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34、沙滩啤酒和烟花

　　春风无限温柔，寨子里不缺蔬菜，楚兮拿起菜刀，在砧板上嗒嗒切菜，纪北泽还是很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他喜欢甜的。
　　院子里也开满花，纪北泽在中央支起餐桌，楚兮端出一盘又一盘菜，这是生活里的楚兮，有烟火气的楚兮，不是大荧幕里的女明星。
　　当年觉得一起吃饭是多么寻常的事，没想到后来竟然十年触碰不到彼此。
　　再一次尝到熟悉的味道，那些寻常旧事开始在纪北泽心头翻涌，最终化作轻轻的两个字：“好吃。”
　　“你第一天知道吗？”楚兮还是小口小口吃饭。
　　纪北泽见她在喝热水，问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喝热水吗？”
　　楚兮：“嗯，就这一段时间。”
　　纪北泽：“你刚出现的时候，总是喝凉水，后来改成喝热水了，再后来，为什么开始喝冰水了？”
　　楚兮：“你在引导我说，没有你，我连热水都不喝吗？”
　　纪北泽：“不是吗？”
　　楚兮：“你一定要我说你有多重要吗？”
　　纪北泽：“想听。”
　　楚兮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你的饭。”
　　纪北泽眼带笑意，傻傻地扒了好几碗饭。
　　寨子顶层的露台上，楚兮和纪北泽盘腿坐在垫子上，午后的微风送来阵阵花香，楚兮靠在纪北泽肩膀上，望远山，看浮云。
　　楚兮：“这样的日子再多一些就好了。”
　　纪北泽：“我以后绝对不浪费年假。”
　　楚兮离开他的肩膀：“屋里好像有酒。”
　　纪北泽站起来：“我去拿。”
　　楚兮看着他的背影，他少年时瘦得皮包骨头，现在倒是魁梧，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像电视剧里的将军脱下外衣，疤痕布满后背。
　　他很快拿了一瓶百利甜出来。
　　楚兮笑道：“拿什么小孩饮料？你是不是有病？”
　　纪北泽坐在她旁边：“我就喜欢小孩饮料。”
　　楚兮：“好，就陪你喝小孩饮料。”
　　纪北泽：“我不会调酒，请你直接喝。”
　　楚兮：“那就直接喝，都依你，杯子呢？”
　　纪北泽：“拿什么杯子？直接喝。”
　　楚兮：“这么个直接喝呀......也成，但这么喝真的有病，陈书白会嫌弃我。”
　　纪北泽拿起700ML的百利甜喝了一口：“他管得了你？”
　　楚兮尝了尝他嘴角的百利甜：“全世界也就你管得了我。”
　　纪北泽勾住她的脖子弯起眼角：“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一个绵长的吻将楚兮吞噬，百利甜的味道充斥口腔，像许多年前夜晚的沙滩，纪北泽二十三岁，楚兮二十一岁，他们已经纠缠了六年。
　　海浪在耳边汹涌，绿色瓶颈交碰出清脆的声响，他们可以选择罐装啤酒，可最后还是选择了绿色的玻璃瓶，在他们看来，这样的瓶子有一种随时可以跟对面干仗的气势，十分符合他们的精神状态。
　　——“杀青宴不去，陪我喝啤酒，合适吗？”啤酒是楚兮买的，纪北泽负责拎到沙滩上，这是他很迷茫的一段时间，他大学毕业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找了一份又一份工作，都不是他想要的，楚兮给了他很多钱，他一分都没动，还跟楚兮闹了很多别扭。
　　——“你叫我，我肯定是要陪你的。”纪北泽廉价的外套愣是让楚兮穿出了一种高定的感觉，楚兮踢掉高跟鞋，赤脚走在冬天冰凉的沙滩上，纪北泽一只手将她扛在肩上，另一只手还提着六瓶啤酒。
　　——“你看，海鸥。”楚兮在他肩膀上，指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在安海的时候，你也这么扛过我，你说你不跟我演北风那个吹，这些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你知道长翅凤蝶吗？”纪北泽停下脚步，“漂亮，有毒，和你一样。”
　　——“怎么，要把我扔到海里去吗？好啊，让鲨鱼吃了我最好。”
　　——“疯子。”
　　——“放我下来，头晕。”纪北泽放下她，楚兮搂住纪北泽的脖子，纪北泽重心不稳，和她一起跌在沙滩上，楚兮顺势拿出纪北泽口袋里的打火机，在他耳边说，“去买烟花棒，现在。”
　　——“不早说。”纪北泽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细沙，楚兮已经打开一瓶啤酒，喝了起来。烟花棒插在海边的沙滩上，打火机带出跳跃的光，转瞬即逝，他们点燃一根又一根。
　　——“你看这样，像不像很快烧完的香？供奉大海的香。”楚兮倒在纪北泽肩膀上，“其实世界上只有一片海，大海没有天然的边界，海水游遍了全世界的海岸线，带着他残缺的灵魂。”
　　——“他是谁？”纪北泽已经喝完了半瓶啤酒。
　　——“他因为我，身中数枪，掉在海里又被鲨鱼啃食，我们只得到他的...残骸。”如果是少年时代的纪北泽，会问楚兮都经历了什么，但现在的纪北泽只会抱住楚兮。
　　——“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不是在陪你演北风那个吹吗？”
　　——“到底是我发疯陪你到沙滩上喝酒，还是你发疯陪我演戏？”楚兮拿起啤酒瓶，笑眯眯地说。
　　——“看来我们都是疯子。”纪北泽将啤酒倒在沙滩上，“来，敬那位残缺的灵魂，他如果还在，说不定会和我们一起在沙滩上喝啤酒。还有…纪朝霞警官，说不定也会陪我们喝上一瓶，都不在了，全都不在了。”
　　——“你有没有想过去当缉毒警察？”楚兮的话让纪北泽整个僵住，他大学是学应用化学的，他没有考警院，但他选了和新型毒品沾边的专业，他的母亲死于毒贩之手，他恨透了毒贩，他无数次想继承母亲的警号，母亲的工作，可姥姥过世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不要他当英雄。
　　——“不提这个。”纪北泽闷了一口酒。
　　百利甜的味道渐渐散去，楚兮勾起他的下巴：“这么好的宝贝，可惜要上班。”
　　纪北泽笑道：“不上班，你养我？”
　　“不就是喜欢喝可乐打游戏，再吃点汉堡披萨薯条吗？我供得起，六百万，买断你后半生，够不够？”
　　纪北泽搂住楚兮的肩膀：“我还是赚点辛苦钱，六百万我拿着不踏实。”
　　“我很好奇，你怎么突然去赚辛苦钱了？”
　　“嗯...我看完了我妈的工作笔记。”
　　纪朝霞书桌底下的箱子里，有三十多本工作笔记，是纪朝霞牺牲后，姥姥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的。
　　楚兮：“姥姥不是让你把笔记交给市局了吗？”
　　纪北泽：“孙局长亲自登门，还给我了。”
　　十四年前，楚兮去外地拍戏，说是今晚回家，纪北泽正在厨房里洗菜切菜，敲门声传进耳朵里，纪北泽以为楚兮要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匆匆放下手中的菜刀去开门，时任安海市公安局局长的孙政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跟了两个中年人。
　　纪北泽一时有些无措，只好先将人请进屋。
　　孙政打量着纪北泽的居住环境：“离开家属院以后，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纪北泽：“哦，对，局长您先坐，我去洗点水果。”
　　孙政摆手：“不用麻烦，我要去市委开会，顺道路过这里，给你带了些东西。”
　　两个中年人将一箱工作笔记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孙政笑容和蔼：“我赶时间，长话短说。”
　　纪北泽：“您讲。”
　　“北郊分局发生了一些状况，具体什么状况我就不细讲了，局里需要派人过去，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意向？先不急着拒绝，我希望你能看完这些工作笔记，好好考虑考虑，一个周的时间，如果你愿意，就来市局找我，入职手续我给你解决。”
　　纪北泽：“这种事怎么还用局长亲自来说？为什么是我？”
　　“那边很多人都是你母亲一手培养起来的，我们需要你去那边做一些事情。”
　　......
　　楚兮枕在纪北泽大腿上，问道：“什么事情？”
　　纪北泽：“总之是有人和黑恶势力勾结，市局需要一个和那边没有利益牵扯，绝对公正且他们动不了的人。”
　　楚兮：“有纪警官这层关系在，那边的人不会对你怎么样，你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纪北泽：“执法犯法，罪加一等。”
　　楚兮抬手摸了摸纪北泽的下巴：“纪队说得对。”
　　纪北泽抓住她的手：“要是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楚兮：“是啊，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纪北泽：“姥姥过世的时候，躺在病床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我当警察，她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可我还是没有听她的话。”
　　楚兮：“你的工作是守护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平安，姥姥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纪北泽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休假就要有休假的样子，不提工作。”
　　——“那就说点别的呗。”海风吹乱了楚兮的头发，纪北泽握住瓶颈看着她。
　　——“我喜欢你。”突如其来的表白打了楚兮一个措手不及，纪北泽看上去十分认真。楚兮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你是特意来跟我说这件事，还是氛围烘托到这里随口一说？”她将头发挽到耳后。
　　——“我想见你，在我最困顿的时候，我特别…特别想见你，我曾经想把你推得很远，但还是舍不得，想把你拽到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真的喜欢……”楚兮用一个吻结束了他的自白，修长的手指在他脖颈，怕长指甲划到他，楚兮很小心翘起了指尖，纪北泽没有闭上眼睛，楚兮离开他的鼻尖，慢慢睁开眼，纪北泽盯着她又细又长的睫毛。
　　——“你是认真的，还是氛围烘托到这里……”又一个吻，这是楚兮的回答。纪北泽缓缓闭上眼睛，握住她修长的手指，和她热烈地交缠。海浪声，海风声，烟花棒燃尽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很久，楚兮的头发更乱了，上衣扣子也解开两颗，眼角闪着泪光。
　　——“真的可以开始新生活吗？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开始新生活吗？”楚兮贴在他心口，望向大海，默默滑下一行泪。
　　——“不管是不是和我一起，你都可以开始新生活，当然，如果和我一起，肯定是很好很好的新生活。我喜欢你，你对我来说不止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我想抱你，胜过做你。”
　　——“你才应该去念中文系。”楚兮在他心口咯咯笑起来，“你都不觉得肉麻吗？”
　　——“氛围不是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吗？”纪北泽吻在她额头上。
　　——“我现在想你背我回酒店，我既想抱你，也想做你。”
　　——“你就不能矜持点吗？”纪北泽背起她，啤酒瓶扔在沙滩边的垃圾桶里。
　　——“你可以把我送回房间就走，你想走吗？”
　　——“不想。”
　　——“那不就得了，乖，我不会亏待你。”
　　——“好啊，你养我。”纪北泽说得理直气壮。
　　夜晚的星星一闪又一闪，春日的晚风带着冬日的不舍，钻进人的袖子里，引来一股寒颤，夹杂着百利甜的气息。
　　纪北泽手机铃声响起，楚兮喘息着喊他：“接电话。”
　　纪北泽不情不愿拿起电话，是林创打来的。
　　“什么事？”纪北泽态度十分不好。
　　林创在办公室的转椅上翘着二郎腿：“怎么样？黔州好玩吗？”
　　“你奶奶的，滚。”纪北泽挂断电话。
　　林创看向对面的张和平。
　　“张叔，他又骂我，你管不管。”
　　张和平：“人家出去见小情人，你打扰人家干什么？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