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的师门都不正常》池鱼燕

43、绑定的命运

　　“你是说，我刚刚的话是假话？”

　　阎海瑛回到她才离开没多久的位置，单手捏着水杯，不动声色地问。

　　吴明艰难地坐直身体，往后靠在床柱边，她注意到就短短几十分钟，阎海瑛的头发又白了许多。

　　“不，你说的不是假话。”吴明用尽全身力气维持面部表情，不至于因疼痛太过扭曲，尽量淡定道，“但是你隐藏了很多东西。我都差点在瀑布里面死掉，我想知道更多的，你没有透露的东西，应该很合理吧。”

　　“这可不一定。你师姐心疼你，差点一剑杀了我。”

　　“你毕竟现在没死。”

　　“我明白。”阎海瑛嘲弄道，“等任唯醒过来，你们确保她不会再昏迷，恢复正常后，就会立刻杀了我，为你报仇。”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吴明定定地看着她。她眼睛里有非常明显的讽刺，威严、高贵地望着吴明。明明吴明坐在床上，位置要比她高一些，却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君王的压迫感。

　　“你的身体应该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吧。”吴明服了个软，率先说话，“小唯苏醒的那刻，你就会死。等你死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没人知道，连小唯都不会知道。你真的要背负那么多东西，让那些一直困扰你的随你一起进入坟墓吗？”

　　阎海瑛的眸光闪了闪，她有些心动。

　　吴明趁热打铁：“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向外人透露一个字，包括我的师门。但如果你希望我将这些告诉小唯，我会原封不动，一字不落地讲给她听。”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阎海瑛无意识地摩挲杯壁，陷入沉默。吴明看出阎海瑛在考虑，考虑她话中的真实性，和自己内心想要倾吐过去欲望的强烈程度。吴明安静地等待，放缓呼吸。

　　“你为什么觉得任唯醒，我就会死。”阎海瑛问。

　　吴明回答道：“因为……”她一时卡住，不知从何说起，理了理思路，才说，“你之前说得很清楚，毁掉瀑布。如果小唯只需要等待她体内阎年等三人的记忆消退，那为何要大费周章把阵法给毁掉。既然她无需做这个也能醒来，说明你要求我去做的，便说会给你带来好处的事。可是很明显，你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反而变得奄奄一息。”

　　“还有吗？”

　　吴明停顿片刻，盖着她下半身的被子抖了抖。她说：“点星皇族确实是有特殊能力，但不是回溯时间，是预知。”

　　阎海瑛站了起来。

　　这句话比过去她们之间讲过的所有话的杀伤力都要大。吴明只觉面前有一道风吹过，眨眼间，阎海瑛来到了床边，而吴明的脖颈被掐住，疼痛和窒息一起传来。她发现阎海瑛的手像某种金属做的，冰凉，坚硬，带有常人难以撼动的力量。阎海瑛俯视吴明的表情很冷酷。

　　接着下一秒，空气中炸开噼里啪啦的声音，阎海瑛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那只触碰了吴明的手现在变得焦黄一片，轻烟慢悠悠地飘荡在上方。

　　“你杀不死我的。”吴明镇定地说，“莫非你以为我会毫不设防地与你谈话？”

　　阎海瑛又回到她的座位上，语气平静：“不会。你可以继续说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在水下时，我看到了一个棺材，棺材里的人是阎年。她的脸很奇怪，我一方面确信她就是阎年，因为她长得和小唯一模一样，脸上也有那道史书记载的伤疤。另一方面，我觉得她长得又很像我。”吴明咳嗽几声，回忆当日的场景。

　　她平躺着，双手往上推，发现凭她现在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推不开棺材盖，便放下手，不浪费体力，保持冷静，趁棺材里的空气还足够呼吸时，想一想办法。

　　她突然发现，她的姿势，就是阎年躺在棺材中的姿势。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她看到了一个人的动作，随后自己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点星国的历代皇帝料事如神，除了回溯时间以外，会不会还有其他方法？

　　“我本来只是猜测。”刚刚发生的事像没有发生过，吴明语气冷静，“既然这一点确定了，后面的一些事就能随之推测出来了。阎年用预知看到了未来，她会死，点星国会灭亡。因此，她采用某种方法复活了你，想共同抵抗这个结局。不过点星国气数已尽，就算你重生，也无济于事。”

　　阎海瑛听了她的话，原本凝重的神情轻松了一些。待吴明说完，她竟微微一笑。

　　“不，你猜错了。点星国的气运，其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消失。”

　　吴明一惊：“什么意思？！”

　　“你太低估我们了。”她站起来，原地踱步，目光灼灼，“一个国家是否灭亡，单看有无被推翻是不够的，就算在世人眼中已经改朝换代，但只要未来能够复辟，短暂的沉息又有何惧！”

　　“可是——”

　　“年儿复活我，但人死不复生，逝者不可追，她知道！她把她的一小部分灵魂，还有我，与点星国的气运绑定。只要瀑布内部还有水流淌，点星国就不会真的灭亡，我便不会死亡，而她的灵魂哪怕微弱如萤火虫，仍会永远存留。”

　　血液涌上阎海瑛的面颊，她依旧苍白，依旧疲惫憔悴，那点红色不仅没给她增添半分气色，反而看起来更像回光返照的余晖。

　　“可是你背叛了阎年。”吴明望向房梁上未曾消退的湿痕，和旁边干涸的部分相比，颜色要深很多。“水要流尽了。”

　　阎海瑛的脚步停了下来，“是的。我受不了了。你知道水底有多安静吗？让人难以忍受，我受不了那种孤独，我……我始终不是真正的……阎海瑛……我对不起阎年，我放弃了，我只想出去，我销毁了她，连同为她做的那两个玩具。”

　　回荡于房间中的声音变得空洞。

　　“云丰州的城主一直以来都是点星国的旧人，她发现我太晚了……我已经把阎年做成了任唯。本来还有退路的。我过去只是以为我的命与点星国绑定，那天我才发现，是我的所有。我崩溃了。我命令城主改掉点星城的名字，搬走皇宫，毁掉瀑布。前两个她都做到了，最后一个无论如何她也办不到。”

　　“你知道为什么吗？”阎海瑛问，嘴唇在颤抖。

　　吴明小心地说：“因为那个人……必须拥有点星皇族——不，和点星皇族有关系。”

　　她是任唯的师尊，任唯体内有阎年的部分灵魂。

　　“你说对了。”阎海瑛说，“当时世上唯有我能做到。我去毁掉瀑布，就是杀死我自己。我的力量与气运绑定，还没完全毁掉瀑布，就会因修为消失而被迫停手。”

　　故事讲到这里已接近尽头。

　　阎海瑛的嘴唇动了动，还想继续说，但她身体一软，突然间重重倒在了地上，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给……”她耗费所有力气向吴明摊开手，吴明也不顾身体还痛不痛了，掀开被子，几乎是滚下了床，去拿她手中的东西。

　　“这里面有我给她写的信……给她看……还有一个雾非目，可以消除记忆……她，她可以选……”

　　阎海瑛的声音越来越轻，她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吴明呆呆地捏着那枚储物戒。她应该是要为眼前这个人的死亡而哀痛的。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不管是敌是友，总会带来伤感，可她脑海里盘踞着阎海瑛死亡的含义，很大程度上驱散了阎海瑛死亡带来的情感。

　　阎海瑛死了，说明点星国再无力回天，那阎年……还有小唯……

　　吴明跳了起来，飞奔出房间，唰地拉开隔壁的门！

　　隔壁房间床上躺了好几天的人缓缓坐起来，脸上空白一片。她的头很疼，是脑海中塞了太多东西导致的，过多信息在这一瞬间传递给她，以至于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任唯？

　　还是阎年？

　　有关任唯的记忆太遥远了，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一生和其余两个人的经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小唯！”

　　有一个人在呼唤她。

　　她循声望去，热烈的阳光下，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靠近。

　　然后轻柔地，擦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