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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八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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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高老爹的回归,药铺又重新开张了。对于恒顺我本就是个闲人,所以我也乐得留在药铺里帮忙,算是做回“正职”。只是偶尔跑去公司里逛一圈,尽一下我这个“自命管事”的职责。
第一次尝试数着日子生活,那种滋味……真是挺难受的。去田沧的那几位归期不定,我的心就像故障了的跳楼机,卡在半空不上不下,痒痒的,慌慌的。偶尔给何浩然挂电话,我还心虚得跟做贼似的,七绕八绕、东拉西扯,可是一到关键话题,我就化身为霜打的茄子——彻底蔫儿了。
每次听着何浩然用他戏谑调笑的声音说着“想不想知道你们家月笙何时回东申”,我总会“义正言辞”的打断他的话头。其实不是不想知道,其实明明很想了解,只是这种矛盾的心情,我自己都不明白。
今天早上去药铺之前,远儿甩着小手让我给他买糖葫芦回家,我本打算借着去买零食的理由来个早退,谁知道还没出门就被拉了去替高老爹出诊。等离开病患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不早了,哪儿还找得到插满了冰糖葫芦的大棒子?我无奈,只得跑到永年百货的食品柜台去买了点糖山楂充数。
等我摇着袋子晃晃悠悠的回到家时,院子里那个熟悉的侧影让我心头一动,是苏盼。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剧烈,我深深吸了口气,继续伸长脖子探寻,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让我思念许久的人。
“城儿?你回来啦。”我怔忪间,苏盼磁性悦耳的声音已在我耳畔响起。我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张极俊俏的脸。剔透镜片后的美目闪烁着勾魂夺魄的华彩,我不由得勾起嘴角,感叹着苏盼真是美得不像话了。
我耸耸肩,很“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句话应该是我对盼哥你说吧,你从田沧回来了呀?”
“嗯,是啊,今天五点半下的码头。”他揉了下我的发顶心,“手上的伤好些没有?”
我点头,顺便撩起袖管给他看。绷带已经拆了,伤口处开始结起了暗红色的肉痂,长长的一道蜿蜒盘踞,显得有些狰狞。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他轻叹一声,低沉着嗓音显得更加魅幻。我干笑几下,大大咧咧的晃了晃手臂,连连说着没事。他失笑,忽的话锋一转,变得有些严厉,“对了,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自己跑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我们都很担心。”
我理亏,只得嘟着嘴默不作声。苏盼见我态度“良好”,也并未多追究什么。我心里挣扎着要不要问那人怎么没有在家,可还不等我决定好是否要开口,苏盼已经很贴心的自动回答了,“月笙他送婉芳回洛宅了,顺便把生意的事报给洛二爷。”
我只觉得呼吸一滞,心里泛起些许闷闷的感觉,却又找了别的话题,“对了,盼哥,你们的生意怎么样了?”
“谈得倒是挺好,还算成功。”
“那新店什么时候开张?”
“新店?还不开呢。”苏盼朝我神秘莫测的眨眨眼,我刚要问个究竟,他就继续往下说了,“我和月笙讨论过,田沧对我们来说,毕竟是陌生的,而且那里的船贸也已经形成了较为固定稳定的圈子。我们要是贸贸然的在田沧开店,这打破了平衡不说,还容易得罪人。到时候生意没做到,指不定还得赔钱进去。”
“那你们打算……”
我话没说完,远儿就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我有伤在手不能抱他,小家伙便很识相的一个熊抱搂住了苏盼的大腿。等成功投入苏大帅哥的怀抱后,远儿平视着我,撅着小嘴问我讨要糖葫芦。
谈话被打断,我从袋子里拿出一颗山楂喂进了远儿的小嘴里。看着他眉开眼笑的鼓着腮帮子盘嚼吃食,玉雪可爱的五官全都组成了四个字“心满意足”。我也丢了颗平复“馋虫”,那股沁甜的味道夹杂着微酸在唇齿间缠绕,真是十足的享受啊。
视线扫到苏盼,他正笑眯眯的来回打量我和远儿,歪了歪嘴角,我又拿着糖山楂往他口中塞。他冷不防瞠大了凤眼,愣了几秒后略带僵硬的吃了下去。
“哟,你们这样看上去还真像是一家子。嗯嗯,仔细瞧瞧,阿盼跟城丫头真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啊。”
三个脑袋齐齐转向院子门口,果然,老是关心别人终身大事的,除了孙大姐还能有谁?我只觉一阵无奈,肩膀都垮塌了下来。前段时间她才把秦朗误认成是我男朋友,现在又觉得我跟苏盼能凑成对了,我是有多百搭啊?
我这厢正自顾自想着,孙大姐又叨叨开了,“我说阿盼啊,你可别怪大姐多嘴。你也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了,连个处得好的姑娘都没有。我们家那口子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妞妞都能说话走路了。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搞不懂在想些什么,对自个儿的事儿都不放在心上。”
孙大姐边说边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我看得差点喷笑出来。偷眼去瞅苏盼,他的脸色真是够呛,都憋得通红通红的了。但偏偏另一方当事人毫无知觉,继续兴致勃勃的说着:“不过我看阿盼你倒也是不用急,你家世那么好,人又长得比姑娘家都俊俏。要是阿盼你真有成家的念头,指不定该有多少姑娘挤破头呐。”
听着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我由原先的好笑转变为苦笑。苏盼的承受能力真强啊,要是换了我,早就脸抽筋了,他倒好,除了脸红也并没有其他的“剧烈”反应。
“其实阿盼你跟城丫头配成一对真是好,怎么看都般配,你们俩就是那个什么……”孙大姐呈思考状,随即又恍然大悟般的说:“对对,就是那个‘天作之合’!”
“孙大姐,你别开玩笑了。”苏盼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臆想,看了我几眼,美目中的神采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我怎么是开玩笑呢,大姐是真觉得你们两个合适。人家不是一直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们俩朝夕相对的,还不近么?”
我忽的笑出了声,“孙大姐你真厉害啊,连古诗句都知道,你用得还真恰当。”
孙大姐见我夸她,不由得微仰起了下巴,“那是。城丫头你别看我没读过书,有些话我还是懂的。我不但晓得古诗,你们年轻人的时髦话我也会讲的。你跟阿盼站在一起啊,就叫俊男美女……”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转移话题了,谁知道孙大姐依旧缠绕在其上,那副起劲的样子,想必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我不着痕迹的长叹口气,眼神也飘忽着往别的地方飞去。当视线完全驻扎在院子角落的两棵盆景时,我发现走神还的确挺有用的,至少孙大姐所说的在我听来,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哎呀,是月笙回来啦。”
声音骤然变得清晰无比,我猛的清醒,不由自主的朝门口看去,陆月笙正浅笑着向里面走来。感觉胸腔里似被狂烈的撞击了一下,我脑海中仿佛有瞬间的空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心脏突突直跳,周围的空气像是猛然变得稀薄了般,我用尽全力咬了咬牙关,才迫使眼皮恢复了眨动。
“孙大姐,你也在啊。”他笑得一如往常般温润良善,清洌的眼眸中满含着和煦皎洁的流光,“你们在聊些什么呢?我在弄堂口都能听见大姐的笑声了。”
我艰难的吞咽着唾沫,但怎么也解不了喉头的干涩。许是很久没有见到陆月笙了,远儿欢呼一声,从苏盼手里挣着要去够陆月笙的怀抱。
“月笙哥哥抱,月笙哥哥抱!远儿好久都没见到月笙哥哥了,远儿好想你呀!”如愿的调换到了陆月笙的双臂间,远儿勾搂着他的脖颈,笑眯眯的回过头看我和苏盼,“孙婶婶在说阿盼哥哥跟城姐姐的事情,她说阿盼哥哥和城姐姐般配,让阿盼哥哥娶城姐姐当新娘子。”
我脑袋里“轰”的鸣响一片,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在一刹那浮起。感觉到后颈有块儿地方在猛烈的跳动,我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剪得平整的指甲竟也把掌心给刺得有些疼痛。
怎么会这样?那样的无理取闹之后,那样的不辞而别之后,怎么会是这样的再次见面?如果是以前的我,再如何开玩笑,都是无所谓的吧。可我现在面对的是那个不知不觉住进我心里的人,要是他当真了……那我还能有机会吗?还能有机会向他……暗示吗?
“丫头。”他轻轻的唤了一声。我抬头,对上他淡然的脸。那表情异常平静,波澜不惊得宛如镜面。视线胶着了几秒,他忽的漾开一抹微笑,恰似脱了乌云遮蔽的朗空皓月,眼睛却是避开我望到了我旁边的苏盼,“嗯,是啊,是挺般配的。”
一切在那一秒内变得静默宁谧,我呆呆的盯着他温润好看的笑颜,心里却有种苦涩缓缓弥漫开来。他,果然不在乎啊,甚至还……
“是月笙回来了吧……快点来吃饭了……哟,孙大姐啊,吃过了没有?要不把妞妞叫过来……哦,好,那你回头再过来吧……”这声音,好像是大娘的。
“城丫头?城丫头你怎么了?”手臂被扯了一下,我转过头去看,动作显得有点儿迟缓,真的是高大娘,“城丫头你怎么了?怎么傻愣愣的站着不动。快点,进屋吃饭去。”
我挪了挪脚步,但是却好像没有力气走。抚着额头,我有气无力的呢喃道:“大娘你们先吃吧,我有点累,我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下再来吃。”
高大娘像是不放心,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际,“你这孩子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让你老爹看看,别生了病还忍着。”
我摇摇头,象征性的勾起一道笑弧,“我没事的,真的。可能今天出诊有点累,休息一会会儿就好。大娘您放心,我真的没事。”
“城儿你……”
“丫头……”
接收到两人关切的目光,我低眉敛目的摆了摆手,“我说了我没事,你们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
听得出脚步声带着迟疑,我并不回头,只是僵立在原处,视线漫无目的。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了我一人,空落落的心只余了失落感。
我自嘲般的笑笑,不过就是句玩笑话罢了,又何必去那么在意。就算我不在他心里,能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世上两情相悦的确有,但不是随处可见。独自在这里悲切失望又能怎样,他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
是啊,如果还是这样下去的话,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意,那我也怨不得总要伤心失落。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啊,不一定要安慰开导我,只要安安静静的听着,那就够了。
不知为何,小海清澈脱浊的面容在我脑中浮现。呵,要说到倾听,他应该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上次和他“聊”的话似乎还记忆犹新,他的建议是……
还得要争取的吧?与其自怨自艾,不如主动出击,既然还顾忌着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那就按照原计划采取“迂回作战”的方式。不就是暗示么,能难得倒我江城?
孙大姐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虽然不跟他住在一起了,但也只是一墙之隔,应该算挺近的哦?好!那就让我当回猴子,捞起你这轮明月吧。
捏紧拳头咬住下唇,我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着虚空重重的一点头。为了自己的感情,我一定要努力啊!只是……想起刚才见到陆月笙时的紧张和心悸,我然忽觉得心里没了底。能不能先休息两天再开始?毕竟还得有个缓冲期啊。
想到这儿,我刚挺直的腰板顿时弯软了下来。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瀑布汗,我竟然还能跟自己讨价还价,还是为了追不追男人而讨价还价,我真是够出息的。
罢了罢了,就先给自己宽限一个礼拜吧。一周之后,“捞月大行动”就将悄悄的、正式的展开。
打定了主意,我立即拉开了嗓门朝着屋子里吼了一声,还不等里面的人有反应,就逃命似的跑出门去了。要问我吼的那嗓子是什么?没胃口出去逛逛。还问我为什么要逃?笨啊,要是动作不快点,即使陆月笙他们不来拉我回去,远儿那小家伙也会牛皮糖一样的缠得我动弹不得。
哼哼唧唧的唱着小调,我其实根本没想好要去哪儿,纯粹就是为了缓和自己的情绪和心境。如果现在再去面对陆月笙,我又会心跳加速、表现失常、烦恼纠结了吧?那又何来“宽限自己”之说呢?
夏夜的天空还泛着淡淡的夕霞,缓缓暗下的天幕薄透得好似轻纱,略带了微红。如钩的月牙挂在头顶上,似近忽远,恍恍惚惚有些不真实。几颗零落的星辰散布在周围,明明那么暗淡,却又好像是在努力散发着光芒。
就如灯红酒绿、浮华奢靡的大上海滩一样,此时的东申华灯初上、歌舞升平,正是拉开璀璨帷幕的时刻。街边斑斓的霓虹闪烁,五彩灯光绚烂夺目,每一处都发散着夺人眼球的亮丽。当最美艳妖娆的摩登贵妇揭下其神秘的面纱时,没有人能抵挡得住那种沉沦于纸醉金迷间的诱惑。
我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或是西装革履、或是锦衣绸衫;或是新式洋装、或是时髦旗袍。此时此刻能漫步街头的,大都是寻着夜生活出来玩儿的人,真正的普通人家,怕是早已归家休息了。
那我算什么呢?应该只是闲人一个吧。
路边的商店灯火辉煌,我驻足于其中一个橱窗,盯着里面展示的几件旗袍发呆。其实我一直很喜欢旗袍,无论是精致华贵的,还是简洁素雅的,它总是能让穿着的女子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质。
玲珑浮凸的身材、若隐若现的玉肌,典雅中带着矜持,含蓄中又透着诱惑。在我眼里,或许任何礼服都比不上旗袍来得好,能将东方女性的美丽全然展现出来的,应该也是旗袍无疑了吧。
他会喜欢女孩子穿旗袍吗?我脑海里冷不防冒出了这么个问号。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灰白色的衬衣,宽松的长裤,几乎看不出什么曲线,更别说神秘魅惑的女人味了。
再看了几眼漂亮的旗袍,我长叹一口气,就算他喜欢,我也不大可能会穿的。先不说我爱不爱穿裙装,但是想象着自己穿旗袍的模样……呃,还是别想的为好。我当下晃了晃脑袋,毅然决然的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
夜风夹杂着一股子腥咸吹入鼻腔,我抬头一看,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码头边。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看着颇为熟悉的港口,愣愣的有点儿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