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旧故（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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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转瞬即逝。
白泽站在雪山上，侧耳听那绵长钟声，肩上的雪狐道：“不周山塌了。”他神色如常，并未答话，淡漠地转过身回到屋中。
昆仑关仍是满山风雪，日日风声呼啸，谢浮玉后来解了禁制，也能到殿外，便倚着殿门，遥望着那雪山之巅。
他看得出神，竟未察觉白泽到他身后。
“浮玉。”白泽冷不丁唤他。
谢浮玉转过身，抬眼见是白泽，“师傅，我不跑。我就看看雪。”
白泽笑道：“这回，你倒是真可以走了。”
谢浮玉看向他，微微歪头，眉间一蹙：“师傅此话何意？”
“不周山塌了。”白泽淡然道：“乾界异动，昆仑关亦受牵扯。”
“我需得封闭昆仑关，在此之前，我把你安置好。”
“安置？”谢浮玉不解，一双眼瞪大，“师傅，您要把我逐出昆仑关？”
白泽苦笑道：“你之前还私逃，如今倒是对昆仑关有感情了。逐这个字不好，你还是我徒弟，但此次实非无奈之举，惊鹤门现任门主沈一勤与我相识，你到他那里，我也放心。”
他一口气说完，从前这个多话碎嘴的小徒弟罕见地静默了。
“随你。”谢浮玉只吐出这两字，又独自回了房间。
从昆仑关到惊鹤门，白泽为他打点好了一切，门主也为他安排了在惊鹤门的住处，沈一勤担心他不适应，特地给登玉台布了雪。
谢浮玉踏入惊鹤门时，他回过头，白泽抱着手目送着他，骤然见他回头，白泽一笑，冲他摆手，“去吧。”
惊鹤门的山门前有一千道石阶，谢浮玉每走几步，便回过头看一看，白泽哭笑不得，“不准回头，快走吧。”
谢浮玉只得听了师傅的吩咐，忍着没回头，直至登上山门，他终于回过身，可白泽的身影已然在视野中化作一个小点，再也看不分明。
他眨眨眼，将眼泪憋回眼眶中。
“你是浮玉？”山门旁传来道声音，谢浮玉转过头，迎面是位身着弟子服的人，他笑呵呵拉过谢浮玉，“我姓罗，名成蹊，奉师尊的命令来接你。”
“……多谢。”谢浮玉张口，半晌，方才说出话。
罗成蹊报之一笑，揽过谢浮玉，“先前寄来的行李都给你安置在登玉台了，弟子服也放在衣柜里，你想穿便穿，从今后你我就是师兄弟了，舟车劳顿，你要去馔玉轩吃些什么吗？”
谢浮玉看了看他，垂眸道：“不用了，我想先去休息。”
罗成蹊拍拍他的肩，“我第一次离开家到这里时也不适应，无妨，若你遇到问题，都可以唤我。”
谢浮玉勉强扯了扯唇角：“嗯。”
他成了惊鹤门的自由人，沈门主素来宽容，又因着他天赋异禀，也不多催促功课，由得谢浮玉窝在登玉台捣鼓自己的东西。
没过几年，掌门羽化，由罗成蹊接任门主，谢浮玉便成了长老，封为望舒，负责教授惊鹤门内弟子《三界概论》与机甲课程。
成了长老，少不得与其他人打交道，可他已然独来独往惯了，养成了孤僻的性子，见谁都是不喜不笑，尤其和戒律最对付不了。
戒律不喜他散漫的性格，更觉得他是走后门来的，一个刚收入门几年的弟子就这么混成了长老，戒律觉得谢浮玉拉低了惊鹤门的平均水平。
谢浮玉不屑解释，默默窝在登玉台捣鼓器械。
“浮玉啊。”已是掌门的罗成蹊端了碗甜豆花放在谢浮玉面前，谢浮玉微不可察一顿，“何事？”
罗成蹊无奈道：“若是实在记不清谷底天的教室顺序，我可以……”
“戒律那老头子来告状了？”谢浮玉舀了勺甜豆花送入嘴中。他喜吃馔玉轩的甜豆花，罗成蹊自发现后，若是和他商量什么事，必先拉他来馔玉轩点一碗甜豆花。
“我已经给他抄那些门规了，是他不依不饶。”谢浮玉垂下眼，“不过，我和戒律那是常态。门主你应该不止因为戒律告状来找我吧？”
罗成蹊展开折扇，干笑道：“师弟果然聪颖，那我就直说了，惊鹤四位长老中，只有你还未收徒了。”
“我是想，趁着今年门中招生，给你也招些弟子，给你那登玉台也热闹热闹。”
谢浮玉吃得高兴，连头都没抬，“都听门主的。”
罗成蹊耸了耸肩，折扇轻叩在他头上：“慢些吃，不够还有呢。”
过了段时间，谢浮玉身边便多出了几个小弟子，小弟子们叽叽喳喳，常年冷清的登玉台也多了些人气。
初时，弟子们是怕他的。
谁家师尊天天板着脸，一副拒人于三尺之外的模样，可相处的日常久了，弟子们便发现，师尊也是面冷心热的。
登玉台与虎溪月并不直接相连，弟子们在登玉台练完功，只能御剑回虎溪月，而连剑都拿不稳的入门弟子，便只能任命爬那锁链。
望舒长老有一回见了几名弟子爬锁链的场景，二话不说抛了叶舟载他们回去，后来，他窝在登玉台很长一段时间，为惊鹤门设计了一套轮转台，轮转台连接门中各处地点，十分便捷。
连向来看不惯谢浮玉的戒律，也不由对他口中这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有所改观。
他在惊鹤门四十载，而人间光阴流转，早已百年，他已将前尘往事封存在记忆的最深处，轻易不去触及。可有时，他望向窗边那一轮明月，也会在想昆仑关的风景。
唯一的插曲大概是他座下的一名弟子，因去凡界参加紫阳宫的婚礼时，意外暴露其魔域血统。
谢浮玉本想挽留，如今世道，魔域如行走的珍宝，那弟子资历尚浅，若不得惊鹤门庇护，恐会被有心之人抓去任其利用。
可那弟子出奇地倔，竟不顾他的阻拦，夜中出了山门，而与他同行的，还有剑英座下的两名弟子。
剑英叹了气，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意气用事，罢了，路上能有照应，也算保障。”
谢浮玉不语，他望向那道身影，隐约与多年前的自己相重合，他摇头苦笑，只叹命运轮回，竟也轮到他看着自己徒弟走了。
他本以为，惊鹤门会是他的归宿，他如今也算安定，和戒律斗斗嘴，给弟子们上课，帮素问试药，还能去馔玉轩吃甜豆花。
不过也有令人不快的事，惊鹤门置了琉璃梯，那是由琉璃金打造，沟通修凡两界。
惊鹤门中惟有这样东西是琉璃金制造，谢浮玉看不惯，但有关两界和平，他只能憋着。
好在罗成蹊似乎也不大喜欢琉璃金，除了这琉璃梯外，惊鹤门均是采用谢浮玉所制造的物件装置。
谢浮玉甚至产生了种错觉，好似真的能在惊鹤门呆到天荒地老般。
或许是天道看不惯他如此安然，夜里，伴着巡逻的弟子尖锐地喊声，“走水了！”
一场杀戮在门中蔓延。
寒月清辉下，遍地血色。
谷底天、揽萃峡、馔玉轩满地尸首，谢浮玉梦中惊醒，解决了几个爬来登玉台的修士后，匆匆御剑朝苍茫峰去。
谢浮玉赶到苍茫峰校场，满目尽是血色，他瞧见紫阳宫的人，他甚至瞧见了凡界皇室的士兵。
他忽地明白了，可此时并非探讨原因的时机。
士兵们仗着天罚咒的存在，毫不留情将长矛刺入门中弟子的血肉，几名长老殊死抵抗，紫阳宫派出的人多是狡猾，竟拿凡人士兵来当肉盾。
他们使出的术法攻击到那些士兵，又反弹回自身，素问喷了口血出来，愤愤道：“卑鄙！”
大火漫山遍野，轮转台几近成废墟，尸横遍野，昔日辉煌的惊鹤门成狰狞模样。
戒律抹掉唇边溢出的鲜血，瞥见谢浮玉在身旁，大吼：“谢浮玉！掌门在内殿！快去找他！”
“你们怎么办！？”谢浮玉刚解决了几个紫阳宫的修士，却被戒律一推，“啰嗦，这里不需要你！还不快去！”
谢浮玉无法，只得跌跌撞撞跑进内殿，内殿中坐了一青衣男子，正是罗成蹊，罗成蹊睁眼，见是谢浮玉，招手示意他过来。
谢浮玉浑不设防，走上前去，却被罗成蹊反手一掌定了穴，再不能动弹。
谢浮玉瞪大了眼，“罗成蹊！你干什么！快解开！！”
罗成蹊莞尔一笑，召出叶舟载着谢浮玉逐渐浮起：“叶舟，载着你的主人去到安全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内殿阵法开始运转启动，谢浮玉乍一见阵法，霎时慌了神，“山河同悲！罗成蹊！你为何要召此毁门阵法！？”
山河同悲，是为阵法覆盖下的方寸之地。阵法一经启动，所覆之地，万物不生，山河同悲。
若惊鹤门遭遇不测，唯有掌门能启动此阵，全最后清白而不落于他人之手。
谢浮玉蓄满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罗成蹊抬眼看他，叶舟漂浮在空中远去：“师弟，惊鹤门答应过你的师傅，要护佑你到最后一刻。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师兄！！”谢浮玉还没来得及喊出，阵法已成，只见以罗成蹊为中心，地面出现一道一道的金光蔓延至殿外，罗成蹊的身影逐渐化为点点星辰汇聚到金光中。
殿外的人察觉到，“这是什么！”
“不好！快撤！”可为时已晚。
剑英恍然抬头，门主启动了阵法，几名长老相视一笑：“有幸与你们几位相识，此生无憾矣。”
戒律叹道：“看来是没法再见闻影一面了。”
金光蔓延至整个惊鹤门，而后逐渐收拢，霎那间，地动山摇，在那轰隆巨响中，伴有几声仙鹿哀鸣。
万灵不复，山河同悲。
谢浮玉在那阵外，眼见得昔日辉煌的惊鹤门成一片废土。
落了雨，他又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旧故（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