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秋风飒飒

20、第 20 章

　　黎萱声音沉稳，抬手拦住罗尚宫的同时，对文瑶使眼色。

　　文瑶顺着她目光所及之处，心下了然，上前检查方才罗尚宫翻过的衣裳。

　　罗尚宫握紧木盒把手，心跳加剧，表面却装作淡定模样，张口就是拿尚宫职位施威，“你什么品级敢拦住本尚宫的路？还不快让开！”

　　“黎萱自然不敢，只是有些疑惑想让罗尚宫您来解答。”

　　她放下手臂，向右平移一步，两掌交叠置于身前，温而有礼，却实实在在挡住罗尚宫去路。

　　“这衣服有人动过手脚！”文瑶抬高手臂拎起一件石青锦缎松纹直裰，缀着两点赤红的银镯顺势滑落袖中，在无人觉察时悄悄溜走。

　　众人纷纷看向这个一语惊天的少女，罗尚宫眼神慌乱，不敢直视那件属于三皇子的衣裳。

　　“有人在衣裳内里撒了毒粉。”文瑶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看着罗尚宫。

　　“你凭什么说是毒？那衣服就挂在那儿，沾灰很正常吧？”罗尚宫底气不足，手中的木盒微微颤抖。

　　“我们每天都要打扫，怎么可能落灰，而且文瑶都说了是毒粉。”林语听到后觉得可笑，坚决站在朋友这边。

　　这些衣裳都要送往各个皇亲国戚手中，可不得仔细打理咯，生怕沾灰尘起褶皱，落入旁人眼中误以为司衣司故意怠慢他们，丢饭碗是轻，没了小命那就全玩完。

　　“是毒是灰，我们请人来查不就知道了？”

　　林司衣说完这话，罗尚宫惊骇到手脚发凉，她大喊制止道：“不行！”

　　“罗尚宫怕甚？万一就是普通的灰尘呢？难道说……”林语摸着下巴，故作猜疑，“这毒是你下的？”

　　冷汗布满罗尚宫后背，昨天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儿子，想到他焦急烦躁的神情，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心想为其做些什么。

　　她儿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储君，明明可以衣食无忧等到坐上皇位那天，但偏偏还要担忧三皇子魏明轩抢了他的位置，甚至怪她不是后宫妃嫔，就因为这事害得他们母子离心。

　　罗尚宫哪能不怨？待宇儿匆匆离去后，她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可眼见计划即将破灭，万万不能连累她儿。

　　这个中年妇女没了傲人气焰，眼角含着泪花咬牙承认，“是我干的。”

　　林司衣见人都已经亲口承认，可下毒的事情不能轻易了之，她对黎萱三人说：“看好她，我去上报。”

　　“不行！”罗尚呀听到这话更加慌乱起来，“我都承认是了，这事不能闹大。”

　　“这可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罗大人真是在宫里越来越糊涂了。”林司衣冷眼看着罗尚宫说道。

　　在与罗尚宫纠缠期间，小白吐着蛇信子悄然回到文瑶手腕。

　　而后门外传来威严愠怒的女声：“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给我的宝贝儿子下药！”

　　德妃在魏明轩搀扶下，带着一群人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此刻略显拥挤。

　　罗尚宫手忙脚乱放下装有太子衣裳的盒子，赶忙跪下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德妃听说过罗尚宫这号人物，宫里若是有什么珍贵物品，这人帮太子抢得最凶，在明轩被害后，更是扬言宫里的东西以后哪个不是太子的，好不仗势欺人。因她冠以德妃名头，不可能屈尊与之计较，只能闭眼装作不知。

　　“本宫记得不曾与你有任何仇怨，为何要使这种下三滥手段，是何居心？”德妃那张难以看到岁月痕迹面容此时染上怒意。

　　“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觉得这衣裳过于好看，起了歹意。”罗尚宫再一次磕头。

　　她支起上身，跪步来到德妃面前，眼泪糊满整张脸，“娘娘您宽宏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

　　素来心慈的德妃在经历自己孩子被害之后，就不似从前那般好说话了。

　　看到跪地求饶的女人，德妃闭眼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她睁开那双坚毅的眼睛，刚想开口说话便被身边的人抢先一步。

　　“母妃，不如这件事就让孩儿来做主吧。”魏明轩摇晃着德妃的手说道。

　　德妃说不惊诧是假的，他们母子以往不争不抢，可终究还是被算计，自从轩儿回来后，有些变化就算可以遮掩，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德妃既心酸又欣慰，点头道：“好。”

　　得到许可后，魏明轩开口命令，“来人，把她带下去。”

　　说罢，身后的随从上前扣住罗尚宫，将其拉走。

　　“不行！你们不能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被钳制住手臂的罗尚宫扭摆身体，乱蹬着地板，全然顾不上被她踢歪的盒子。

　　“那件衣裳就丢了吧，只可惜这上好的料子。”德妃耳根子终于清净，看着崭新成品说道。

　　“哦，对了，待会你们派人把太子的衣裳给送过去。”雍容华贵的她此时面露疲态。

　　“本宫乏了。”说完，她看也不看，领着一群人略过沾有脚底灰印的木盒，就这么悠悠离去。

　　“那这件衣服怎么办？”林语看着他们花了心血制出来的新衣，就这么不成穿，倍感可惜，“真是！衣服好看就下毒，哪有这样的理？”

　　林语他们不解，可黎萱和文瑶心里清楚，罗尚宫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不过这么拙劣的下毒手段，不太像有人在背后指使。

　　“行了，离那衣裳远点，不小心闻到上面的东西，还要不要命了？”林司衣赶走三人。

　　“这事不能声张，你们嘴巴给我放掩饰点，尤其是你。”林司衣扬起眉毛警告林语。

　　“知道了。”林语回应，宫里这些尔虞我诈之事多得手指头都数不过来，那些个不老实的早就裹上尸布丢出宫外喂野兽去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林语还是晓得的。

　　林司衣拾起木盒，擦拭干净上面的印子，“得赶紧把东西送去东宫。”

　　“我去送。”黎萱刚想伸手去接盒子。

　　“我去就行，顺便去找度支商量采购事宜，得到许可你便同他们一起出宫。”林司衣避开她的手说道。

　　“什么！你要出宫？”现在才知道的林语惊讶，眼里满是羡慕。

　　黎萱点点头，语气平淡，“嗯。”

　　“在我没来之前，你们先休息。”林司衣刚说完就听到身后发出高兴的声音。

　　“好耶！”文瑶在和林语手牵手欢呼的同时，顺着动作将消解毒粉的蛊虫丢在衣服上。

　　“行了，三皇子那件衣裳等他们自己人过来解决。”林司衣说完便催促她们离开。

　　林司衣办事效率极高，早上出门，快晌午时回来告知黎萱明日启程，并在白昼确定好衮服的最终定稿。

　　吃完晚饭正在消食的文瑶看到自家不孝小黑终于肯回来，“哟，在外面忙活什么呢？”

　　小黑支起脑袋，看到主人伸过来的手掌，将纸条吐出来后，麻溜爬到腕儿上闭眼当只安静的镯子。

　　文瑶展开纸条，扫了眼内容后撕成碎片喂给蛊虫吃掉。

　　是魏明轩传来的信，纸上说罗尚宫已经承认自己和太子的关系，就差扳倒史丹鸿的时机，还有父亲那边安好，教她耐心等待。

　　文瑶心情大好，脚步轻快走进黎萱所在的寝门，并将这一好消息分享给她。

　　“就差扫除史丹鸿这个大障碍啦。”文瑶说话的同时顺势卧躺在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黎萱收拾行囊。

　　黎萱没有回头看她，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同她说自己上回刺探史丹鸿所听到的消息，“太子找过史丹鸿，说要将文叔和魏明轩处死，虽说罗尚宫已经被我们抓住，可不能因此放松警惕。”

　　文瑶听到后坐直了，皱眉怒道：“真是恶毒心肠。”

　　“我得告诉魏明轩，叫他看好罗尚宫，万一罗尚宫死了，还有谁能证明他是假的嘞？到时候这人在找一些人糊弄过去，他岂不是要得逞？不行不行不行。”

　　文瑶赶忙问黎萱要来纸笔，一顿写后将字条卷起塞进小白嘴巴里，把它放在地上，“把纸条给魏明轩，晓得不？就是那个经常喂你吃肉的那个人，快去。”

　　听到“肉”字，小白眼神都清明几分，点点头然后扭着身子送信去了。

　　“你这次出宫要小心点，不要被外面寻你的人发现了，外头风声那么紧。”文瑶不放心道。

　　黎萱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世事难测，若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在司衣司这里的事务就交给你了。”

　　“呸呸呸，你可要安全回来啊。”文瑶越想越是不放心，从身上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塞到黎萱手中，还把手上的小黑戴在她腕上。

　　“有要事就让小黑传信给我，若是遇到生命危险小黑还能保你一命。”文瑶眼里满是真诚和担忧。

　　黎萱见她都把自己最宝贝的爱宠给了自己，心里十分触动。

　　从幼时亲眼看着双亲族人被杀害，被史丹鸿的人追杀至跳崖，就当她以为就这样无望地结束时，是文瑶救了她。

　　这么多年文瑶他们一直相伴在自己左右，早已同亲人一样重要，甚至弥补了她举目无亲的缺憾。

　　黎萱紧紧抱住文瑶，闭上酸涩的眼睛，轻声说道：“谢谢你，文瑶。”

　　文瑶受不了一点煽情场面，“跟我说谢，还是不是朋友了？”

　　“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我先走了，明天在送你。”说完文瑶扭头就跑出门去。

　　翌日，文瑶迷离着眼一直打哈欠跟在黎萱后头，“哈啊～有什么事记得写信给我。”

　　“嗯，你快回去吧。”黎萱看着还没完全亮的天，对困意十足的少女说道。

　　文瑶见她上了马车后说：“一路平安，那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两人就此分别。

　　在出宫门检查时，黎萱居然遇到了好久未见的萧宜。

　　上一次见面还是被史丹鸿守卫追杀的时候，而且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黎萱心虚摸摸鼻尖，主动打招呼，“萧大人，好巧。”

　　萧宜点头回应，看着带有明显皇商标识的人马问她：“黎萱姑娘这是要随度支出宫采买用物？”

　　“是。”黎萱简短回答，若要将其中因果说清恐怕要耽误对方时间。

　　萧宜话本就不多，见眼前人没有多说的兴致，也只好闭唇不语。

　　沉默围绕在二人之间，直到黎萱一行队伍先得到放行，这才打破局面。

　　“再见。”黎萱上马车后撩起帘子对萧宜说道。

　　“黎姑娘一路顺风。”萧宜向前一步，挥手道别。

　　直到黎萱所坐车马摇晃着车帷驶向远处，萧宜站着不动。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师父孙高阳无声出现在萧宜身边，顺着徒儿视线看去，啥也没有。

　　“行了，快上马，我们还要赶水路去苗岭呢，耽搁不得。”孙高阳摸了把自己乱糟糟的胡茬说道。

　　萧宜收回视线，一语不发直接上马。

　　“嘿，你小子，脾气越来越有个性了哦，看在你发现重大线索的份上，为师就宽宏大量原谅你这次。”说完，孙高阳也登上自己的马匹。

　　萧宜手持缰绳，给了他一个眼神，虽然不知道怎么又惹到此人，但还是不说话得好，免得被认为是顶嘴。

　　等出了宫，疾驰于无人小道上，孙高阳莫名打了鸡血，兴奋地同萧宜说道：“拿下这件陈年案宗，你我师徒二人没准要往上升一升。”

　　若是真的如萧宜推测的那样，十多年前杀人如麻的通缉犯居然混到国师这样的高位，说出来肯定震惊四座，龙椅上的那位更是容不得身边有这么个危险人物。

　　待他们将史丹鸿陈年案底查个明白，再加之与贪官张荣发暗中勾结谋取幽魂草，罪上加罪必死无疑。

　　萧宜听到他的话面上并无多余表情，手持缰绳注意前方道路。

　　孙高阳见无人搭话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亏得是你有意翻找，这陈年旧案才重见天日，还发现其中关系到天子安危，你小子不愧为我关门弟子。”

　　留下这么一句似表扬似自夸的话语，他扬起马鞭同萧宜一并赶往京城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