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遇见【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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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干净了伤口，我又在上面撒了一层白药。将高老爹调配的药膏抹到纱布上，敷在了那道长长伤口上。
放轻了力道飞快的用绷带缠住了伤处。打了个活结，我拍拍手向柜台走去。平时我给人包扎伤口都会耐心十足的打个端正的蝴蝶结，只是今日却没有这个兴致。
在纸上写下几味止血补血有助伤口恢复的药，我将写好的药方放在台上，又转身去抓药。一边包药一边说着药的煎法。
“这几日别吃发的东西，会影响伤口合拢。记着别让伤口沾水，除了按时喝药，还得每天换药。你要是愿意，就天天来店里。要是嫌麻烦，我就配几贴药膏给你，但是换药前记得先把伤口清理一下……”我嘴上不停，头却还是不抬一下。
“那我就每天来换药吧，反正住得不远。只是，要劳烦姑娘你了。”那伤员虚弱的说道。
“没事，医者父母心。医好你的伤，是我的本分。”
“多谢姑娘了。待会有两个人来接我们走，能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吗？”站在一旁的人见我将他兄弟的伤处理妥当了，语气也软了许多。他走到柜台前，拿了要回家熬的药和方子，又掏了些纸钞钱币出来放在台上。
“请便。”我收了诊金，又将多余的钱推到靠近他的柜台边，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便自顾自继续看书了。
“月生哥，你没事吧？”
店外又跑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还没进门，关切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那话语里的紧张，是显而易“闻”的。
“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那伤员温和的回答。
“是高老爹帮你治的么？咦，他怎么不在店里？”
“高老爹出诊去了，是那位姑娘替我看的。”
我兀自看着医书，也没搭理他们。
“姑娘，我朋友的伤大概多久才能好？”
好熟悉的声音，极具磁性的嗓音悦耳异常，真是好听极了。我忍不住抬起头看去，一袭月白色长衫出现在我眼前。视线再往上去，我心头突然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似的，顿时愣住。
一张白皙的脸庞上，妖艳俊俏的五官相当扎眼，可偏偏一副金丝边眼镜遮住了那双狭长上扬的凤眼，平添了许多书生气。
“判官……”我一失神，嘴里喃喃说道。
“姑娘，你认得我吗？”那男子扬了笑容，看着我说。
“判官，你真是判官？”
察觉到我语气不对劲，男子仍是好脾气的笑笑：“我的确是叫苏盼，只是，从没人像姑娘你这样叫过我。”
“苏判？哪个判？”我有些迟疑，心里虽是认定了一个字，还是开口问了句，浑然不觉这样的问题太过失礼。
“顾盼生风、美目盼兮的‘盼’。”
美目盼兮？顾盼生风？形容他倒真是贴切。只是他这一回答，我心里顿时有些失落。不是我认识的判官啊，可为什么竟长得一模一样呢？
“盼哥，我们先扶月生哥回去吧。”
听见身后的招呼，那自称苏盼的男子朝我颌了颌首，转身离开。我鬼使神差般伸长脖子越过他的肩头往前看去，两副俊朗容颜蓦然落在我眼里。
剑眉星目、悬鼻薄唇，两张长得七、八分相似的脸庞却各有风采，一个酷劲十足，一个英俊飘逸。
见我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其中一个脸上有些许泛红，另一个微微一笑对我点了点头。
“姑娘，麻烦你了。”那笑得温柔的男子对我道谢，听声音，是后来进店时焦急询问的那个。
看来剩下的就是那个一直和我话不投机半句多、还嫌我手脚太过粗鲁的了。果然是和他们两个的性子相似啊，一个面上冰冷骨子里却热心，一个温婉柔和待人谦和有礼。
我怔怔看着他们，全然不知自己应该开口答话。三人见我呆愣的模样，便也不再理我，转过身朝那伤员围拢过去。
“阿文，快把你刚才买来的拐杖拿来。”苏盼用他魔魅的声音说道。
刚才对着我笑的青年应了一声，递过手里的木杖，说：“小武，你快和盼哥扶着月生哥。”
那被唤作“小武”的男子同苏盼一起弯腰扶住卧榻上的伤员，等他们直立起身子，那个阿文立刻将手中拐杖递了上去。
我眼都不眨的盯着三人的动作，那三副俊颜让我微微有些发抖。
“你们扶我过去和那位姑娘道声谢吧。”那个伤员被三人团团围住，出声说道。
三人应了，调转了方向，扶着那人慢慢转身。
待我看清了被围在中间那人的容貌，眼睛竟觉得一阵刺痛，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心头是绵延不绝的颤抖。
这张我朝思暮想、午夜梦回念起便催我落泪的脸庞。眉宇峰挺、眼眸深邃，轮廓刚毅、笑意轻柔，我在心间脑中刻画了千万遍的容颜，此时竟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我眼前！
“多谢姑娘医治。”那低沉好听的声音袭入我脑海，却像是被放大了百十倍。
我刚才怎么就没听出那声音是这般熟悉呢？我刚才怎么就没抬头看一看他的脸呢？不敢眨眼，不敢喘息，我生怕眼睛一闭，那让我魂牵梦绕的脸庞就会突然消失；生怕一呼吸，就会吹散我期盼已久的画面。
“小武、阿盼，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怔忡间，高老爹的声音在店堂内响起。
“高老爹，您回来啦！”四人齐齐转头看向老爹，高兴的喊道。
“你们这四个小兔崽子，怎么想起来到老爹的药铺里来了。平时不是总说自己身体强壮，百病不侵吗？”高老爹声音里的欣喜掩饰不住，把诊疗箱交给大虎，便过来拍着小武的肩膀。
“月生哥受伤了，我们带他来给您瞧瞧，谁知道您正好不在店里。”阿文笑了笑，回答。
“月生受伤了？伤哪了？严不严重？”高老爹一听他受伤，笑容顿时变成了焦急，关切的连声问道。
“没事了，这位姑娘已经给我上了药、开了方子了。”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宽慰着高老爹。
“哦，那就好。快点坐下，老爹都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们了，坐这和老爹说说话。”高老爹招呼四人在另一边的桌子边坐下。
“城丫头，城丫头！”
我直直注视着那人的脸，却突然听到高老爹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唤。蓦然回过神来，我连忙应和。
“老爹你叫我？”
“是啊，我让你泡壶茶过来。你发什么愣呀？”高老爹隔着店堂朝我喊话。
我不作答，只是到后面找来茶壶、茶叶泡了，端到前头店里。倒了五杯茶水，我交叠双手站在高老爹身后，眼睛仍是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他，直到觉得眼酸涩了，才急急一眨。
“老爹，我们走了这些时日，你倒是收了个高徒啊。”微微上扬的弧度，暖暖笑意向我投来。
我慌一敛眉，垂头避去那道目光。
“店里多了城丫头帮忙，我的确是轻松许多啊。这不，今天要是没了她，你这腿伤怕就要被耽误了。”
“是啊，所以我很是感激呀。只是城姑娘她似乎对我不大待见，一直没给我好脸色看。”听高老爹叫我，他便也跟着唤我“城姑娘”，只是话语里的字句，倒像是在向老爹“投诉”我的恶劣态度了。
“城丫头的好脾气可是有口皆碑的，只怕是你们先惹恼了她，她才会如此吧。”高老爹替我打抱不平。
“我们才没有惹她，从我跟月生哥一进到铺子里，她就没正眼看过我们。上药的时候，下手又重，根本不像寻常姑娘家那般细致温柔。”那小武也开口帮腔。
“这倒是稀奇，”高老爹看了我一眼，见我不做声，便笑呵呵的继续说：“你们也别怪城丫头，人家一个姑娘家的，帮着你们处理这血淋淋的伤，还有错了不是？要真是换了那些个温柔如水的姑娘，怕早就被吓傻吓哭了。哪里还能耐着性子，帮你又清洗伤口、又上药包扎的？小武你也太不识好歹了。”虽是批评的话，却根本听不出一点严厉。
“老爹说的是，小武只是说笑，我倒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见他轻轻一笑，我竟一时看得痴了。
“老爹啊，您对您这徒弟倒是爱护得紧，也相信得紧。说到现在，竟然一点都不过问月生的伤势。您就不怕这城姑娘没处理好，出些什么岔子么？”苏盼在一旁笑道。
“城丫头经手的，我自然放心。你们别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学东西可快了。她到我这药铺的时日也不多，只跟我学了一段时间，便能独自看诊，断疾诊病、开方子用药，又准又果断。要不然，我也不会让她一人照看这铺子了。”
“那您真是得了好帮手了。”他笑意满满，温柔说道。
几人围绕着我又聊了几句，浑似我不在旁边一样。虽然听着夸奖总是让人高兴的，但我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可心系挂在那人身上，脸上再烧也不愿离开半步。
“月生啊，你们出去了快一个月了，生意跑得怎么样？”高老爹关切的问，话题总算从我身上转移。
听到老爹叫他“月笙”，我心里蓦然一沉，不是他吗？这人不是他吗？可为什么长得如此相似？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至少，相差无几。
再细细看了看那人的五官，是了，的确不是一个人。除却肤色有差、少了额头上那个朱红耀眼的“阎”字，那双眸子也不尽相同。虽是同样的深邃迷人、如古井般见不着深浅，但我思念的那对眼眸是泛着温暖如和煦冬阳的光芒的，可眼前的双眸，却宛若夜空的皓然明月、恰似清洌的湖水流波。
果然不是他，人再变，眼神总是不会差这么多的，我心里一阵失落。可那眉、那鼻、那唇、那轮廓、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分明一一对应了我深深镌刻在心里的那张脸庞，世间怎么会又相像到如此地步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凡人和一个冥神。
“其实我们已经回到东申半个多月了，但是那货的买家却迟迟不来拿。月生他不放心，就一直守在货船上。”回答的是苏盼。
“那这么说来，这几日你们都住在船上了？”
“是啊，就怕那批货有个什么闪失，不然我们不止白跑一趟，还得赔出好多钱呐。”
“可怎么好好的，月生会受伤呢？”
“今天早些时候，那个买家倒是派人来拿货了，还说他这段时候正好去外地办事，所以忘记了把取货这事吩咐下去。原本我们对这也不在意，反正来拿就好。
可是买家派来搬货的人手不够，就央我们一起帮忙。谁知道，货装到一半，来了伙抢东西的，我们就和他们交上手了。
那些小毛贼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趴在地。可是他们技不如人就来阴的，其中一个倒地以后，就拔了刀子出来，在月生腿上划了一长道口子。他们本来想趁着我们照顾月生的当口抢货，后来码头管事的和巡察的都来了，事情才算解决。”苏盼说着冷哼一声，原本富有磁性的魔魅嗓音听来却犹如寒冰。
“要不是盼哥说他会看着那批货，月生哥怕是要等到货装完才肯来药铺医治了。”阿文插了一句。
“你这娃，怎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啊。”高老爹看着他说道。
“我陆月生做事，讲究一个‘信’字。若是那批货失在了我手里，往后还有谁会找我们跑货做生意呢。”他淡然一笑，一字一句的回道。
我听了，只觉一阵恍惚。陆月笙？这名字好熟悉，怎么像在哪里听过一样。陆月笙…我沉吟了半晌，脑中蓦的一个激灵，杜月笙？那个和黄金荣、张啸林并称上海滩三大亨的杜月笙！他们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姓氏而已，难不成他和我那个时空民国时代的杜月笙有什么关系？
仔细回想了一下，我还没有出事前，曾经读过一本有关杜月笙的传记。我记得他年轻时候是在水果行里学徒的，后来因为因缘巧合，来到了黄金荣手下做事，随后便风生水起，成为了上海滩的一大传奇人物。
再望了眼他，看模样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听他们所说，他应该是做货运生意的，那跟水果可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除非他运的是水果，可那也和我读到过的经历不一样。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或许只是取了一样的名字而已。
而且那杜月笙的照片我也是看过的，绝不是眼前这副相貌。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倒是为了一开始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猜测有些自嘲了。
“你们这趟回来以后，还要再出去跑货吗？”高老爹的发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了，月生的腿伤了得好好休养，我们也顺便休息一阵。再说了，即使我们在他养伤期间接了生意，他肯定也不会放心，要自己跟着跑一趟的。”苏盼笑着回答，镜片后的凤目流光溢彩，妖娆美丽。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八个字绝对是为了形容这个男人而造！
“嗯，也好。你们四个今天就到老爹家吃饭吧，这么些日子不见，你们大娘想你们也想得紧啊。”
“那就听老爹的，只是要麻烦大娘了。”那人也不推脱，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这么多天没尝到大娘的手艺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顿。”苏盼咧开了嘴，一扫刚才的沉稳模样，妖艳与清秀并生的脸庞泛起孩童般的兴奋。
再看那长得颇为相似的小武和阿文，也是一副期待的表情。
“城丫头，今天你也忙活一整天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顺便跟老婆子说一声，告诉她月生他们四个回来了，让她多准备点小菜，鱼啊肉啊的，去菜场挑些他们喜欢的菜买。你和远儿想吃些什么，也尽管跟她开口。”
“知道了。”见老爹这么高兴，我也笑笑，应着他的话，转身出去了。
回头看了看那张我心心念念想着的脸，他正和高老爹他们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唇角依旧是我脑海深处记着的美好弧度，可那眼眸中陌生的光芒却让我心里有些难受。
下了决心收回目光，我穿过药铺内堂，朝家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遇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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