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秋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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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纷纷看向乌兰文竹，乌兰清音皱起眉，手上化出长剑，起身护在文竹面前，她说话时不疾不徐，自带威严：“紫阳宫也算名门正派，今日又是少宫主大婚之日，又岂容他人放肆？”
崔纻扫了她一眼，轻笑道：“本是大喜之日，我如今再来认亲，岂不是喜上加喜，清音宗主，您在心虚什么。”
“你！”乌兰清音的声线中带了怒音。
崔纻笑了笑：“二十年前，我与那时的竹西宗主相遇，一见钟情，她有身孕，我曾与她相约，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找她。却不料被兄长发现，打断双腿，囚禁园中再不许出门，也因此失约，更是错过了我的孩子。”
“文竹，那把‘松雪’，就是你的母亲乌兰秦筝所赠。”他不疾不徐开口，提到秦筝时，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崔纻！今日是秋儿大喜的日子！你莫要再胡闹了！”崔濡气得要把崔纻给推出去，可那轮椅竟纹丝不动。
堂上的宾客们目睹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皆在窃窃私语，谢浮玉坐在这一桌更是如芒在背。
“逢姨。”文竹拉了拉乌兰清音的衣袖，清音低下头，迎上文竹的眼神，文竹朝她安抚般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向场上诸人拱手。
“各位，今日之事，文竹无意打扰，打扰诸位雅兴，文竹先行赔罪。”她说着，端起桌前的酒杯朝在座的宾客一敬，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面面相觑，文竹饮罢，目光平静看向崔纻：“这位先生自称是我生父，文竹母亲确实是乌兰秦筝，而生父存疑，崔先生若想认亲，不如在婚宴结束后再与竹西宗单独联系，而非在这宴会上抢风头。母亲若在世，也会不喜您的这般行径。”
崔纻看着文竹，神情柔和，边上的崔濡低下头附在他耳边说：“听文竹的，等会儿秋儿他们就要过来了，你从前那么疼她，如今也不想看到她的婚礼毁在你手里吧？”
崔纻听完他的话，扭头朝门外看了看，见还无人影，却是一嗤：“大哥，我既然来了，自然不打算走，我作为她的二叔，自然要亲眼看她出嫁。”
“更何况，我还有未竟之言。”
众人正襟危坐，坐等这崔纻还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成王倒了酒一边抿着，一边打量着崔濡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他笑了声，声音不大，旁边的四皇子听见了，凑到他边上，按下声音道：“王兄在笑什么？”
成王道：“我笑紫阳宫自诩名门正派，却也搞窝里斗这套。”
“王兄何出此言？”那人好奇问。
成王看了眼崔濡，慢慢开口：“当年啊，他们家看中的正是崔纻，崔纻年纪轻轻能力出众，再加之又和是时的竹西宗主关系紧密，紫阳宫主这个位置，本该是崔纻的。”
“啊？”那人一头雾水，“那怎么会变成崔濡呢？”
成王道：“只说是当年崔纻与人私通，执行家法，按照他疼爱的侄女的命令给打断了腿扔在园子里，终身不得再出紫阳宫一步。”
“那他今日出来又是为了什么？是来给他侄女砸场子吗？因为怨恨？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那么和善的人，竟是个小肚鸡肠的。”那人嘀咕着。
成王却听了进去，这崔纻有破锁的实力，什么时候去认亲都行，为何偏偏选在今日成亲呢？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又听得崔纻那头再次开口，这一次，却叫了个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名字：“崔逢，七院曾经最优秀的暗卫，许久不见。”
念出这名字的那时，乌拉清音的脸霎时白了，文竹也锁着眉头，紧紧盯着崔纻，谢浮玉亦是神色一变，他震惊地看向崔纻，可又回想起那也崔涵秋从他房中出来的情景，谢浮玉的心中不由产生出一个猜测。
“崔纻！你今日来到底是做什么！”崔濡大喝，“今日诸位宾客都在，你有什么下去说不好吗？别耽误了吉时。”
崔纻顺势转头看向崔濡，微微一笑：“大哥既然慌了，那我就不说她了，便说说我这条腿是怎么没的吧？大哥，您应该最清楚吧。”
崔濡一哽，他视线回避：“有什么下去说。”
“下去？下去后就要继续被大哥锁在园子中了，到那时，大哥还有心思听我说么？”
众人围观这崔家兄弟，乐得吃瓜，还有些对当年事情有知情的人作出了解说，场面一时热闹不凡。
唯有谢浮玉这一桌寂寥无声，剑英当作无事发生，自顾自抿了口茶，戒律亦然，文竹和崔逢已坐了下来，良久，文竹方才启唇：“逢姨，他说得是真的么？”
“什么……”乌兰清音看向文竹，文竹抬眼，眸中是强忍的泪水。
“所有，他刚才说得都是真的么？”
“……”乌兰清音沉默良久，终于默不作声点头。
一滴泪滚落，沾湿了文竹的衣襟，她并不在意，反用袖子将眼角的泪擦干，却再不吭声。
这头的谢浮玉默默观察着他们，心中却复杂难言。他只知崔逢曾是紫阳宫的人，却不知她来自七院。
紫阳宫的七院，专门培养暗卫的地方，且是死士，为紫阳宫处理许多腌臜事，在七院的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鲜血，而崔逢，却成了竹西宗的宗主。
任谁听来，都觉讽刺。
可此刻，谢浮玉也说不上究竟是何感觉，上一世在这里的主角，是陆含璋。
是他被指认为魔域之人，受着堂上诸人的谩骂，若非他们全力保举，那些人便是真的想要生吞活剥了陆含璋。此时，谢浮玉平白生出几分庆幸，他环顾了一周，宴席的宾客中并无陆含璋的身影，他的魔域血统不会被暴露，上一世的悲剧不会再重演。
可一想到陆含璋，谢浮玉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一面是盼他别来，可私心里，却又觉得，这里的饭菜没有惊鹤门做得好吃，更没有在竹西宗时做得合口味。
他又后知后觉想起来，竹西宗的饭菜，是陆含璋做的。不知不觉间，他已然习惯了陆含璋的存在，也不知他此刻在作甚么，自己教给他的知识还记得几分，还有……
他是否也会想念自己……
堂上任它鸡飞狗跳，崔纻笑意盈盈，欲说不说，崔濡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就在他打算用强逼崔纻退下时，却见一个小厮神色慌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不好了，新郎官新娘子跑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皆炸了锅，崔濡神色一变，当即反应过来，瞧向崔纻时，崔纻仍是笑意盈盈，迎上他质问的目光，半晌，崔纻方才开口：“大哥，不要让秋儿成为下一个我。”
崔濡一愣，就在他晃神的片刻功夫中，成王早已抄起了弓箭气势汹汹往门口去。谢浮玉也旋即起身，他心中总不安稳，直觉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宾客们所在的会课堂在广场小楼上，出了门便是观景台，人站在观景台上，近可看广场弟子修习练功，远可观临仙百姓生活百态。可如今，广场上乱成了一锅粥，红绸被撕得七零八碎，伴着马蹄阵阵，映入眼帘的是马上身着红衣的两人。
眼尖的人一下认出来，那正是今日的主角，崔涵秋与楚江影。
“还愣着干嘛！拦他们啊！”紫阳宫的一个长老率先向广场上的修士们发话，那些弟子得了指令，却也不敢直接攻击，只敢朝马攻击法术。
“少宫主，你们这是何苦？”有修士苦口婆心劝道，崔涵秋没说话，只管策马奔去，那人一惊，不得不侧身避开。
崔涵秋拔下头饰上的簪子，反手扔向想要偷袭的弟子，未曾想另两名修士拉了灵绳，马儿闪躲不及，将将要倒地时，崔涵秋纵身从马上跃下，楚江影亦被逼得弃了马。
“秋儿！不要干傻事啊！”崔濡站在那小楼上，朝底下的人大喊，崔涵秋回过头，粲然一笑，只是摇了摇头，又继续去突破弟子们的包围。碍着对面的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少宫主，紫阳宫的弟子们只得无奈后撤，还试图和他们的少宫主打感情牌。
奈何少宫主与六皇子似没听到般，闷着头一门心思要往前冲，弟子们无可奈何，就在不断后退直至接近大门时，小楼上的成王却拉攻搭箭，他眯着眼，将目标瞄准了楚江影。
未等观景台上的人来得及阻止，箭射了出去。
崔涵秋耳朵一动，发觉到这暗箭，她下意识刹住脚，一个箭步拦到楚江影的身后，要为他挡下那支箭。
可楚江影似早有预料般，电光火石之间，他推开了大小姐。
下一刻，他的胸口被箭矢贯穿。
他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发出“咣当”声响，胸口不断渗出血迹，将原本的红衣染得发黑，他倒在地上，被崔涵秋接住。
“大小姐……”他气若游丝，撑着最后的力气从衣襟中拿出了密钥，一只手紧紧攥住崔涵秋，崔涵秋低下头，手中多了个硬物，是密钥。
“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到大小姐……”他再也没有力气，沉沉闭上双眼，豆大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脸庞，可他再无所知觉。
“傻子。”她低声骂道，却无人再回应。
大婚当日，逃跑的新娘抱着死去的新郎，心如死灰。
广场中的修士们停了攻击，面面相觑，如无主的木偶，纷纷看向小楼上的崔濡，小楼上亦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般的结局，而箭矢的主人，成王将弓递给小厮，顺手拿了帕子擦了擦手，动作算得上自然，可面上的神色也说不上轻松。
就在这静默的片刻间，谢浮玉似心有所觉，他转过身，堂上的客人们大都涌来了外头围观，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了寂静。
他对上了陆含璋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秋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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