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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三千雷池(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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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尽数到齐,一切尽在掌控,奴家在此提前恭贺主人重获新生!”苏烬河欠身低笑,语气恭敬中带了几分谄媚,与之前在大殿上号令群妖的模样判若两人。
红袍人背对她,抬手打断道“换舍术功成之前,此话不可再提。”
“是是,奴家一时高兴失了分寸”苏烬河连忙收敛神色,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压下。
“那个试图破解困阵的小鬼呢?”他缓缓转头,“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没有找到她”
闻言,苏烬河浑身一僵,冷汗顺着额角下滑,眸子死死盯住地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奴家、奴家已经封锁整个地宫,虽尚未抓到那人,但主人放心,我已派数名得力手下搜寻,一旦发现便就地格杀,绝不会让她坏了您的大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旁边的程好景哼笑了一声,幸灾乐祸地提醒她“若再出半点纰漏,你与你手底下的那群畜生便提前做好给师傅祭阵的准备吧。”
瞥见红袍冷然默许的目光,苏烬河脸色顿时惨白如纸,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奴家知晓”
“戴面具的那人如何了”红袍顿了顿,蹙眉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程好景收了看戏的态度,语气隐隐透露一丝兴奋,“师傅放心,此人虽警觉,但绝计想不到我们是故意留出破绽诱他深入,这会儿想必已和他那两位同门在阵中汇合了。”
“里面还有个能用的活口,别忘了”红袍抬手一挥,他手中便多了面镜子。
垂眸隐去眼底的阴鸷与迫切,红袍冷冷吩咐“若再有无关人等靠近,不必多言,直接杀了祭阵,换舍之阵虽说要八字极阴极阳者自杀献祭效果最好,可如今的情况也不好挑三拣四,用数量弥补缺陷,多填几条命进来总不会错。”
为寻一具与自身灵魂契合的躯壳,他蛰伏了太久,上次突然出现的白衣剑客,险些让他耗费数年布下的换舍大阵功亏一篑。
好在阵法并未伤及根本,可这具本就羸弱的凡人之躯却已经承受不住了。
换舍新生,迫在眉睫。
偏偏天誉城近来涌入不少仙盟诛邪者,那都是麻烦的家伙,一旦惹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甩不掉,避免夜长梦多他只能尽快动手,否则怎么也轮不到这群八字杂乱的修行者来凑数。
望见他晦暗的神色,程好景眼中闪过一抹邀功般的热切,朗声道“天葵定护阵法周全,绝不让任何人打扰师傅!”
红袍却在想另外一件事,上次两阵对冲,从苏文珺身上取下的妖丹已然出现裂痕,困阵一旦瓦解,换舍阵法周围萦绕的血气必会惊动剑阁。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似是看穿他的忧虑,苏烬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主人不必忧心,困阵虽然即将破灭,但撑到您换舍成功之时却还是足够的”
她眼底划过兴味“地狱无门偏要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修士,我早就看不惯他们了,今日,正好教教他们,什么叫生不如死!”
藏身暗处的离暚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已然串联出前因后果:地宫中的红袍大概率就是夺舍邪阵的主谋。
他的徒弟天葵用附身术操控了山庄的少主程好景,而苏烬河既是红袍的契约灵兽,也是他忠心耿耿的走狗。
如此说来,那些和山庄仆众长得一摸一样的纸傀儡定然是红袍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
他屠尽整座山庄,让天葵冒充程好景,联手苏烬河盘踞此地,一边在此设下换舍阵企图夺取曲长青的身躯,一边用困阵掩盖踪迹,蒙蔽剑阁的探查。
而天誉城中那些离奇自杀的人,恐怕就是他口中八字极阴极阳的祭品!
离暚目光冷然,那红袍张口闭口就是杀人献祭,丧尽天良,青陆剑阁身为南方万宗之首、大陆七大超级宗门之一,竟也如此闭目塞听,放任妖邪残害无辜至此。
“时辰差不多了”红袍沉声吩咐两人“你们先去山顶料理那几个修士。”
“是!”程好景与苏烬河齐声应道。
见三人商议完毕准备动身,离暚慌忙自鼎中落下,身形裹成一缕微不可察的蓝焰,贴着水面飞过来,悄无声息地坠在程好景的衣袍边角。
她将自己的焰羽紧紧收好,伪装成衣服纹理,若不凑近细看,很难被人发现。
今夜恰逢月圆,星辰璀璨,万里无云。
石林如往日般寂静,一根根黑色石柱似獠牙从地底钻出,四周寸草不生,唯有中心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碑身刻满了古老晦涩的符文。
“小晏,你看这碑文——”温月琅伸手拂过石碑上的刻痕,低声默念后神色骤变“这……好像是祭魂曲!”
上古有祭魂秘术,以八字极阴极阳的生魂献祭,可向冥界换取强大力量。此类秘术向来晦涩难学,诸多窍门早已失传,譬如这祭魂曲,如今仅存零星文词,无人能解其用法。
晏鸣玉对上古秘术不甚了解,只扫了一眼碑文,随后转头警惕地望向入口,提醒道:“师姐,有人来了。”
夜风穿林而过,带着刺骨的寒冷。
阴暗的入口缓缓浮现一道身影,晏鸣玉与温月琅同时按住腰间佩剑,目光紧紧锁定来人。
“穆师兄?”待看清那人脸上的面具,温月琅不禁愣怔“你不是与寒霜师妹去剑阁了吗?为何会在此处?”
溪行并未回应,脚步微顿,低头看向地面。
晏鸣玉与温月琅心中疑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竟发现脚下的石砾正在微微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阵法启动了”他淡声道。
“什么阵法?到底发生了何事?寒霜师妹呢?她为何没有和你在一起!”温月琅快步上前追问,心中愈发不安。
不等溪行开口,周围的风忽然静止。
三人皆是修为不浅的修士,瞬间察觉不对劲,正欲调动体内灵力护住自身,一声清泠的铃音忽然惊破黑夜。
“叮——”
似鸟雀惊啼,寒蝉悲泣。
温月琅与晏鸣玉神色瞬间扭曲,双眼空洞,露出痛苦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见此,溪行眉头紧蹙。
他偏头的刹那,耳间的坠饰极快地闪了一下光,环顾四周却未发现异常。
“叮——”
第二声铃音接踵而至。
与此同时,“扑通”一声闷响,温月琅直直跪倒在地,她像一株被抽干养分的枯花,瞳孔被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填满,凌乱的呼吸带着哭泣,断断续续地回荡在石林中。
血色,漫天的血色涌入脑海。
那是阿琳的血。
“阿琳……阿琳,不,不要……”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化作一片猩红。她伸出双手想要堵住女孩胸口的血窟窿,可她只有两只手,面前之人身上却布满了数十个汩汩冒血的伤口,宛如永不干涸的泉眼。
鲜血浸透了衣袍,模糊了视线,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浑浊的赤红,粘稠的让人窒息。
“阿姐”
女孩的目光里有她最惧怕的东西,那是一种恶毒的怨恨,悲怆的不甘,宛如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没有一丝温度。
“为什么不救我?我只是想救你,为什么死的是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一声声诘问如重锤般砸在温月琅的脑海,她只能无助地摇头,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对不起,阿琳……是我害死了你,都是我的错,都是阿姐的错……”
“那你去死,陪我一起死,我就原谅你”
女孩近乎偏执的命令。
听到这句话,温月琅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嘴角缓缓上扬,她抬起头,望着漫天血色,声音嘶哑,缓缓开口道:“好……我来陪你”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手抽出佩剑,剑尖调转,横亘在自己的脖颈前,空茫的眼中只有解脱般的疯狂。
绝望无声弥漫,程好景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黏在他身上的离暚脑袋转了一圈,没找到红袍和苏烬河。
阵法中的三人,温月琅跪在地上一脸死灰,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拔出剑横在脖子前,晏鸣玉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单手支撑石柱才勉强没有倒下,另一只手扶着头,表情扭曲,显然正在经历难以承受的痛苦。
只有溪行站得笔直,低头沉默着。
天地仿佛被染上了血色。
目睹一切的离暚眉头紧皱,利用帝金铃乱人心智,引诱他们自戕献祭阵法,借带着怨念的血气连通天地,驱使周天之力运行阵法,真是好歹毒好狡猾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