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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新长(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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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关终年风雪,陆含璋这辈子是头一次来这。
十日前,他与谢浮玉登上昆仑山,昆仑山巍峨雄壮,却罕见人迹。
一路上,谢浮玉闭口不言,只闷着头往前走,只在偶尔会出声提醒。
于是陆含璋也只能惴惴不安。
他不知晓师尊的态度为何对他转变,他猜不到,又或许,只是他不愿往那一处猜想。
他们走到了一处悬崖。
陆含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师尊,前面是悬崖。”
“我知道。”谢浮玉停了脚步,难得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陆含璋也顺眼一些,他指向悬崖那边,“若我未记错,那边便是昆仑关,看到了吗?”
陆含璋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云烟雾罩间,隐约可窥雪山连绵,一砖一瓦却分毫未见。
陆含璋眨眨眼,不知该如何接师尊的话。
谢浮玉知他看不到,于是道:“御剑吧,跟着我走。”
师徒俩御剑穿过那雾气,寒风呼啸,身后正是雪崩,暴雪滚落,如浪卷残云声势迅猛,扑起层层尘烟。
雾气深处,还是满眼雪白,陆含璋扭头看着谢浮玉,谢浮玉目不转睛,陆含璋道:“师尊,您还记得路吗?”
“不记得。”谢浮玉回答的爽快,陆含璋迟疑道:“师尊,那我们现在……”
谢浮玉将舞来面庞的一捋碎发撩起,淡定道:“对,迷路了。”
“也不对,不算迷路。”谢浮玉打量着这浓雾。
“我们应该是被困在阵里了。”谢浮玉说着,化出叶舟跳到舟上,手中持剑划出道金光劈开雾气。
雾气被劈成两半,谢浮玉挑了挑眉,便见那雾气又自动合拢,与原样无异。
光靠蛮力强行破阵全然不可取,可偏偏谢浮玉的大脑对于这一片空白。
这几日,他隐约想起些东西,但都如雾里看花,瞧不分明。
他不免皱起眉,这阵并无明显阵眼,若茫然在雾中穿行,恐会迷失方向。
他默念法诀,为他们二人笼下一层保护屏障,金色的光晕流转,在雾中好不显眼。
“师尊?”陆含璋道:“师尊是找到可以破阵的法子了么?”
谢浮玉垂眼:“别催,我再想想。”
陆含璋适时闭了嘴,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三千指却亮了亮。
谢浮玉低头看去,喃喃道:“你感受到什么了么?”
三千指颤动的更加厉害了,随即挣脱了谢浮玉的手朝雾里某一处飞去。
谢浮玉抬起头,只愣了愣,旋即追了上去。
他一路跟着三千指在大雾中穿行,不知到了何处,三千指乖巧地飞回谢浮玉怀中,撒娇似的蹭了蹭。
谢浮玉勾了一边唇角,三千指带他们来的地方……
似乎是块平地,乍一看上去并无任何蹊跷之处,谢浮玉蹲下身,试探着拨了拨雪层,他摸到了一个硬物。
谢浮玉脸色一沉,双手把雪拨开,将那硬物取出。
是个拨浪鼓,看着有些年头了,鼓面损坏严重,手柄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
谢浮玉只觉眼熟,可他的记忆里,似乎是不曾见过这种样式的拨浪鼓。
他将手柄的冰霜拂去,蹙眉辨认那鬼画符般的字迹。
好半晌,他终于认出那是什么字,似乎是,赠侄儿楚小……后面的字看不分明。
那该是什么字?
谢浮玉盯着拨浪鼓出神,直到陆含璋唤他,方才回过神来:“师尊,你,你怎么哭了?”
“嗯?哭了吗?”谢浮玉抬手一抹,手上残留着泪珠,他眨眨眼,“你可曾见过这东西?”
陆含璋摇了摇头,“不曾。”
谢浮玉试着摇了摇拨浪鼓,就在霎那间,他听见了孩子的笑声。
他猛然抬头,可眼前是弟子关怀的眼神:“你听见笑声了没?”
陆含璋闻言,警惕地打量起四周,“师尊,此地过于诡异,我们先离开吧。”
可谢浮玉没动,他又摇了摇拨浪鼓。
再抬头时,徒弟不见了,他身在一间屋子里,落日半规,透过窗棱切割成星星点点洒在摇篮中,孩子的笑声似山涧玉珠般动听,笑闹着伸手要去抓那拨浪鼓。
旁边的妇人笑道:“谢七,这要是把小疏儿弄哭了,你可得把他哄好。”
同他模样一般的男孩眨眨眼,“哄就哄,哄我侄子我乐意。”
谢浮玉呆站着,窗边的玉兰开得正好,只是斜日余阳刺得他睁不开眼,待谢浮玉揉了揉眼睛时,他又处在那风霜中。
可鼓点仍未停。
还是他,从谢浮玉的面前走过,只是面色憔悴,他望着那拨浪鼓发怔,好半晌,他方才自嘲一笑,将拨浪鼓埋在雪中。
他不顾陆含璋关切的眼神,他退后几步,化出三千指,咬破手指,以血为引,阖目挥剑,将剑刃插入雪地一霎,风霜俱寂,他猛地睁眼,雪花飘落,湿了衣衫。
他回过头,只见那漫天风雪中站了一人,披了狐裘,可只一晃眼,那人又隐在风雪中。
“师尊!”陆含璋抱住几乎要晕倒的谢浮玉。
谢浮玉靠在他的怀里,勉强恢复了些许神智,他强撑着站起,拦住陆含璋伸过来欲扶住他的手:“无妨。”
他咬破食指,用力一挤,将那血迹尽数抹在三千指的剑刃上,随即拿起剑在那拨浪鼓的鼓面上画了一串符号。
待那图样成型,只见拨浪鼓发出金光,风雪骤停。
大雾散去,他们站的平台成了阶梯的最高层,往上看去,见宫殿仙气飘渺,巍然立于连绵山巅。
这处,即是昆仑关。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却见一人踱步而来,谢浮玉愣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那人先开了口:“谢韫。”
谢浮玉一怔,这名字实在熟悉,他下意识便要答应了,可话到嘴边,他顿了顿,改口道:“师傅?”
白泽抱着手,挑起一边眉:“这是记起了?怎么想着把他也给带来了?”
谢浮玉循声望向一旁的陆含璋,只摇摇头:“不是,隐约记起一些……但并不清晰,至于含璋,算是您的徒孙,带来看看也不为过。”
“您这些年还好么?”
白泽勾了勾唇角:“昆仑关已然闭关,你却来寻我,你这些年还好么?”
谢浮玉无奈笑道:“您把我送往惊鹤门,自然是知道惊鹤门的师兄们对我不薄。”
白泽道:“看来确实是不记得,你来找我想必不是叙什么师生情谊的,你应当记得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就直入正题吧。”
谢浮玉叹了口气:“直入正题是可以,但师傅,我们进去再聊吧?殿外的风实在大。”
白泽恍然大悟,瞥了眼一旁站在风口的陆含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我大意了,进来吧,这里倒是没变,我闭关这些年,也未再横加更改。”
说罢,便将谢陆二人迎入殿内,殿门随即合上。这殿中只立了六个铜人,铜人围坐一圈,神色各异,却有一个铜像通身焦黑,不知遭遇了何种变故。
谢浮玉打量起这铜人,白泽见状,解释道:“这是乾界六象神的铜人。”
谢浮玉抬眼,迎上白泽的视线:“您知晓乾界发生了何事?六象神也是当真出了事么?”
白泽悠悠道:“浮玉,这不是你该问的,早在从前我便说过,三界各司其事,互不干扰,本该如此,你还是没做到。罢了,莫说你,现在的两界,又有谁是出淤泥不染的。”
“好了,说正事吧。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恢复记忆?”
谢浮玉眨眨眼,“师傅料事如神……您?”
“你又忘了,我是白泽,白泽可知万物。”白泽笑道,眼神有意无意看向陆含璋那头。
陆含璋没来由心虚,借着打量殿内环境避开白泽的视线。
“你想起哪些了?”白泽道。
谢浮玉摇摇头:“不过是些零星的片段,我此来,也是为了另一件事,我想确认一些事情。只有师傅能帮我。”
白泽盯着他,眼神幽深,良久,白泽叹气,迈步道:“我怎么觉着我像个工具人?有用了你便来找我了。”
谢浮玉苦笑道:“师傅……”
白泽摆手:“罢了,也只是开个玩笑,总归经历了太多,你心中恐是有太多疑问,也罢,我确实能有让你恢复记忆的法子,但你能否承受得住?”
谢浮玉道:“无论如何,这都是我该做的。”
“好,随我来。”白泽引着谢浮玉走到一堵墙前,他按下一处按钮,暗门开启,白泽似是想起来什么,指着那门道:“这还是你给帮忙设计的。”
谢浮玉看了看门,并无太多印象,只能应和着白泽,“原来是这样。”
白泽见状也并未多言,只是……
“你就别进了。”白泽手一挡,拦住了将欲进门的陆含璋,白泽说:“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出来。”
陆含璋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眼睁睁瞧着师尊进了门,不见踪影。
自己无法帮上忙,索性便在这四处转转,这里毕竟是师尊从前生活的地方。只是,他看向那尊烧黑的铜像,那是魔域的始祖,离象。
自当年离象与其余五象一战,不周柱坍塌,离象身陨,魔域彻底关闭。
白泽在这里放的六尊神像,究竟意欲何为?
陆含璋垂下眼,前世的场景历历在目。
谢浮玉昏睡了十日,他在这里也呆了十日。
白泽抱了手打量着这徒孙,陆含璋被看得心虚,终于开了口:“师祖,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泽似笑非笑,静静看向陆含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