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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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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么问?”我支支吾吾的吐出一句话,全然不顾字面间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说你像太阳。阳光很灿烂很耀眼,要是一旦有片朵乌云掩住了日光,那些些点点的阴霾也是逃不过人眼睛的。”
我张口结舌,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不容易瞪着眼憋出来一句:“小海,你是说我肤浅,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吗?”
他眨眨眼睛,嘴角勾起一道温良柔软的微笑,圣洁纯净一如教堂天顶画着的天使,“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可以当个最好的倾听者。”
花店里忽的陷入一片静谧,我咬住嘴唇默不作声,小海则耐心十足的端坐在旁边。门口风铃再次作响,许是有人来买花。小海去招待客人,我干坐着拨弄指甲,等他重新回来,我冷不防的开口问了一句:“小海,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果然被我说得一呆,几秒之后,他并不俯首写字,只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哦”了一声,一向发达的八卦魂没有如常燃烧,仅淡淡的接下去问,“你有告诉过她,让她知道吗?”
小海摇头。
“那你想让她明白你的心意吗?”
他点头,又摇头。我茫然不解。
“我想说,可是不能说。说出来,对于我们两个都会成为一种束缚禁咒。”
我瞠大双眼,不明所以,“怎么会呢?莫非你喜欢的那个人,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是有仇的,那也不可能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啊。”又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有些感情真的是不能说出来的,要不然就会让对方困扰。”他顿了一顿,继续写,“真是的,本来不是听你说心事吗?怎么变成你看我写了呢?”
我和他一起笑出声来,“江城,你是因为喜欢上谁,所以才有的心事吗?”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不知道该不该让他晓得。我在他面前出了好多丑,我每次闯祸他都看到了,每次惹事他几乎都在旁边。我的缺点不足他都知道,前不久我还刚无理取闹的跟他发过脾气呐。他还总说我像是假小子一样,他不讨厌我、觉得我烦就该谢天谢地了。就算我跟他摊牌了,他又怎么可能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呢?只怕他知道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啊,陆月笙怎么可能喜欢上我呢?他那样的男子,应该有一个更加优秀的女孩相配。一片温暖触及手背,小海轻拍我两下,面上依旧是澄然笑意。
“你不试怎么知道?你在他面前不过是做最真实的自己而已,谁又会去讨厌一个这么真挚坦诚的人呢?能被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喜欢,那是一种福气啊。喜欢谁,不都要去努力争取么?如果尝试都没有尝试就退却,那可就连失败都没资格体验了。我相信,只要你是真心喜欢他的,那他一定能感受得到。那个在你心里的男子,应该是很温柔很出色的吧,我想,他会好好珍惜你这份感情的。”
瞧着那纸上慢慢成句的字词,说不动摇,那绝对是骗人的。真的要告诉他吗?如果不说,就连失败都没有资格体验?是啊,成功或者失败,都总是一种答案、一种结果。套用最俗套的比例:表白,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倘若我只是深埋在心里,那就真的半分可能都没有。可他要是拒绝了……
小海又碰了碰我,让我继续看他往下写,“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或是担心他拒绝你。那要不这样吧,你想个婉转点的办法,给他点暗示,让他自己察觉到你的心意。要是他冷淡远离你了,那你也不必尴尬难堪。当然了,如果他能凭此亲近接受你,便是最好的了。”
暗示?怎么暗示?我虽是觉得小海的办法不错,但依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实施才好。眼光扫过小海,他脸上一片关切询问之色。我转而释然一笑,“知道了,小海你说得对,我可以偷偷暗示他,然后看他的反应。像我现在憋闷了不说,我自己也挺难受的,都捂成心事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今天跟你聊聊天,还真是大有收获。”
他笑笑,谦虚的摇了摇头。我玩笑心起,挤眉弄眼的做起了怪腔,“我说小海,你开导我倒是一套一套的,你为什么就不去跟人家表白呢?”
他不由愣神,薄抿的嘴唇缓缓浮起一丝苦笑,“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的。我真的是,不能说。”
我也不想再难为他,毕竟有些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对人说的。如果真要不识相的刨根问底儿,惹得人家讨厌不说,得到的答案也不一定有意思。
又和小海扯了些其他有的没的,我想起上次和苏盼所谈,所以也一直试图逗他开口。如果因为那个心结而导致小海往后再也不能说话,就实在太让人痛心了。
我原本以为那个抛弃了丈夫儿子的女人,是小海心里不能触碰的疼痛,因此不小心提起时,我着实懊恼了一下,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只是他的反应出我意料,眼神脸色虽是黯淡了一记,旋即便是释然的浅笑。我读不懂他笑意背后是否还藏着其他情绪,但可以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丝丝坚强。
再深的伤口都会结痂,虽然愈合之后必定会留了疤痕,但只要不去在意,就都不会再想起那种切肤的疼痛了。可是谁都知道,即使那种痛早已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也从不会湮灭消散,那道疤也总存在于那里。或许只有等伤痕褪却,小海才会重新愿意说话吧;又或许,等这种痛被另一种更深更狠的痛所替代,小海才能在狂烈凶猛的刺激打击中冲破心结。
和小海道别已是临近傍晚,我本来还打算摸到巡捕房去找秦朗,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唯恐他已经下班离开了捕房,便只得作罢。于是凭着记忆,再边走边问,寻了路打道回府。
酸梅棒冰的滋味依旧萦绕在唇齿间,我咬着冰棍棒子,心里感叹自己穿越来的时代还算不错,虽然没有花样繁多的冰激凌,但至少还有好吃的棒冰来满足味蕾。听说开在闹市区的德利士西餐厅还有奶油冰糕和鲜果冰沙吃,不过那里的东西似乎很贵,所以我即便是嘴馋,也只能幻想幻想味道而已。
嚼着小棍朝家里走,我摇头晃脑的不停东张西望,心里想着进门以后该如何给小武他们一个“surprise”。眼睛无意间扫过旁边,嗯,高老爹家大门开着。
慢着!什么?高老爹家有人?
我猛的停驻脚,又快速的退了几步,保持着扭转脖子的姿势,瞪大了眼睛腆着一脸的难以置信。门真的开着,院子里还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好像正对着地上的某些小东西看得起劲。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那个小身子的主人一抬头,粉嫩可爱的小脸忽的溢满惊喜的笑容。他起身,甩着小胳膊小腿朝我飞跑过来。我下意识的俯下身,耳畔是那软软糯糯的熟悉童音。
“城姐姐!城姐姐!”
还不等我做出回答,手臂已将远儿抱了个满怀。感受着怀里远儿的暖暖温度,闻着他特有的小孩子的香味,我恍如身处梦中,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城姐姐,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远儿回来都没见着你,远儿好想你啊!”许是对我的呆愣反应有些不满,远儿嘟起了小嘴,扯着我的胳膊左右晃荡。
我吃痛,缩瑟了一下右手,小家伙注意到了我轻微的举动,不解的看着我,瘪着嘴可怜兮兮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城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远儿了?是不是远儿回老家去了太久,城姐姐你不认识远儿了?”
我终于回神,一把抱起远儿小小的身子,转着圈跑进院子里。他被我惊得大声尖叫,随即又咯咯咯的笑出声来。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屋子里的几个人也都走了出来。
依旧用左手托抱着远儿,我鼻头一酸,赶紧两步扑到了高大娘怀里。感受着脊背上那一下下疼爱的轻拍,我用手紧紧的搂着大娘,即使右边小臂传来丝丝疼痛。
“傻丫头,我们都回来了,还难过什么呀?”高大娘的声音有些哽咽,或者说,是喜极而泣。我拼命点着头,强忍着夺眶欲出的眼泪,嘴角牵扯起一个微笑。
站在一旁的高老爹慈睦的抚了抚我的头发,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好了好了,城丫头还没吃饭吧?赶巧了,你高大娘刚做好饭,都别站在这里发愣了,还是先进客堂去吧。咱们边吃边聊。”
在饭桌边坐定,远儿吵嚷着要跟我一起,便被我安置在了自己腿上。大娘直说我太宠他,小武和阿文在一旁揶揄,说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一定是慈母多败儿。亨利夹了块红烧肉逗远儿,两人嬉笑玩闹、颇为熟稔的模样,让我甚为惊奇。
一问才知道,原来高老爹他们在我们动身去田沧的第二天就回来了。远儿本来心心念念的想着能见到他的城姐姐了,岂料我竟然偷跑着跟去了外地,让他幼小的心灵着实难过了一把。
也幸好他及时发现隔壁多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哥哥,这样一来,新奇劲儿压过了不高兴。有亨利这个新朋友时不时的陪着他玩,讲些利兰国的趣闻轶事,总算是让远儿心情好了不少。
只不过亨利自认已经“收服”了小家伙,谁知道我一回来,远儿就开始粘着我不放,完全把亨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亨利在大吃飞醋的同时,还不断哀叹短暂的感情果然敌不过长久的积累。
笑闹过后,群众的矛头便整齐划一的指向了我。对于我只留了一封“告知书”就翘家偷跑的行为,除了远儿之外,基本上每个人都对我进行了深刻且沉痛的批评。当然了,面对这些,一向脸皮堪比城墙厚的我,完全奉行“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政策。认错做保证是少不了的,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且待下回检验咯。
群众批评会告一段落,然而我手上那一长条绷带自然也是逃不过众人雪亮的眼睛的。还以为好不容易可以耳旁清净了,谁知道我习惯性的撩起袖子,立马将自己的伤展示在了大家面前。如此一来,又着实被教育了许久,连带着好些美味都因为忌口而不能碰。这让好久都没有尝到高大娘手艺的我生生憋屈不已,能看能闻不能吃,真是情何以堪啊。
晚饭过后,我趁大家都在,便说出了刚才一直在盘算的念头——搬回高家住。我的提议自然很受远儿和高大娘的欢迎,高老爹虽然没有表态,但是面上也是掩不住的高兴。只是小武他们一听,显得有些格楞,说是苏盼和陆月笙都没有回来,我这么贸贸然的搬回去,只怕不妥。
我原本就是为了避开陆月笙才提起的,虽然心里打定主意了以后要找机会暗示他,可要是还让我白天晚上的和他时时相处,我可保不准自己哪天就心动过速而亡了。跟自己喜欢的人朝夕相处,这种感觉虽然甜蜜,但是心慌起来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再说了,我平时本来就小毛病不断,跟他住在一起,他就难免要见着我出糗。即使不为其他,只为保留我仅存的那么一丁点儿所谓的形象,我也得和他拉开些距离啊。人家不是说距离产生美么?不管套用在这里合不合适,说不定没有我时时刻刻在他身旁,他还会想我呐!
反正出于我心里种种乱七八糟的小九九,我是铁了心的要住回高家。小武和阿文见我态度坚定,加之我原本就是“过渡”到他们那儿的,所以也只得默许。我们合计了一下,等明天就把我的东西搬了。
夜晚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精神头十足,就连被何浩然点穿自己喜欢陆月笙的那天晚上,我都没有因为心烦而睡不着。可是今天,我似乎是迎来了穿越后的第一个失眠之夜。
明天就不在这张床上睡了呀,过了多久了?其实细细算来,不过也就几个月而已,可为什么好像已经住了几年了呢?我抚了抚枕头,终还是翻身起床。
开了床头灯,我走到房门口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开出去,斜对面是陆月笙的房间。记得以前常能看到那深枣红木门下透着亮光,有时候还可以见到走动的人影,可如今只是黑暗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现在在田沧,好不好?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如果还没有睡,会是为了什么呢?会不会是因为我的不辞而别,而心存牵挂担忧呢?
我关上门坐回到床边,夏天的夜很静,弄堂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随后又是无边的宁谧。房间里有他让给我的座钟,秒针走动的声响,滴答滴答,那样缓慢,又那样急迫。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都是他了?如果不是何浩然的那句话,我或许不会对他如此在乎吧?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于是便让想念也变得肆无忌惮了。
只是单恋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暗恋的感觉也真的没有那么甜蜜。我摸不透他的心,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其实又何必去控制呢?喜欢就喜欢了,他这么好的一个男子,喜欢上,也是正常。
那我又为什么要逃离要避开?我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现在要离得他远远的才好,离他远了,才有空间去理清所有心绪,才有机会让理智去教化感情,才有可能令自己明白接下去到底该如何是好。
真是的,喜欢了一个人,脑子里怎么就多了这么多乱糟糟的东西呀?想东想西、想这想那的。要是被陆月笙知道,我成天为了些不着调的事费脑筋,指不定又该敲我爆栗子了。他是不是会嗔怪的说一句“想那么多,脑仁又该疼了”。
单手捧住脸颊,我忽的发现自己竟然在笑。呵,好没用,的确是好没用。想不出三两句,便又绕回到了他身上。这样要怎么理得出个头绪?罢了,还是试着睡觉吧。等明天搬回了高家,再过一天是一天。
我重新躺好,隔着薄透的窗帘,隐隐瞧见当空挂着的一弯月钩。那本就柔暗的光已过不到屋内,只淡淡的蒙在帘上,衬得它如纱一般恍惚。他也是照在这弯月亮下的吧?
这世上只有一个月亮,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