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金蝉脱壳 ...
-
说话间，后头来了位僧侣，因手中抱着半人高的经书，未注意到前路。
而许捷恰巧站在了路的中间。于是，便直直撞到了许捷身上，经卷霎时掉落一地。
“施主，不好意思。”僧人低头连连道歉道。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许捷微微笑道，“没事。”说完，又弯腰帮那僧人拾起地下的经卷，边拾边用手掸道，“都是些珍贵经书，师兄可是往哪儿送？”
僧人有些意外，都是些手抄书，他却能一眼瞧出珍贵，但也未纠结太多，老实答道，“往内院送去，今日天气放晴，遂拿出来晒一晒。”
柳如意神色淡漠，样子却是有些认真，问道，“如此折腾？为何不直接在藏经阁那块腾晒？”按理说，经书一般是放在藏经阁内，但藏经阁又坐落在寺庙的最北边，离着南边的内院有着好长一段距离。如此麻烦，不废人力地往这里搬，又是什么说法。
僧人笑了笑，耐心解释道，“这些都是历代住持们手抄的经书，不过或多或少有些‘瑕疵’，或是未达到住持们心中期望，或是其后头造了本绝佳的，或是受心境影响……故，最多也只能算是个残本，遂也就不太适合封存进藏经阁。不过，这又都是些长老们亲笔所写，虽非终本，但亦有极深佛学造诣，加之，藏经阁内经书有限，借阅极其严格。因此，这些经书，便也就放在前殿，供僧众日常临学所用。”
前殿正筹办着法事，自然不适合晾晒经书。
而两地又隔着不远，拿到此处，倒也不稀奇。
许捷听着，望着那僧人，心里感慨倒是个实诚的人。突然想起柳如意让其拿上的手抄本，眼神一亮，无人打搅，又都不是滑溜头，不正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吗？
于是，他边说，边迅速自怀里取出那本手抄经，“前几日，我承某机缘，得了本胡计长老的手抄本佛经，烦请师父帮忙看看。”
那僧人恭敬地将手抄经接了过去，道，“是老住持的笔迹。不过应该是住持早期的手抄本。”
小和尚探出个头，抬眼看了过去，确是老住持的笔迹。
“早期？”柳如意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眉心一蹙，疑惑地向那僧人看了过去。
僧人解释道，“这楮纸，老住持早就不用了，都是用的这种简单的麻纸。”说着，视线移向其手上捧着的经书，“喏，这上面的几本，便是老住持所抄的经书。”
闻言，柳如意自僧人手中取了本手抄书。果真字迹别无二致，就连落笔细节也是一模一样。
粗糙的麻纸，膈得手指微微发麻。
既然胡计已不用楮纸，那佛堂内的那本楮纸《金刚经》抄本，又该作何解释。
许捷立于一旁，脸上亦漏出犹疑之色，好奇道，“这楮纸不是最是耐腐吗？为何胡计法师不用了？”
僧人微抿着唇，压低说道，“老住持说，楮纸虽好，但不如麻纸简单纯粹。若是过于依靠，恐乱了分寸、失了本心。”
柳如意听了这话，眉头簇得更加厉害，心似被突然揪紧一般。
用楮纸抄书，为何会失了本心？胡计到底想说什么？
涌动的风让柳如意的袍角上下翻飞。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柳如意觉得心也被这风拨动地如擂鼓一般。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佛者，慈悲为怀。已己身渡众人，便是佛者初心。胡计口中的“楮纸”若是暗喻，又究竟代指什么呢？能令长期修道的得道高僧失了初心。
柳如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拽紧衣角，仿佛抓住浮萍一般，不肯松手。
这里头，她定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咚……咚……”古刹中传来几声雄壮的钟鸣之声。
柳如意似被惊动了一般，身躯微微地震了一下，抬起头，目光越过古刹佛宇，落在了高处的佛塔之上，正是抄经阁。顿时，其眼神变得锋利，“胡计法师一般是在哪里抄书？都是在寺中吗？”
僧人被柳如意眼神吓得一愣，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在寺中。这些经书，都是在抄经阁中拿出来的。”
柳如意沉默了会，“那他可时常会出去段时间？见不着人影？”
小和尚在一旁听得认真，恰又因其在寺庙内活络，喜欢串东串西。
前头，光听着了，好久也未开口说话，如今，刚巧有个问题，问到其头上，赶忙插话抢答道，“倒是没有。老住持一般都在京中开示，都是当日去、当日会，而且，老住持腿脚不便，所以也不怎么出远门……”
不出远门？那长公主府内的那本《金刚经》手抄本，又是哪来的？难道真的是那人模仿之技炉火纯青，就连神韵也临了去？
柳如意仿佛陷入无尽的茫然和质疑中。
突然，那僧人似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老住持每月倒是会闭关修习段时日。”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每月几日？”
“每月十五始，长三日，十八终。”
柳如意眸色重重，和长公主的礼佛时段完全重合！
如此一来，佛堂内出现胡计法师的《金刚经》手抄本便不奇怪了。
每月十五，长公主秘请胡计法师前去抄经，而为了避免被发现，胡计则对外声称闭关修习。
可僧人抄经，本就是习以为常之事，为何要如此悄摸进行？而长公主为何又要装出一副吃斋念佛的样子？
柳如意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外头日头真好，重重叠嶂遮住了光，在地上打下一道长长的暗影。她立于艳阳之下，试图努力将藏在暗处的东西往外扒。
后院香客不多，几人过来便是格外注目。
只见一僧人自怀中拿出把钥匙，“咔嚓”一声，将门推开，浓烈的日晖顿时破门而入，洒满整个屋子，渡上了层暖暖的金光。
柳如意忽想起教坊司内那间落锁的房间。一个大胆的念头自心底油然而生。
那几日，昭华长公主或许在教坊司。
昭华长公主以礼佛自称，给众人先入为主的观念。这样，若是在外头，她偶然被别人撞见，那人也会被之前脑中的错误信息误导，认为只是身形相似罢了。
待三日结束后，昭华长公主又趁着夜深冷静，偷偷自密道回到府中，与佛堂内的胡计法师换过来，装成礼佛的模样。
当真是好一手金蝉脱壳。
而作为替身的胡计法师，不甘心被昭华长公主随意摆弄，遂起了杀心。
因早已摸清昭华长公主回府时辰，便提前在香炉内投入曼陀罗香丸。
回府后昭华长公主，在假装礼佛时，因吸入曼陀罗香，暴毙身亡。
佛者五戒：第一戒，不杀生。
亦有佛言：若比丘，故自手断人命，持刀与人，叹誉死，快劝人……是人故夺命，波罗夷不共住。
佛者，理应慈悲为怀，不可杀人，不可害人命。胡计法师在害死昭华长公主后，心里不安，无法承受佛法及德行的多重压力，遂突然离世，这也便有了其与昭华死亡时间上的一前一后。
“胡计法师法体今日茶毗？”因来时，顺耳听了一香客说了嘴，问道。
僧人双手合十，点头道，“阿弥陀佛。”
柳如意本想去看看死状，探查些线索，但听此一说，现下时机，怕是不合适了。遂又与几人聊了会，便辞了去。
寺外，早已候着一马车。
忽然，马车的车帘被掀起，青衣探出头，望着刚出来的柳如意，招手道，“大人，这儿。”
柳如意、许捷对视了眼。
随后，柳如意先行伸手作揖，“许少卿，我先过去了。”
许捷抬头看了眼天，天色已是大亮。古刹也早已隐没于苍茫的远山当中，霞光映在其上，殷红如雪。
只听空中一声长叹，一声“好”字满是愁绪。讷讷的，在空中击起一计闷响。
柳如意神情微动，垂下眼眸，也没多说什么，掀了帘便上了马车。
甫一上车，青衣便笑盈盈地对柳如意说，“果真如大人所料，胡计法师住处藏有曼陀罗香丸。”
柳如意点头，又将衡灵寺的所见所闻及猜想同青衣说了。
只见青衣皱了皱眉，“可那日殿前内侍说，昭华长公主只是在佛堂中晕倒，尚有气息？“”
柳如意眸色闪烁，“或是失了手，估错了剂量。后，发现昭华未死，又起了杀意？”
青衣摇了摇头，她也略懂医理，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若是胡计擅岐黄之术，懂药理。那么，这种入门的配比，简直是小菜一碟。且，就算是出错，算错配比，佛堂内还燃着木炭，温度高，自然加速体内血液循环，长公主更应提前毒发身亡。又怎会到寅时被人发现还活着呢？”
又道，“而且，凶手又为何自寻不便，用两种毒药呢？”
是啊，经这么一提醒，柳如意反应过来，自己长期陷入茫然之中，被这三言两语竟障了目，将案件想得过于简单。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金蝉脱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