伯父和熙惜怎么还没下来？”
　　“他们呀。你伯父脸皮薄，知道今天来的人多，现在应该是躲在书房里别扭着不肯见人呐。熙惜嘛……”
　　柳凝烟正说得起劲，漂亮的脸蛋上表情极其丰富动人，可还没讲完，就被一个清隽的男声打断：“凝烟，你又在孩子们面前胡闹。”
　　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我忽然发现柳凝烟的面色变了。她并没有因为这稍带责备的话而懊恼，反而是瞬间变得越发的光彩照人。那双眼眸中的熠熠光华，璀璨得堪比夜空中最明亮的北斗星；白皙脸颊上飞起的两朵红霞，让她看起来更加明艳迷人。
　　人家总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丽的，看来柳姨和那声音的主人，正处在腻得死人的热恋之中啊。
　　我好奇心旺盛，瞪大了眼朝那装潢考究的旋转楼梯望去。
　　一袭烟灰色长衫，看得出穿着的人体型较为消瘦。我视线再往上移动，不禁对上一张满是书卷气的容颜。五官斯文端正，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虽看得出不再年轻，但也并没有中年人的那种颓丧不堪，反而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细看之下，他竟是也有一对狭长的凤眼，虽然不似苏盼那么魅惑诱人，但也使得整张脸增色不少，并也多添了几分生动。看来尽管苏盼大部分五官都像他妈妈，可这眼睛却是完全继承了爸爸的。
　　这就是苏盼的父亲，那个名满东申的儒商——苏正清？看不出半点商人所固有的精于算计，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狡诈世故。同我印象里的商贾形象比较起来，这个苏正清，其实更像是学富五车的文雅学者。
　　等他走过最后一格台阶，站到平地之上时，原本立在我身边的柳凝烟快步朝他走去。纤纤玉手扶搭在苏正清的臂膀上，刚才还嬉笑着的女子，顿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小鸟依人”。
　　看着苏正清望向自己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眸中，满满的全是发自内心的爱恋。那是一种从眼底深处泛出的深情，那股炽热灼炙，就连我这样的旁人都能感觉到一二。而柳凝烟绝世颊上的幸福，只怕不是“溢于言表”四个字可以概括形容的。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缱绻情深……我脑中不断接连着冒出一个个词汇。可是穷极了我的字典，似乎都无法找出最为恰当、合适的言辞，来准确描绘眼前这对夫妻的恩爱甜蜜。
　　一个儒雅清隽，一个绝美飘逸，真是好一对般配的璧人。有如此出色的父母，也难怪苏盼身上会集合了魔魅和斯文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父亲，这个就是城儿。”苏盼的语调中有着显而易“闻”的恭敬和敬重。从他的称呼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个父亲，应该是有些畏惧的。至少，不像对待柳凝烟时那样随性、亲近。
　　“哦，江小姐幸会。”苏正清朝我慈睦客气的微微一笑，望着柳凝烟时才有的狂热已经收敛得找不到踪迹了。
　　“苏伯父好。”懂得审时度势可以说是我的一大优点。见苏正清的模样，估计不似柳姨那般外向。便也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恭恭敬敬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不无肃然的唤了声“伯父”。
　　“哎，我就说你太严肃了吧。人家小城儿多开朗的一个人啊，一见到你就换了个性子似的。”柳凝烟娇嗔的斜了自己丈夫一眼，又朝我笑开，“小城儿你千万别觉得拘谨啊，你苏伯父他虽然不怎么苟言笑，可也不是那种整天正儿八经的老八股。他那是见了生人怕羞，等你们熟悉以后就好了。”
　　怕生……我强自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瞥见苏正清脸上也浮现起了点点无奈，不由得对柳凝烟俏皮有趣的性格更为欢喜。
　　“呀，爸爸你已经下楼来啦，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呢？”又是一个清脆女声在我们头上响起。
　　妈呀，这苏家到底有多少人？怎么就像是影视戏剧里的人物一样，一个一个分开登场的？就不能一块儿出来么。
　　我兀自抿了抿唇，再次抬头去看。
　　一个穿着湖绿色连衣裙的女子正蹦跳着走下楼梯，看她的模样，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她长得和苏正清很像，清清秀秀的，虽然算不上很漂亮，却也有种独特的动人之美。
　　女子径直跳到我面前，双手背负在身后，歪着脑袋打量着。因为比我矮了一点，她只能微微的仰着头。
　　“你就是城儿？”女孩睁大了眼问我。
　　“嗯，我就是江城。你好。”我牵起一个友好的笑容，向她打招呼。
　　“嗯！果然长得漂亮！”女孩也露出欣喜之色，“我叫苏熙惜，熙攘的‘熙’，珍惜的‘惜’。是苏盼的妹妹。”
　　呃，果然是母女，介绍自己名字的方式都差不多。一直以为苏盼是独养儿子，想不到还有这么个娇俏的妹妹。看他们苏家一门四口人，真是个个皆出色、人人都养眼啊。
　　听她夸我，我也不别扭，只是笑得更加灿烂。反正我江城脸皮堪比城墙厚，人家说的是好话，我也不必含羞带臊的。
　　“熙惜，去跟你月笙哥他们打个招呼呀。”苏正清在她身后提醒。
　　苏熙惜闻言，蹦跳着来到陆月笙他们几个面前一一叫着。想来他们早就是互相认识的，所以见到以后也都没有那些生分，反而显得相当熟稔。
　　“阿文、小武，这一年不见，你们两个好像又长高了呀。”苏熙惜说得兴奋。
　　小武一听，朝她眨了眨眼道：“你是真觉得我们两个都高了呢？还是你其实只注意到了阿文，为了不冷淡我，才顺带着把我一块儿讲了呢？”
　　哟，有八卦！绝对有八卦！
　　我天生的八卦魂顿时燃烧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和苏熙惜还不熟悉，我肯定立马抓着小武问出个究竟了。阿文和苏熙惜？呵呵，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暧昧？
　　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我果然成功吸引了小武的注意。飞给他一个“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好奇眼神，他倒也配合，旋即回了我一个高深莫测的浅笑。神情中的意思，好像在说：莫急莫急，且等我以后找机会，向你慢慢道来。
　　我抽了抽嘴角，考虑到眼下的情况，也只好强自压抑住满腹的问号，盘算着回家以后再好好探听八卦。
　　阿文向苏熙惜介绍了亨利，两人打过招呼以后，也就差不多该开席吃饭了。之前由于苏家人的登场，让我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可此刻一消停下来，胃里空虚的饥饿感，便大有席卷来潮的势头。
　　苏正清温文尔雅的一句“想必你们也都饿了，我们有话就边吃边聊吧”，在我听来，真是堪比圣旨、天籁。如蒙大赦般的想要向饭桌窜去，但我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去哪儿吃饭。
　　收敛起差点毕露的饿狼原型，我装出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低眉敛目的跟在苏盼他们后头。心里想的则是：饭桌在哪里啊？菜肴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