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1、八十一章 ...

  •   “咕噜噜”,胃里一阵收缩。我抬手抚上肚皮,对了,晚饭都没吃就跑了出来,现在也该饿了。眼珠转了几圈,我一拍手,沿着春绻江踱去。
      卖臭豆腐的袁伯果然出摊儿了,他见着我立马笑眯眯的打招呼,还不等我开口,就递上了块用竹签串好的碗糕。我咬了一口,甜丝丝、冰凉凉的,舒爽到了心里。
      “小姑娘今天一个人来啊?”袁伯擦了擦额头的汗,热络的跟我闲聊道。
      “嗯,是啊。想着您的臭豆腐,嘴馋了,所以就过来啦。”
      “哦哦,那侬那个男朋友怎么没有一道来?”
      我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袁伯是在说秦朗,看来他还真是误会了。我摆摆手,嚼着碗糕含混不清的说话,“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朋友而已。他平时要上班的,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袁伯将炸好的臭豆腐包了递给前一个客人,随即又来问我要吃多少。我歪着脖子仔细想了想,比了个二的手势,但又立马加了根手指。
      “小姑娘侬一个人吃得掉哒?平时帮侬那个朋友一道么还差不多,吃不了要浪费的呀。”袁伯有些吃惊的看着我。
      以往我都是和秦朗一起来吃,所以买得再多,都有他一个大男人“兜着”。如今只有我一个人,袁伯自然是觉得不可置信的。
      我不以为然的一挥手,“袁伯您放心啦,我这是当饭吃的。我现在快饿死了,一头牛都吃得下去了,别说这区区三十块臭豆腐。再说了,吃不完么可以带回家的嘛,是吧。”
      “哎,侬这个小姑娘真是,臭豆腐怎么好当饭吃的啦?难般来几块过过嘴瘾还行,吃那么多要伤胃的。”袁伯说着,弯了腰去找什么东西,“哝,这是我儿媳妇给我准备的发糕,让我当点心的。小姑娘你没吃饭,拿一块儿去垫垫肚子。”
      我连忙谢绝,可几番推辞下,还是挡不住老伯的拳拳盛意。我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接过发糕吃了起来。等东西下肚,臭豆腐也炸好了。十来块金黄色的小方装在油纸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或许是夏天出来散步的人多了,所以袁老伯的生意也特别好。不想打扰他赚钱,我摸了几块元洋给他以后,就打了招呼走了。
      不打算再到情人道那儿去熏情侣,我只好顺着江边走。臭豆腐得趁热吃,于是我三两下就解决了所有东西。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我抬起手背抹干净残存的油迹。
      欸?我这是走到哪里了?因为边吃边走,我的注意力全放在臭豆腐上,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周边的环境。等回过神一看,竟然是来到了一处从未到过的地方。
      看样子,这里好像是个小小的渡口。涌动的江水拍打着岸头,两条木舢板随着波澜起伏。离得码头远了,这边的路灯也不太亮堂,暗暗的,显得四周的一切都有些破旧。
      “噗通、噗通、噗通”
      三记物体抛落到水里的声音响起,由于这里没什么人,所以特别安静。而在极其安静的场合下,如此的声响就尤为清晰明显了。
      我不由得好奇,探长了脖子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不远处有条大船,好像是客轮的模样。而隔得它有些距离的江面上似乎还有几条小渡船,摇摇晃晃的,黑幽幽的只能看出个大概的影子。那渡船上应该还站了几个人,像是在勾捞什么东西。
      这个时空的现在还有捞垃圾的么?我挑了挑眉毛。别说是往春绻江里扔东西,就连随地丢垃圾的现象,在东申都很难看到。刚发觉到这一现象时,我还着实感叹了下异时空人民的良好文明素养呐。那他们到底在干吗?
      好奇宝宝越来越活跃,我又朝江边走了两步,凑近了扒在防汛墙上想看看清楚。可还未摆好“极目远眺”的姿势,“砰砰”几声巨响就惊得我呆立当场,随之而来的则是落水的声音,之前似乎还夹杂有人来不及完全发出的哀嚎。
      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当再次运作起来时,那几声巨响像是萦绕在我耳边一样,不断重复着。那是……枪声?那落水的人就是,被打死了?我目睹了一起谋杀吗?
      我骤然瞪大双眼,被自己的这一猜测给惊了一大跳。喉头紧紧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着冲出,我拼命抑制着自己,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尖叫。
      但刺耳的叫喊并未如预期般响起,我只哼了一下,嘴就被一只宽厚的手给捂住了。我惊慌的扭动着身子想要逃开,却不想反而被身后那人拖着蹲到了墙下,完全阻隔了同客船间的视线。
      完了,我不会是被那个凶手的同谋抓住了吧?他会不会想要杀人灭口?不要啊,我不过是随便出来逛逛、调节一下心情的,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嗯,唔……嗯!”我继续用鼻子发出毫无意义的单音节,可因为整个人被制住,根本就动弹不了,更别提动手反抗了。
      “小丫头别乱动!”
      听着熟悉的嗓音,我动作不由得一滞。这一个怔忡间,鼻子里袭来一股若有似若无的烟草味,很浅很淡,但是好闻得让人觉得安心。
      我哼哼着发出两个声调不同的音,身后那人像是明白我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便慢慢松开了捂住我嘴的手。只是另外一只胳膊,依旧箍着我,限制了我的动作。
      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略显不满,“喂,秦朗你……”不等我说完,大手再次蒙上了我的嘴巴。
      “想活命就别那么大声说话!”秦朗压低了声音说道,话语里的严肃正经让人不能忽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听出他此刻不是在开玩笑。有生命危险?拜托,我可是极其珍爱生命的,虽然,我目前好像处于怎么着也死不了的状态。
      回想起刚才的枪响和人坠入水中的声音,我当然明白秦朗现在为什么会如此紧张。那条客轮离这里并不远,要是我真的叫出声了,那个开枪的人绝对能听到。那么到时候我身上,指不定就该多开了一个或是几个洞洞了。
      我又嗯嗯啊啊了几声,以表示自己完全明了眼下的处境了。秦朗仿佛迟疑了一会,终于收回了双手。我得脱,转头看向秦朗,谁料差点撞上他的脸。
      “喂喂,你离得这么近干嘛?”我虽是在抱怨嚷嚷,但也懂现在得压着嗓子嚷嚷。秦朗被我的刚才的动作吓了一跳,似乎下意识的往后让了一下。我瞪了他一眼,“要是我脸被你撞平了,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秦朗一怔,眼底逐渐浮起无奈的笑意。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却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侧耳仔细听,貌似是有船划水过来了。
      才稍稍平定下来的心再次揪起,我不自制的有些发抖,呼吸也变得急促慌乱起来。秦朗像是发现了我的异样,他打量了下四周,然后拉着我的手,低俯着身子沿汛墙往大码头走去。
      在一个弯角处停下,秦朗用自己的身体掩住我,又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我点点头,紧紧捏着他的手,大气都不敢出。周遭一片静谧,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搏动的心跳。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慌张,秦朗也反握了下我的手,暖暖的触感,让我稍微定了点儿心。
      “嚓”,像是鞋底摩擦地面,应该是有人从船上跳到渡口了。完了完了,我们不会被发现吧?就算我死不了,那挨上几粒枪子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而且,秦朗是会死的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生怕自己吓得发出声音,自动自觉的抓起秦朗的手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可能是被反拗着不太舒服,秦朗回头看了我一眼,俊朗的眉宇皱了皱,随即换了只手给我。
      于是我双手紧紧压着秦朗的手,而他则被迫掩住了我的嘴。我虽然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怪异,但又鼓不起勇气放开他。
      “欸,你刚刚真格听到有女宁尖叫?”是个男人,小心翼翼的低沉着嗓子说着东申话。当然了,听上去就跟上海话一样。
      “真格呀!我听了清清爽爽,绝对无会得听错特格。”另一个人说得无比坚定。
      糟糕,他们真的听见我的声音了。更惨的是,这里还不止一个人,说不定,连两个都不止。脑子里“惨”字一个接一个出现,我不禁开始咒骂自己没事跑到这个鬼地方干什么。
      秦朗动了动身子,向我这里靠近了些。这弯角其实是块儿往里凹的空缺,地方虽然不小,但是要挤下两个人就显得有些狭窄了。可眼前性命攸关,我哪里还顾得上躲得舒服不舒服。我也尽量往里挪动,压缩着自己的身形,甚至还拉了拉他,示意他可以再躲进来一点,唯恐他有个边边角角露在外面,会被人发现。
      紧紧贴着秦朗的背脊,我似乎还能够感受到他胸腔内的震动。隔着单薄的衬衣,他暖热的体温略微减少了些我的惊惧,特意放轻放缓的呼吸间,刚才的那股烟草香味更明显了。
      “你个小赤佬肯定是乱讲,哪里来的女宁啊?连个影子阿么看着。”先前说话的男人貌似有些不满,语调里透着烦躁。
      “伐可能啊,我哪能会瞎讲呢。我明明听着……”
      “好了好了,伐要再讲了。不管有伐有撒额女宁,先管好这批货色。要是货色出了撒事体,阿拉两噶头就要切伐落兜老走嘞。”
      “是呀是呀,还好老大伊有先见之名,让阿拉守在渡口候货色,要不然真格要被宁噶抢跑特了。”
      “个么伐要再讲了,阿拉快点起帮别他人碰头吧。再耽误下起,阿哥伊要担心了。”
      随着脚步声远去,秦朗示意我再多等一会。约莫过了几分钟,他谨慎的往外看了看,才终于拉着我站了起来。
      我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左右张望了几下,这才放开秦朗捂住我嘴的手。长长的呼了口气,我感觉到自己掌心里一片湿濡,便下意识的在裤子上来回磨蹭了下。偷眼看了看他的,我抽搐着脸颊不好意思的说,“那个,呃,你手背被我拽得都是汗……要不要擦擦?”
      他顿住,因为背对着昏黄的路灯,所以面容模糊得看不清楚。我自讨没趣,只得缩瑟了脖子,摇头晃脑的四处乱看。当视线扫过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江面,我心头忽的一紧,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我还来不及说话,秦朗已经一把抓着我的手肘,头也不回的想要拖我离开。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被自己绊倒在地。
      “喂,你干什么呀?”我使劲抽回手,他转身皱眉盯着我不说话,随后又继续拽,“喂喂喂,自大狂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带你离开。”他仍旧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甚至透着一股愠怒和急躁。
      “可是这里很可能有凶案啊。刚才的枪声这么响,你不可能没听到吧?”我双手叉腰逼近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你可是个探长,出了这样的刑案,你不会撒手不管吧?”
      秦朗注视了我片刻,那双眼眸中闪烁着的精光,在黯淡一片的环境中,显得尤为璀璨。我有点儿底气不足,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对峙了一分多钟,他像是妥协一般,“这里是公共租界,如果我贸贸然介入管辖的话,极有可能会引起租界之间的矛盾。”
      “嘁,借口。”我白他一眼,以示不满。
      他眉头皱得更紧,“不管你信不信,我在蒙租界之外是没有管辖权的。况且这种‘抢土’的事情,完全就是黑吃黑,都是道上的人干的。即使我们现在去报案,说不定公共租界的捕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也可能归为普通的劫杀案。对于这样的案子,罪犯落不落网,根本没人会在乎。”
      “抢土?”我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某个词汇,“为什么要抢土?为了抢点土就要杀人么?东申的□□都做建材生意,还是那个土很稀有,所以特别抢手?”
      秦朗摇着头失笑,他四下打量了一遍,又带着我往大码头边走了几步,“‘抢土’是道上的行话,‘土’就是烟土,叫得好听点儿,就是寿禄香。”
      我听得大骇,那不就是鸦片吗?想不到我竟然会无意间撞破某个帮派偷运鸦片的经过,甚至还看到了别人抢鸦片并且最后被干掉的事,这种见识也太……难得了吧。
      许是见我表情惊讶,秦朗也不计较,自顾自的继续向我解释,从他的叙述中我得知了这样一些情况:最近几年,烟土生意在东申的黑市上做得很好,公共租界里或明或暗的开了不少烟馆儿。而这些馆子几乎都归麒麟帮管,换句话说,麒麟帮就是公共租界最大的烟土供应商。
      由于新民政府对烟土禁止的程度较大,所以烟土商都不敢走铁路运送,生怕会被政府的禁烟局充公没收。而相对于铁路,水运就宽松很多,虽然也有缉私营在查,不过那些人总是有办法蒙混过关。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等靠近岸边时,将成包的烟土投入江里,然后由候着的下一手用钩子把土包钩回去,再快马加鞭的运去秘密仓库。
      因为东申码头是在利莱的公共租界里,故此公共租界中稳坐龙头的麒麟帮当然占尽了地利之便,而对于地盘开在蒙租界里的坤帮来说,因着缺少“先天”的优势,这块的生意就会少赚很多。
      坤帮不肯轻易舍掉这块儿流油的肥肉,但是又没办法靠自己从外面进大量的烟土,所以做大的就默许了底下的人来抢。运送烟土本来就是禁止的,被抢了自然不敢声张,再加上坤帮势力不小,同麒麟帮在东申是平起平坐的,因此即使麒麟帮查出来是谁干的,也不会撕破了脸来追究。
      久而久之,坤帮倒也靠这些抢来的烟土做大了生意,而且越来越肆无忌惮。不过以前他们只有在麒麟帮做大买卖的时候,才来浑水摸鱼插一脚的,想不到现在胆子竟然这么大了,只是区区三包的烟土,也十足贪婪的跑来抢。想不到“外快”没赚到,自己的小命倒是送掉了。
      我听得唏嘘不已,以往只知道旧上海滩很乱,谁料东申也是如此。想了想,又接着问道:“那洋人既然设了租界,他们不管的么?”
      “管?他们才不会趟这浑水呢,真要管的话,公共租界的捕房早就翻了天了。”秦朗冷笑一声,颇具讽刺意味,“别说是没上报没记录的黑数了,就连开了档没破而成悬案的,估计都快成千上百了。”
      “这……那洋人为什么不禁烟?”
      他上勾的嘴角带了些无奈和苦涩,“禁烟?那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嘛。你当麒麟帮为什么能够如此顺利的在租界里头开烟馆卖大烟?这里头打通了多少上下关卡、买通了多少机要官员、开通了多少利益关系,呵,光是想想就觉得……”他说着一停顿,然后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我见他语气有些讳莫如深,也不打断他的话,只安安静静的听着。
      “其实早先工部局也下过禁烟令,最初也是有成效的,绝大部分烟馆都为了这个关门了。但是后来坤帮的人出面,想要劝那些烟馆老板把店面开到蒙租界去,公共租界里原本得了好处的人眼看如此的暴利要被别人赚走,所以都极力反对禁烟令。到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八十一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