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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时婉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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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与时漱雪所想的不谋而合。她人远在淮乡,却不是对平京和时府的事情一知半解。
既然看似平庸的时二尚能做到,没道理苦读诗书的时三却通不过。
她又自然而然地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素白衣衫坐于烟火中的读书人,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是时二做了什么手脚,抑或是时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想到宁携玉方才的嘱托,时漱雪心下有了思量。
“来了来了。”正安静着,小杏已经捧着几件银质的首饰走出来。
见她手上动作,见春生怕这些个镶金带玉的贵重发饰磕着碰着,连忙伸出双手接过。
“这,太贵重了大娘子。”见春看着一捧的银饰,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抬起水灵灵的眼睛望向时漱雪。
她是在等时漱雪收回赏赐。
时漱雪则弯起眉眼,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
“今天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容易就从后门进来。”
“我还有事想要继续麻烦你,就当是我提前支给你的微薄报酬。”
她微微前倾身子,手虚掩在面上,压低了声音道。
“我想请你把我下午出府的事情告诉魏茹,让她以为你已经得了我的信任。”
时府明面上是时大人的府邸,其实掌事大权多握在魏茹手中,一针一线都听她调动。
只是手下的人一多,心思也很不是可以轻易抓得住的了。
魏茹大概还不知道,她手下人有几成是听命了大娘子的。
他们有些是认识知道大娘子或先夫人,有些则单纯是因为手头缺银子,微薄的月例不够支撑他们的生活才寄身人下。
时漱雪七年前就离开时府,这几年里时府换了主,下人许多也随着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批,能见过时漱雪的愈发少。
见春是为数不多真正见过时大娘子,并且不是因为银子选择跟着时漱雪的人。
这些她很少和其他姐妹提起,所以当环儿听到见春要把这么多钱都送给自己时,她的嘴张得几乎可以吞下一个完整的拳头。
“你别这样。”见春无奈地对她笑。
“你都要给我吗?这么多!”
“……妹妹,你没有想过攒起来,以后就不用再在这里继续为娘子周旋卖命了!去做点别的什么清闲一点的——”
“哪有这么夸张,”见春嗔她,瞧她还是一副听不进话的模样,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不是急用嘛,我又不急,而且我也不想走,我走了谁来替娘子做事?”
“这么多钱……”环儿垂眸,声音也小了下去。她看着见春坚定的神情,还是把后面那句“还替她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做什么”吞了进去。
未到年前,时府已经张灯结彩,红金交映的浑圆灯笼从驻守着擦得分外蹭亮的石狮子的正门一路高高挂起,一直延伸坠到后院深处。
下人行色匆匆,步履不停,连带着时漱雪院里的东西都晚了好几回。
小杏每每想去找管事的一顿敲打,只是无一不是被时漱雪拦下,哄她消消气。
时繁祚虽然明面上对魏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是时蕙毕竟是他最大的公子,再怎么生气也在那天的一顿狠话中发干净了。
何况这位二公子还是家中唯一一个生徒,一眼看得到有点仕途和名望的。
下人都不是白吃饭的,自然也知道时二公子还得大办,办得轰轰烈烈,风风火火。
时蕙也在魏茹领着下人紧锣密鼓的排布中赚足了面子,当日冠者身穿大髦,头戴梁冠,春风满面地接受席上高官众宾的夸赞和恭维。
时蕙一扫四方,旋即挑衅地对席中一身素锦的时漱雪扬了扬下巴。
小杏斟茶时瞥到他的举动,不禁不屑地轻嗤一声,时漱雪则握起浸得温热的杯盏朝他敬上。
毕竟今天有人没能事事如愿,心里必定不大痛快。
果不其然,时蕙登时扭开了头。
时繁祚嘴上不说,院子里也是一连几夜的灯火通明,醮礼时手上生了厚厚的一层汗,蹭得银色透亮的高足杯灰蒙蒙的反不出光。
冠礼行完后的时尚书无疑是高兴的,破例在晚膳上多喝了好几杯,整个正厅充斥了浓郁的麦米酒香。
“这才多久,蕙儿都长大了,我还常常梦着你下学后跑着回来见我,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魏茹本还笑着,说着说着就要声泪俱下。
时繁祚也就着她继续:“长大了,也要学会照顾家中姊妹兄弟了。”
时蕙笑着连声应是。
“正好快过年了,今年好事成双,府里又难得过了一个团圆,辛苦夫人要好好操持。”
时繁祚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话头转了个弯就对着一旁的人看去:“漱雪,你往年在淮乡就算了,今年在平京过年,去宫中领宴你是推脱不得的。”
此话一出,场子显而易见地骤冷下来,拉着时蕙非要他陪着尝半口灞陵酒的时婉霁没了声,目光都直直落到时漱雪身上。
时漱雪闻言搁下手中的银箸,感受到几道熟悉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颔首回道。
“是……阿耶,只是我从未参与过入宫领宴,还不知其中流程,本想等大家都忙完了,明日再前往请教。”
话音方落,魏茹就夹着几分讪笑道:“漱雪一直身体不太好,一向都是不参加这些事情的,不如今年也——”
“那像什么样子?”时繁祚打断她,“哪有人回平京第一年就告病在家的,不说外面,圣人会怎么想我们时府?”
大概是想到几日前的事情,时繁祚神情微微沉下。
“我记得往年婉霁在领宴一事上出力不少,不如就让漱雪在婉霁那里学一学。”
时婉霁见时繁祚吩咐,只能诺诺应下,也没什么再馋那盏酒的兴致。
回院时时婉霁有些闷闷不乐,时蕙逗她也没有多大反应。
“好了,不就是教个礼仪吗,你真的不想的话随便教教就行了,反正又不是你要去领宴——”
“蕙儿!”魏茹沉声打断他。
沉默了一日的时茝这才摸着空出声:“四妹,大姊来找你时你要好好教,这事不只她一个人的,要是领宴那天出了什么差错,你和整个时府全都逃不了干系。”
“得了吧,就显着你一个人。”时蕙忿忿,兀自走到前面,拐回自己的小院。
时茝不予争辩,也随着无言离开。
“也别不开心,”见二人离开,魏茹捏了捏时婉霁的脸颊,小声地对她说,“她那诰命就是圣人看在她那走了的娘随便给她的,哪能比得上你真才实学的。”
“真才实学有什么用,”时婉霁瘪着嘴,发髻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有就是有,我没有就是没有。”
“凭什么她一个待在乡下养病的能有,我日日练琴学诗却没有!”
“好了!小声点!”
魏茹神色晦暗:“你哥哥说得对,这礼要好好教,但如果她领宴时不是礼节出了纰漏,那也就不干你的事情了。”
时婉霁闻言一怔,看向魏茹。
一夜多梦。
翌日,时婉霁方才洗漱梳妆,外面就传来丫鬟问好大娘子的声音。
身侧的妍儿见状,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象牙梳放回妆奁之中,一声不敢吭。
倒也不是四娘子的脾气有多不好,相反时婉霁平日对院中下人都是礼遇有加的,只是惹主子不悦的事情,丫鬟能不做就尽量不做。
正默着,时婉霁已经若无其事地离开妆奁。妍儿急急跟上去,在时婉霁停下的同时,朝着前方缓缓而来的时漱雪福身。
“大姊。”时婉霁微一福身,被时漱雪颔首免去。
“四妹早安,我生性愚笨,这几日恐怕还要多麻烦你。”
小杏其实不太明白时漱雪为什么非要到四娘子的院子来学领宴的礼仪。
毕竟娘子自己亲口说过在淮乡时闲来无事她就已经学了平京贵族高门的礼节,而四娘子看着纯良,其实也是魏茹的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是时漱雪听到她的困惑后一个劲地朝她打哑谜,她直到今日的教学结束了都不明所以。
离开时婉霁的小院后二人走在时府的后院内,小杏颇为不自在,那三人本是一家,四娘子的院子也理所当然紧连着魏茹时蕙和时茝,走在这里莫名令她生出一身羊入虎穴的感觉。
时漱雪却悠然自得,依着记忆和早上向见春的询问走,左拐右拐过鹅卵石铺成的观景道路,一个修长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拐角,将后头的美景尽数遮挡。
时茝见到来人时一顿,马上就要让路,时漱雪却只是盯着他的动作,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发现了这件事后,时茝面带不解地望向她,启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时漱雪闻言将目光从他素白瘦削的手上捧着的那卷书卷移开,与他对视:“我看你很眼熟。”
时茝一时哑然,半响才回道。
“大姊,我是时茝。”
“噢——三弟啊,”时漱雪朝他弯弯眼睛。“我好像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时茝心中开始回想起自时漱雪回府后的几场府中夜宴。
“我一向不大爱说话,大姊可能不大记得我。”
“嗯,确实略有耳闻。”时漱雪就着他的话接下去。
“我还听说了三弟丹青极好,恰巧我在淮乡苦于找不到良师,不如三弟教教我?”
好长的一通话,时茝听得云里雾里,小杏却终于明白过来了。
平白无故来到魏茹的院子这里显然容易被她的下人发现,难免可疑,娘子就是想要借着在时婉霁那里学礼仪的由头光明正大来探时茝的底细,完成与宁世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