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48、边境市场

　　“准备！”曼莎骑在刘哥的脖子上，“大门打开，你就冲过去，一定要给阿妈和丹雅占最好的位子！一！二！三！”
　　国门打开的那一刻，无数小商小贩涌进苍岳的边境市场。
　　曼莎在刘哥脖子上咯咯笑起来。
　　“怎么样小曼莎，这个位子好不好？”刘哥停了下来。
　　六岁的曼莎身手敏捷，从刘哥身上跳下来，像个领导一样打量着四周。
　　“嗯～我觉得挺好。阿妈和丹雅也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就占这里。”
　　刘哥摁住她的脑袋：“小小年纪就知道先占位子，这么霸道，将来哪个男人能降伏你？”
　　曼莎冲刘哥出拳：“我又不是妖怪，为什么要降伏我？”
　　刘哥蹲下来和她平视：“说真的小曼莎，村里那么多小男孩喜欢跟你一起玩，你最喜欢哪一个？”
　　曼莎想了想：“我全都喜欢。”
　　刘哥：“不行不行，只能选一个。”
　　曼莎：“我全都要。”
　　刘哥哈哈大笑：“可不能全都要，有一个就行了。”
　　曼莎问：“为什么？我都喜欢，我都要！”
　　“要什么？”乔小佳推着装满水果的小车走过来，她的身边是一个和曼莎差不多身量的小女孩。
　　曼莎笑嘻嘻冲过去抱住小女孩的胳膊：“我也喜欢丹雅，我也要丹雅。”
　　丹雅抱住曼莎：“我也喜欢曼莎。”
　　刘哥啧啧道：“知道你俩好，都快分不开了。”
　　乔小佳放好推车，笑道：“边境小学马上开学了，正好你们两个作伴。”
　　曼莎：“我要带小花的书包。”
　　乔小佳：“好，我给你缝。”
　　曼莎举起丹雅的手：“丹雅也要。”
　　乔小佳：“丹雅也有。”
　　曼莎：“太好了丹雅，我们要一起上学了，我要学踢毽子跳皮筋，我看边境小学那些人都可厉害了。”
　　丹雅点点头。
　　曼莎拉起丹雅的手：“走，我们玩去！”
　　乔小佳冲两个孩子的背影喊道：“别跑太远。”
　　两个孩子没有应答。
　　刘哥笑道：“曼莎来了几次，已经把市场的路摸熟了，放心吧，这附近有边防上的人巡逻，曼莎东跑西跑跟谁都能说话，已经成明星了，边防上的人都认识她。”
　　乔小佳：“你上次给她带的图画本和蜡笔，她很喜欢。”
　　刘哥：“喜欢就好。”
　　乔小佳：“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哥：“我们不是说过了，你不要问我这个。”
　　乔小佳：“我是答应过你，但现在不一样。”
　　刘哥两手插兜，看着她的眼睛：“哪里不一样？”
　　乔小佳低下头：“以前我不想知道，现在我很想知道。”
　　刘哥问：“为什么？”
　　乔小佳：“……走开，我要卖水果了。”
　　刘哥勾起嘴角：“好，我走，中午给你带竹筒饭。”
　　乔小佳：“好。”
　　曼莎拉着丹雅的手跑过一条又一条街。
　　“阿奶，这么多花，送我们两枝吧，一会我拿果子跟你换。”
　　“哇～阿哥你卖的手链好漂亮，可以给我戴一下吗？”
　　“阿姐阿姐，我也要抹头油，给我抹一点点吧。”
　　曼莎总是一刻不停在讲话，丹雅就跟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笑嘻嘻蹭吃蹭喝。
　　刘哥在一家小饭馆门口点燃一支烟，他的一头羊毛小卷已经遮住了眼睛，一个穿白衬衣拿公文包的男人走到他身边。
　　“你该归队了。”
　　刘哥没有说话，只递给他一支烟。
　　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几本图画书：“春江买的。”
　　刘哥接过图画书：“海鸥怎么还不来？”
　　男人吞云吐雾：“安海市局的人，咱们也不好催人家。”
　　刘哥抽完一支烟，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拿脚碾起来：“南州这么大，怎么非得从安海调人？听说还是个女的。”
　　“你问我我问谁？”
　　曼莎满口糯米糍粑跑过来：“叔叔叔叔，你在跟谁说话？他是谁？”
　　男人弯下腰：“天菩萨，好乖的小婆娘哦，你就是曼莎？我听刘牧阳讲过。”
　　曼莎抹了抹嘴：“刘牧阳是谁？他认识我吗？”
　　男人笑道：“刘牧阳就是你叔叔的名字啊。”
　　曼莎小脑袋一歪：“他不是叫刘哥吗？”
　　刘哥见她头上的皮筋松了，顺手帮她把头发扎好。
　　“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刘哥不是名字。”
　　曼莎思考了几秒钟：“我就没有姓啊。”
　　刘牧阳：“中国人都有姓，你妈妈不就姓乔吗？”
　　曼莎：“对哦，那我姓什么？”
　　刘牧阳：“我怎么知道你姓什么？你这头上抹了什么，这么油。”
　　曼莎嘿嘿笑道：“桂花油，香不香？”
　　刘牧阳：“香什么香，熏得人头疼。”
　　曼莎垮起小脸，看向一旁的男人：“那大哥哥你姓什么？”
　　“我叫米弘峰，你可以叫我小米哥哥。”
　　刘牧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三十的人了，还小米哥哥，曼莎，叫他米大爷。”
　　米弘峰一巴掌扇在刘哥后背上。
　　“老子看上比你年轻多咯。”
　　刘牧阳龇牙咧嘴：“疼死了，手劲这么大。”
　　米弘峰翻了个白眼，对曼莎说：“小婆娘，你那个图画书都是我买的，你就叫我小米哥哥。”
　　曼莎甜甜喊道：“小米哥哥～”
　　米弘峰很是受用，拖着长音回应：“哎～”
　　刘牧阳啧啧道：“米弘峰你要点脸，我就比你大两岁，凭什么我是叔你是哥？”
　　米弘峰：“凭你长得老，凭你长得丑。”
　　曼莎点头：“嗯！”
　　刘牧阳瞪大了眼：“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嗯！”
　　曼莎嘿嘿笑着，刘牧阳一把将她扛起来威胁道：“不听话的小孩抓警察局去。”
　　曼莎挣扎道：“不要不要，我是好小孩。”
　　刘哥：“再说一遍，我丑不丑？”
　　曼莎眼珠一转：“刘牧阳不丑。”
　　刘牧阳：“你还叫我大名，抓警察局去。”
　　曼莎咯咯笑起来。
　　米弘峰：“你跟小孩较什么劲，快把人家孩子放下来吧。”
　　刘牧阳放下曼莎，把图画书扔给她。
　　“看书去，大人要谈事情。”
　　曼莎捧着图画书：“那我找丹雅去。”
　　刘牧阳摆手：“去去去。”
　　曼莎欢快地跑开。
　　米弘峰说：“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带孩子，这么会带孩子也没个对象。”
　　刘牧阳：“说得跟你有对象似的。”
　　米弘峰：“老子怎么没有？”
　　刘牧阳：“你开什么玩笑？”
　　米弘峰：“谁跟你开玩笑，老子上春江一趟，工作落实了，对象落实了，你在想见到我，难了。”
　　刘牧阳：“你调去春江也好，大城市，比在苍岳这种山沟沟里强。”
　　米弘峰：“人家那边还有名额，你在边境线上这么长时间，春江那边有优待的，你跟我一起去得了。”
　　刘牧阳：“老子在山沟沟里打转习惯了，过不惯城里人的生活。”
　　米弘峰：“你是怕进了城没有婆娘看上你？”
　　刘牧阳：“哎哪个婆娘眼瞎了看上你？”
　　米弘峰：“天菩萨，老子不比你强？你看看你，从个头到长相，哪里比得上我，赶紧把你头发剪剪。”
　　刘牧阳：“我用你管我？”
　　米弘峰嫌弃道：“说得跟我愿意管你似的。”
　　曼莎在卖鲜花的摊位找到丹雅：“丹雅，我们回去看书吧。”
　　丹雅点点头。
　　曼莎拉起丹雅的手边走边说：“我知道一个近路，从这个店里走，这个店的院子里有个狗洞，我们钻过去再迈过一条水沟，就到我们的摊位了。”
　　丹雅跟在曼莎身后，这是家小卖店，店里有张双人床，支了蚊帐，既是店也是住所，穿过店面走到院子里，里面有小孩子的三轮车和小皮球，曼莎轻车熟路找到狗洞，刚在洞口趴下身子，正对上一双涣散的眼，吓得曼莎尖叫起来。
　　小卖店老板抄着一只拖鞋跑过来：“喊什么喊！”
　　曼莎指着狗洞，老板刚上前，一双溃烂的手臂从狗洞里伸出来，一颗头发污糟的脑袋夹在两臂中间，发出瘆人的呻吟，吓得老板扔掉手中的拖鞋跑了出去，丹雅躲在曼莎身后，曼莎拉起丹雅的手就去找刘牧阳。
　　“刘牧阳！！！有白骨精！！！”
　　曼莎的喊声回荡在市场上，刘牧阳刚剪完头发，听曼莎这么说，以为小孩子在跟他闹着玩，就做了个鬼脸：“你看我像不像白骨精。”
　　米弘峰在他身边嫌弃道：“胖成啥子样了还白骨精。”
　　曼莎一脸焦急地抓住刘牧阳的手：“是毒品变的白骨精，在小卖店的院子里。”
　　刘牧阳和米弘峰变了脸，忙跟着曼莎去到小卖店的院子里。
　　一个皮肤溃烂的女人在院子中央痛苦地捂住肚子，地上是一大滩血迹。
　　小卖店老板缩在一旁：“也不知道她怎么能钻进来，她好像要生孩子了。”
　　丹雅很害怕，紧紧攥住曼莎的衣服。
　　女人痛苦凄厉地嚎叫着，不一会儿，穿着绿色制服的警察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警察看向米弘峰，“小米，你怎么在这里？”
　　曼莎：“白骨精要生孩子了。”
　　米弘峰把曼莎护在身后：“是一个吸毒的女人要生孩子了。”
　　刘牧阳开口：“先把人送医院吧，到底是条人命。”
　　女人口中说着什么。
　　警察问：“她说什么？”
　　曼莎从米弘峰身后探出脑袋举起手：“她要我们救她，我听得懂。”
　　刘牧阳把她摁回去：“不用你说，这里很多人都能听懂。”
　　丹雅在曼莎身后小声说：“曼莎，我们回去吧。”
　　刘牧阳一手拉住一个小孩：“对对对，小孩子家家的，先回摊位。”
　　曼莎跟在刘牧阳旁边：“我这算不算提供了破案线索？”
　　刘牧阳：“什么破案线索？”
　　曼莎：“我先发现的白骨精。”
　　刘牧阳：“你骄傲什么，你当是什么好事？”
　　曼莎：“不是好事，是正义的事，我是正义的小警官。”
　　刘牧阳在一个摊位上买了竹筒饭：“好，你是小警官，回去别跟你阿妈说你见到了白骨精，把竹筒饭带回去，我有事，今天不带你们回去了，你们自己回去。”
　　曼莎接过竹筒饭：“知道了，我不跟阿妈说。”
　　乔小佳守着摊位卖水果，曼莎捧着竹筒饭跑过去。
　　“阿妈，刘牧阳买的竹筒饭。”
　　乔小佳疑惑道：“刘牧阳是谁？”
　　曼莎：“就是叔叔，刘哥，他叫刘牧阳。”
　　乔小佳：“哦，原来叫刘牧阳啊。”
　　曼莎问：“阿妈，中国人都有姓是不是？”
　　乔小佳点头：“对啊。”
　　曼莎：“那我姓什么？我不是中国人吗？”
　　乔小佳一怔，说道：“你姓陈，你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人，这里是你的祖国，你的家在东洲省郚岭市文贤乡，阿妈没有回去过，阿妈希望你可以回去。”
　　曼莎眼睛一亮：“那我叫陈曼莎？”
　　乔小佳摇头：“你的中文名字叫陈书甯。”
　　曼莎重复道：“陈书甯......我喜欢这个名字。”
　　乔小佳：“这是你阿爸找算命大师给取的。”
　　提到阿爸，曼莎低下了头。
　　乔小佳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写：陈书甯。
　　乔小佳：“阿妈没读过书，只会写你的名字，你看这个甯字，大师说是家中用心培养的宝贝。曼曼，不管你阿爸做过什么，他对你是很好的。”
　　曼莎忽然问道：“他对阿妈不好吗？”
　　乔小佳抱住曼莎：“曾经很好。”
　　曼莎搂住乔小佳的脖子：“我不明白，阿爸对我们好，但是对有些人不好，那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乔小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只说：“别想这么多，阿妈希望你能开心。”
　　曼莎：“我也希望阿妈开心，还有丹雅，刘牧阳，新认识的小米哥哥，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开心。”
　　乔小佳：“曼曼，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要记住，阿妈永远爱你。”
　　曼莎：“曼曼也永远永远爱阿妈。”
　　......
　　楚兮盯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如果离开之后直接到安海，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就好了。
　　“我说你真不去参加人家的生日宴？上好玻璃种的镯子，说不要就不要？你手上这破镯子值几个钱？”梁甲走到她旁边，两手抱臂。
　　不知为何，明明梁甲跟纪北泽差不多大，但在楚兮心里，梁甲好像一出生就是眼前这副油腻样子。
　　楚兮：“再敢说破镯子三个字，信不信我把你安排给桑吉金枝？我觉得她应该很高兴你在她身边，说不定还会跟我冰释前嫌呢。”
　　梁甲立马站好，表起忠心：“我是大公主身边一等带刀侍卫，忠仆不事二主，我对您有崇高的敬意及无限的尊重，您可千万要保小的，小的的心愿就是回苍岳吃国家发的牢饭，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楚兮鼻尖发出一声嗤笑，手机忽然传来消息提示音。楚兮赶紧拿起来一看，是一条垃圾短信。
　　纪北泽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什么男人，不要了。
　　楚兮把手机往藤编圆桌上随手一扔，桑吉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调查枪杀老段的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