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31、警钟长鸣

　　警笛划破清晨的天空，蓝叶心开着法拉利在高速公路上狂飙，撞飞了警察设置的围挡，不要命地继续加速，十几辆警车追截，纪北泽油门踩到底，超车拦截，蓝叶心撞上来，两辆车一起向前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十几辆警车围了上来，总算别停了蓝叶心的法拉利，田甜第一个冲了上去。
　　纪北泽跌跌撞撞从车上下来，脑袋鲜血直流，两眼已经不能对焦，右手紧紧攥住脖子上的灯塔水母吊坠，只听到嘭地一声，纪北泽呼吸停滞了两秒，一颗子弹透过法拉利的玻璃，鲜血洒在纪北泽面前的路面上，他隐约看到田甜的左臂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呼啦啦一群人围了上了。
　　“不是子弹，不是子弹。”
　　“车玻璃，是车玻璃。”
　　“幸亏没什么事，幸亏没什么事。”
　　纪北泽松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方数程函一人架住他一条胳膊，他的右手仍旧攥着灯塔水母吊坠，他永生不死。
　　“你们他妈的这么些人，用得着田甜上前？！干什么吃的！废物！”纪北泽很希望手头有什么东西可以砸过去，不管砸在谁身上。
　　方数：“纪队，先去医院，过会再骂啊。”
　　田甜：“纪队我没事儿，就是插进两片车玻璃。”
　　赵洛程低下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田甜见纪北泽安安稳稳被架到车上，转头又去宽慰赵洛程。
　　“你第一次看纪队发火，不习惯是不是？”
　　赵洛程支支吾吾：“不是......没有。”
　　左臂火辣辣地疼，田甜总要安抚好赵洛程才能放心去医院。
　　“你不用往心里去，他就这脾气，出了名的护犊子，你今天表现很棒......”
　　“你快别罗嗦了。”林创过来插在两人中间，一脸焦急，“赶紧的，我带你上医院去。”
　　林创架住田甜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把她往车上拽，临上车田甜还不忘嘱咐赵洛程。
　　“你别多想，好好工作。”
　　林创系好安全带：“你怎么跟个指导员一样。”
　　田甜倒在副驾驶上：“疼死了疼死了，快带我去医院。”
　　处理好伤口已经是晚上了，纪北泽躺在病床上，颤抖地拿出手机给楚兮发了一条消息：今天早睡，快给我发晚安。
　　不一会儿，楚兮发来消息：晚安（心）
　　纪北泽合上眼。
　　苍岳边防检查站会议室，楚兮将手机反扣在面前的猪肝色回型会议桌上，黑色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两边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侧脸，戴上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米弘峰坐在她旁边，她半边身子塌在椅子上，隔着中间几盆绿植，直直盯着对面的梁甲，半晌没有说话。
　　“你是谁？”梁甲眯起眼，浑浊的眼球动了动。
　　楚兮：“我叫曼莎。”
　　梁甲一怔，眼神转向米弘峰，颇为不解地说：“派人冒充坤昂的女儿，你玩这么大？”
　　米弘峰两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她的确是坤昂的女儿。”
　　梁甲翘起二郎腿：“好好好，我信你，坤昂能信你？好好的姑娘，你可别叫人家去万岁城送命。”
　　米弘峰：“她真的是坤昂的女儿。”
　　梁甲见他一脸认真，心底开始起疑。
　　“真是她？”
　　米弘峰：“我想你应该清楚，二十年前，我们从万岁城救出一个女孩。”
　　梁甲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说，你当年威胁我帮你们偷出来的小姑娘，是坤昂的女儿？？？老天爷！我差点死在你手里！”
　　米弘峰：“你这不是好好活着吗？”
　　“不，不可能。”梁甲摇头，戴手铐的两只手一齐举到半空，指向楚兮，“她不是被机关枪打成筛子了吗？居然还能活着？”
　　楚兮低眸不语。
　　米弘峰：“我带她来，不是要给你把过去的事解释清楚，而是曼莎需要带你去一趟万岁城。”
　　梁甲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做人要讲良心，没有我，你们能截断桑吉的运毒链？我投奔你是为了活命，跟她去万岁城，我还有命活？不去！”
　　楚兮：“怎么没命活？”
　　梁甲：“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住，你拿什么保证我会活着？”
　　楚兮抬眼：“我给你这种保证了吗？”
　　梁甲：“......”
　　楚兮：“三个孩子死了，妻子也死了，与其一辈子关在牢房里，难道你不想赎罪吗？”
　　梁甲：“你就不怕我跑了？”
　　楚兮：“进了万岁城，我是你唯一的依仗，你往哪儿跑？”
　　“你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为什么要回去？”梁甲右手比了个二，“万岁城已经二十年不往中国运毒了，井水不犯河水，你管人家怎么发财！”
　　楚兮开口：“当初边境有多少吸毒村，边防上牺牲了多少人，你以为这些年真的井水不犯河水吗？万岁城在中国的勾当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以为多经一道手，我们就查不到他们，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禁毒的决心从未间断过，这种决心他们不会理解，那是多少血泪和苦难铸就的。”
　　米弘峰点头，不愧是影后，这台词功底，这抑扬顿挫，这平静讲述背后的慷慨激昂。
　　梁甲：“为什么偏偏是我？你想做什么？”
　　楚兮笑道：“你猜？”
　　梁甲耸肩：“我比不上桑吉，正经上过大学，是知识分子，我脑子笨，最不擅长的就是猜谜。”
　　楚兮缓缓道：“货被边防拦下了，罗文成既然已经逃走，势必会给取货人递消息，但洪海涛起初并没有逃跑，因为万岁城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安海的禁毒支队甚至一度认为他真的不知情，如果他老老实实，没有试图和万岁城取得联系，也不会惹人怀疑，比起桑吉贩毒集团，显然万岁城更上档次，洛杉矶只是暂时歇脚的地方，他的最终目的地还是万岁城。你也算是洪海涛的上线，难道对他一点都不熟悉吗？”
　　梁甲：“不熟悉，他是谁？”
　　米弘峰：“张茂昌是一个女人假扮的，你真正的下线是洪海涛，不，洪海涛也不是他的真实姓名，他从前叫沈清波，至于沈清波是不是真实姓名，我们还在核查。”
　　梁甲愤恨道：“我还以为张茂昌把你们当猴耍，没想到他连我也当猴耍，奶奶的！”
　　楚兮：“跟我一起去万岁城吧，派谁跟在我身边都会被我阿爸做掉，但你不一样，你是反派，又有一定的工作经验，我阿爸说不定会留着你做事。”
　　梁甲：“......”
　　米弘峰看向楚兮：“上头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海鸥还在养伤，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梁甲问：“都二十年了，海鸥还活着吗？”
　　楚兮：“只要万岁城在，海鸥会一直活着。”
　　安海市局，审讯室。
　　温雅莉形容枯槁，面色惨白，艺术家的气质已然消亡殆尽。
　　李舒然：“春江传来的消息，你爹涉嫌行贿，案件已交由东洲省人民检察院，审理案件的过程中，牵扯出了古董文物交易的暗网，以及一伙流窜多地的盗墓团伙，甚至还有碎尸案，托你爹的福，1.25特大盗墓碎尸案的专案组成立了，二支队又要连轴转了。另外，温尔顿、贝鲁斯及旗下品牌，也有经济问题需要调查，现在，经侦刑侦反贪局都在关注你爹。”
　　温雅莉自齿关发出一声讥笑，手抓住面前的小桌板，声音沙哑道：“你是在耀武扬威吗？”
　　于歆：“她只是在阐述事实。”
　　“事已至此，说说你和巴局...”李舒然一顿，“你们之间的事。”
　　温雅莉：“什么事？”
　　李舒然：“从一开始你接近他，就带了目的，对吗？”
　　温雅莉：“他在美国救过我，我喜欢他！”
　　于歆：“后来呢？”
　　温雅莉眼神闪躲：“你们不都知道了吗？他也没那么喜欢我。”
　　李舒然：“除了利用职务之便告诉你警察会什么时候去突击检查，他还帮了你什么？”
　　温雅莉：“没了。”
　　于歆：“没了？”
　　温雅莉：“他那么忙，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都是电话里交流，工作上的事他从来不跟我说。”
　　三个月后。
　　“来看最新消息，近日，苍岳边防检查站从一批运往安海的柚木中查获大量□□，苍岳警方立刻和安海市公安局展开联合行动，成功锁定涉案头目，并牵涉出多个吸贩毒团伙，经南州省公安厅和安海市公安局共同研判，发现该团伙受境外毒枭指挥，走私毒品入境后运输至各地进行分销。在公安部禁毒局的统筹协调下，全国九个省份的公安机关开展多次收网行动，抓获贩毒人员128名，查处吸毒人员379名，缴获各类毒品共计825.4公斤。”
　　巴兴发看着新闻报道，绿植遮挡了相关办案人员，他知道纪北泽从不接受采访，但听到赵洛程被处理过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他还是吃了一惊。
　　赵洛程（化名李大壮）：“......案件的侦破得益于各方的努力，我记得最后一次收网的时候，真的是所有人都没力气了，只想睡觉。”
　　程函（化名王二牛）：“......办案的时候你会发现，不少毒贩本身是不吸毒的，他们只是靠毒品牟取暴利，金钱的诱惑对他们来说远大于毒品带来的诱惑。”
　　孙清和（化名张三丰）：“......我们边防的日常工作就是把危险挡在国门之外，守好身后的万家灯火！”
　　楚兮看到新闻直播，啧啧摇头：“小孙这句词的表演痕迹太重了。”
　　米弘峰：“我们小孙又不是演员，再说了，那声音都处理过，你怎么听出来我们小孙表演痕迹重的。”
　　楚兮：“我耳朵可灵着呢。”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纪北泽：我的休假刚批准，你在哪儿？
　　米弘峰眯着眼看过去：“哎呦，啧啧啧，水母哥又找你了？”
　　楚兮看着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正犹豫着，纪北泽的电话打来了。
　　米弘峰：“你们要讲悄悄话吗？告诉你，我不回避。”
　　楚兮接起电话，温柔道：“休假应该有很长时间吧，恭喜你呀。”
　　米弘峰做出反胃的表情，楚兮翻了个白眼，手机那头传来足足五秒的沉默，楚兮拿开手机，盯着屏幕，小声道：“信号不好吗？”
　　“巴局......”
　　楚兮赶紧将手机放到耳边，问道：“巴局怎么了？”
　　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巴局...跳楼了。”
　　！！！！！
　　米弘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第一次和巴兴发见面是送楚兮去安海，那个时候，巴兴发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楚兮有些难以置信，她知道，因为巴局的事，纪北泽多方奔走，不知道求了多少人，居然是这种结局吗？
　　楚兮嘴巴张张合合，竟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台词。
　　纪北泽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楚兮默默良久，开口说：“春天这么好，我们去黔州看花吧。”
　　白色的窗纱随风而动，桌上是巴兴发的绝笔信——“愿同道以我为戒，警钟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