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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抽离 ...

  •   无法将人彻底击垮的事,

      并不会真的使人更强大,

      只是让人学会了沉默。

      累久了,安静成了最好的修行;

      疼久了,连哼一声都显得矫情;

      怕久了,黑暗里的独行也自在。

      成长,是把委屈带着笑容咽下去,

      微笑,假装坚强隐藏起真情实感。

      坚强,是成年人生存必须自带的基本属性。

      铠甲,是必须抵御七情六欲带来的护心咒。

      在成长中掉落的花瓣,淬炼在我的血液里,

      我将会用尽一生去铸造人生的遗憾。

      ——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了。”

      于浅浅的手机屏幕上,是母亲刘萍的几十条未读信息。

      于浅浅经常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被母亲刘萍的视频电话吵醒,无论解释过多少次,她总是会忘记,她们有着12个小时的时差。被吵醒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有时候因为看中了一件衣服在秒杀叫她帮忙买;或者是听说了某个城市发生了枪击案件,问她是不是住在那附近;后来更是慢慢发展成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理由,比如会没头没脑地打来电话,问于浅浅是不是偷偷做了代购,认为她偷偷回过国;或者突然就一口咬定于浅浅瞒着她做了网红,赚了钱在外面挥霍。于浅浅的手机长期静音,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没头没脑的午夜电话。接完凌晨的电话,母亲刘萍可以安心,而她,却要睁眼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凌晨 3:47,手机微信。

      刘萍:刚刚有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是你吗?

      刘萍:好几天没有收到你给我报备,在做什么?

      刘萍: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有那么忙吗?

      凌晨 4:05:

      13个未接语音来电。

      刘萍:怎么不接我的电话,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刘萍:你是不是把我屏蔽拉黑了?

      刘萍: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了。

      ……

      早上刚睁开眼睛,于浅浅就回复了母亲刘萍的信息:“妈,我们有 12个小时的时差,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睡觉。”

      刘萍说:“我岁数大了记不住,记不住事,偶尔打打电话怎么了?再说了,你睡觉怎么不能接电话?你手机怎么能静音?你知不知道我联系不到你有多着急?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接我电话!还有把你室友的联系方式也给我一份,我以后找不到你的时候知道联系谁。”

      于浅浅说:“我的都是外国人,他们不说中文。”

      刘萍说:“那把你老师电话给我一个。你得让我知道如果你出了事要联系谁,国外多乱啊,我看新闻隔三差五的就是枪击案,你现在一个人在国外,都不知道妈妈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什么事。我吃不好、睡不着都是为了谁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呢?妈岁数大了,可经不起这样的惊吓。我给你打电话还不是因为我关心你?再说了,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我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于浅浅问:“那你接了吗?”

      刘萍:“什么?”

      于浅浅:“那个陌生电话,你接了吗?”

      刘萍:“我没接啊,我也不知道是谁打的。”

      于浅浅:“没接你怎么认为是我打的?”

      刘萍:“我以为你从国外打来的,问问还不行啊?”

      于浅浅:“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电话?我们不都一直是微信联系?”

      刘萍:“那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手机不在身边呢?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一点都不理解一个当母亲的心呢?担心你还担心出错来了?”

      于浅浅实在是不想要争论下去,这样的对话内容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持续。母亲刘萍总记不住她所在的城市,也记不住她大学的名字,更记不住她的时差,她能记住的就是女儿在国外,一个人住着一室一卫带衣帽间和浴缸的公寓。

      于浅浅说:“我最近的课很满,期末考试要复习,真的很忙。我要去上课了,还要准备结课后的研究生申请材料。你有事可以给我留言,我看到了会给你回。”

      其实一直以来,她的手机里,静音的只有母亲刘萍的对话框。

      U大的国际学生交流中心,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国际关系交流会。不同国家的政治关系能够很好地体现在每一个留学生的相处模式上。就比如,俄罗斯的留学生非常喜欢和中国留学生交朋友;日本的女留学生喜欢三五成群地围着任何一个高个子的男留学生发出满是崇拜的尖叫声;如果看到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然后再放声大笑的,十有八九是韩国人。还有那些对女性粗鲁,眼神不友善的,是一些仍然保留陋习的“头巾”国家的留学生。在这里,每个人不仅仅代表他们自己,还代表了自己国家的文化和素质。

      这天的上课内容让于浅浅感到有些不适,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对女性的恶意是不分国界的,这个世界对女性从来都是不公平的,而真正敢反抗的女性并不多。

      国际文化课上,教授播放了一部纪录片,讲述的是吉尔吉斯斯坦的抢婚陋习。镜头中,一个男人带着家人和朋友在街头强行把女孩拖上车,女孩从挣扎、反抗、哭泣,再到绝望地看着父母收下彩礼后低头认命,穿上婚纱成婚的全过程。

      原本以为课程会围绕不同文化展开讨论,但当她看到讲台上的教授,用母语笑着与几位男学生兴奋地交流时,还有那恶意的凝视和不怀好意的笑容,那种恶心感攫住了她的胸口,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光是看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内容,恶劣的灵魂没有年纪和宗族的区分。

      纪录片播放完后,教授问:“所以,看完这部纪录片,你们的感想是什么?”

      一个男同学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舔着嘴唇感叹地说:“老天,这可幸福了。”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同学附和着:“可不是嘛,太刺激了,我也想被这样抢走一次?”

      教授说:“是啊,这是一种很有趣的文化。”

      “有趣?幸福?”这几个词像是一块带刺的石头,砰的一声砸进于浅浅耳朵里。

      纪录片的导演很显然是知道男人抢亲的计划,在没有被抢亲以前,女孩几次出现在镜头里。她穿着朴素的墨绿色上衣,每天下午固定时间到街口提水,友好的和路过的邻里打招呼,她的眼里闪烁着十四五岁女孩对未来憧憬的光亮,对抢亲的男人也是再不同不过的友好。然而抢亲的男人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女孩主动与他说话,就是在暗示着想要交给他。正是因为那次简单的友好,成为女孩噩梦的开始。男人决定抢亲,和家人朋友商量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叫上三个朋友和一辆破旧的轿车,等在女孩的必经之路上。

      第二天,女孩依旧是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路口,提着笨重的铁桶,打算到村口的井里提水。在看到男人带着几个人朝着她走来时,便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旧水桶被她慌张的扔在地上,转过头拼命的朝家的方向狂奔。男人带着几个朋友在后面追赶,其中一个朋友开着破旧的轿车,很快超过了女孩,将她堵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几个人无视女孩的反抗和求饶,干净利索的将女孩塞进了车里。女孩朝着家的方向拼命的呼喊,路上不乏有看热闹的人,几个老男人坐在路口的树荫下乘凉,旁边几个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一旁,脸上还挂着微笑。女孩的家人听到了呼喊声,从家里追了出来,跟随着破车扬起的尘土,一路追到了男人的家里。女孩的母亲起初极力反对,拼命撕扯着婆家人准备的嫁衣,直到看到对方准备的彩礼和强行套在女孩手指上的金戒指,慌张破碎的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但一旁的女儿还在拼命想要挣脱手上的戒指。可最终,母亲和婆婆生拉硬拽地为她套上礼服,一旁同为女人的嫂子甚至还在劝她认命,说:“这就是所有女人要经历的事情。”

      在这个纪录片里,于浅浅看到的是绝望,是冷漠,是令人唾弃的不平等。这种光是看着就令人感到窒息的陋习,在他们的眼里竟然只是轻飘飘的“有趣”和“刺激”?

      这不是文化差异,这是对生命、对自由、对女性尊严的嘲讽与践踏,在这些人的眼里,女性似乎与牲畜没有区别。而在这个课堂上,女学生的感受也同样在忽视。

      于浅浅喝了一口手边的可乐,想要压一压心口的那份恶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事的心理,实在是不想要惹麻烦。这些只有几百年历史国家的文化,来自这些国家的留学生,他们毫无规矩的上蹿下跳,在于浅浅眼里跟进化尚未完全的尚未进化的马喽没什么区别。人和猴儿没有什么能沟通的渠道,更何况礼仪之邦的人,对待很多事情大多也都是先礼让三分。对愚蠢的事情退让,“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道理,老祖宗以前就说过。

      微微侧头,于浅浅的眼睛就落在了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同学身上。她们周身上下只有眼睛被露在外面,黑色的纱料隐藏了她们的年纪,从头到脚包裹的掩饰,但从身形上判断,这些人应该和视频里的女孩年龄差不多。于浅浅在她们几个人眼中看到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恐、有害怕,也有不敢抵抗的无力感。

      于浅浅想:“她们的人生也是这样的吗?”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的男生们又开始起哄:“如果我能被富婆抢走,我愿意!”

      教室内哄堂大笑,包括那个教授。

      于浅浅意识到,此刻发生的一切,已经不单单是对一部纪录片的讨论,而是对班上所有女性的同学存在的一种蔑视。刚刚黑纱女孩们的表情像是一撮迸溅的火花,一瞬间点燃了她华夏血脉的正义感,更何况她本就是个东北人,不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那是东北女孩骨子里的东西。

      于浅浅说:“认真的吗?很有趣吗?”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前排的几个男同学转回身,眼神轻浮的看了过来,像是打量商品一般目光在于浅浅身上游走,无礼又低劣。

      教授这才意识到问题,连忙上前打圆场:“于浅浅同学,何必这么认真呢,不过是一部电影而已。我们只不过是在讨论这部电影。”

      于浅浅说:“纪录片的意思是什么?是镜头中的每一个情节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个女孩是真的被掠走、被强迫嫁给那个人!教授,你将这种随意践踏他人人生的陋习放在课堂上播放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这样的陋习是一种文化?你觉得随意操控别人的人生是一种刺激?我告诉你,这种行为在中国是违法的!你在国际学生课堂播放这样一部纪录片,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可前排那几个男生依旧面带轻浮笑意,用他们的母语窃窃私语,随后不屑地望向她,好像她是个闹剧的主角,其中的一个男同学甚至朝她吹了个口哨。而讲台上的教授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身旁的一个俄罗斯留学生,扯了扯于浅浅的袖子,低声说:“嘿,冷静一点,不过是一个电影,干嘛这么认真?再说了,这又不是你们国家的事,你这么激动干嘛?”

      于浅浅毫不客气的甩开他的触碰,低头给了他一个蔑视的眼神。

      这些人或许应该庆幸这是在国际留学生中心,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于浅浅不冲上去给他几巴掌,恐怕都对不起自己“原产地”留下的价值观。只不过在这里不行,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个人,也是祖国的文化和修养。她可以是别人口中的疯子,但她的祖国绝对不能因此而被一群蠢人诟病。

      教授先是用母语对那个男孩说了什么,随后又用英语解释:“是啊,于浅浅同学,你冷静点,我们只是想了解其他国家的风俗,没有要冒犯谁的意思。”

      于浅浅说:“一群浑蛋!”

      于浅浅越想越气,抬腿狠狠的一脚踹在桌子上。铁质的桌腿和光滑的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原本窃窃私语的教室里瞬间安静。刚刚还洋洋得意的几个男生立刻噤声,于浅浅甚至从他们眼中捕捉到了那一丝怯意。那种欺软怕硬的人性,此刻在他们的脸上具象化,或许在他们的文化里,还从没有遇到像于浅浅这样暴脾气的女人。

      于浅浅回头看了班里其他的女同学,本以为话都被她说到这份儿上了,多或少也应该有个人回应。想着有了自己做出头鸟,最起码也会在她们眼中看到些许共鸣,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点头。可她看到的却是匆匆避开的视线,这些女同学对她刚刚的强出头,像是瘟疫般避之不及。环视教室一周,整个教室里,似乎只有于浅浅一个异类,其他的同学都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又或者是一副看戏的表情,于浅浅看上去像个笑话。

      有些人,受委屈的时候希望有人替他们出头,却又在风暴来临时悄悄后退,生怕引火烧身。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他们既希望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同时也希望承担的风险最小代价。错误可以推给别人,功劳却必须有自己一份。

      人性,是这世界上最脏的东西。

      教室里的气氛实在是压抑,空气稀薄恶臭,于浅浅实在是待不下去,索性就着这份冷漠离开了教室。

      微信意料之中的收获了十几条语音和信息,应该是接着早上那几条发的。于浅浅不想点开听,就选了转成文字看。

      刘萍:于浅浅,我现在你现在越来越不服管教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这不全是因为关心你嘛?出国这么久不说回来看看,我说要过去你也不帮我办签证。你倒是出国享清福了,留你妈我一个人在这边苦苦撑着这不挣钱的小店,你知道我每天过得多不容易吗?

      刘萍: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出家了。你姥姥一死,我就是没娘的人了,我只剩你一个,现在连你也这样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刘萍:早知道你这么不懂事,当初都多余生你!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嫌我拖累,巴不得我赶紧死。于浅浅,我告诉你,就冲你这么气我,我也活不了多久!要是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当年我砸锅卖铁送你出国干什么?

      ……

      于浅浅的指尖在聊天框上滑动,聊天对话框里的文字像是大学论文一样,怎么都滑不到头。只不过里面的内容总是千篇一律,那些语句总是换汤不换药的扎心,让人根本没有想要读下去的欲望。

      书上说,当你觉得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仰头看看天空,看着云朵一点点移动,烦恼就会被风带走。小时候的于浅浅最喜欢躺在院里废弃的沙堆上看云,白的、淡的、像雪糕、像棉花、像梦。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天上的云就不动了?

      这段时间她的身体很奇怪,总是觉得累,很累。身体有种说不清的沉重感,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漫出来。脚下像是拖着千斤的重物,好不容易抬气脚,下一步又踩进了棉花里。肩膀酸痛像是刚刚扛过万吨重,压的她呼吸困难。有时躺在床上直直地看向天花板,一看就是一整晚,以为自己醒着,可脑子里确是黑漆漆雾蒙蒙的。脖子连着后背一起拉扯着酸痛,有时候指尖冰凉,还会止不住地颤抖,身体上的某一块肉会突然跳着疼。糟糕的紊乱已经严重干扰了她的生活节奏,她觉得自己得去看一趟医生。

      小时候她是医院的常客,每个星期至少要三四次,她对医院很熟悉,熟悉到知道哪个护士手法更轻,哪个医生拔针不回血。七岁之后她就很少再进医院了。于浅浅从一出生身体就极差,脾胃虚寒,心律不齐,面黄肌瘦,大大的脑袋搭在干瘦的身体上,像极了筷子上戳着个干瘪的丸子。又因为脾胃不调,吃东西不吸收,她瘦地看上去像是个逃荒的难民。一直到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于长庆通过四处打听,在乡下找到了一位退役的老中医。每周骑四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到他家里去诊脉,然后去药房拎着一大包药回家,一熬就是一整天。每天吃饭以前,于浅浅都要捧着那个比脸还要大一圈的茶缸子,喝下半缸的中药,一喝就是好几年。或许正是因为提早适应了中药的苦涩,今后再经历的其他事情,都不会觉得太苦。

      可能是小时候跑去医院次数多了,刘萍觉得“久病成医”就是这个道理。后来每当有个头疼脑热,母亲刘萍总是能从药抽屉里找一些药片说:“吃几片这个就没事了,到医院就算是个感冒也得要你去拍几个片子。里里外外检查一圈,啥也查不出来,还花了不少冤枉钱。没有大病就不用去医院看,有那闲钱不如多买二两肉。”

      久而久之,上医院等于被骗钱,这个被偷换的概念在于浅浅的潜意识里生了根。但人,哪有不生病的,更何况于浅浅在上大学时身边也没有那个“药抽屉”。

      读大学的时候,于浅浅不得已去过两次医院。

      一次是因为演出服装太脏,导致她身上严重过敏感染。原本演一场只赚五十块,最后花掉一百七十五块输液拿药。那时候校医院下午三点就关门,而于浅浅大部分的课程要到晚上六点才结束。即便有医生的诊断书,导员和授课老师也不肯给她行个方便。她只能尽可能选没有课的时间去输液,每回输完液她一刻都不敢耽搁,朝着校园斜对角的教学楼奔去,好几次都因为跑得太快,到教学楼就冲进厕所里干呕不止。后来还是那个负责登记成绩的学长实在看不下去,帮她偷偷改了考勤,这才没挂科。

      另外一次是于浅浅在准备考试的时候,舞蹈鞋在楼道里打滑,她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尾椎骨在台阶上结结实实地颠了好几下,摔得她大脑一片空白,隔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她忍了好几天,但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她连坐下都困难,校医院看不了,不得已给自己找了家医院。那一次,光是检查就花掉了她大半的生活费。她没敢告诉家里,怕他们以为自己在撒谎,只是想多要点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难受去看病变成了一种“奢侈消费”,医院开药和医生的绩效挂了钩,没有医保自费看病的不是傻子就是有钱人。身体不适去医院,这种本应顺理成章的事,但好像现在一提起来,就必须先低头看看银行卡的余额。甚至连生病都要祈祷,祈祷自己需要做的检查项目和拿的药,是包含在套餐以内。

      好在U大里有自己的医院,留学生保险覆盖了基础费用,看病免费,拿药也就几块钱。于浅浅壮着胆子给自己预约了一次基本检查。

      在填写了基本信息后,前台的护士给了她一份调查问卷,她填好后就坐在那儿等。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华裔女医生:“你好,我是你的医生。”

      “您好。”于浅浅向她点了点头,诉说了自己的情况:“我最近总是睡不好觉,想请你帮我开一些有助于睡眠的药。”

      医生的指尖在翻阅资料的动作也稍微停了几秒。她反复的翻看着那份问卷,在几个问题上画了几笔,又在电脑上翻看了一阵子,这才问道:“你上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于浅浅想了一下,说:“四个月前吧,我的经期一直都不太规律,从小就这样,我妈说是遗传的问题。”

      医生问:“最近除了失眠,还有没有其他的不适?比如厌食、干呕,肌肉酸痛?”

      于浅浅思考了一下,回答:“厌食的话,是有的。不过我对吃的东西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能吃饱就行,吃什么都无所谓。至于其他的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比较热,偶尔是会有点干呕。有时候心口突然闷得慌,像被人攥了一把,估计是和最近没睡好有关系。还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手抖,但我觉得可能是低血糖了。脖子和后背也经常酸痛发僵,但我用电脑时间太长了,还有睡觉的枕头也不是很舒服。”

      于浅浅下意识地扣着手指,一边说,一边用指甲在指尖轻轻地剐着,像是在一层层剥开自己,把能想起来的症状全都翻出来。

      医生看了看于测评,又抬头看了看于浅浅,问:“你是留学生吧?来这边多久了?”

      于浅浅回答:“一年多了吧。”

      医生又问:“你有家人陪读吗?”

      于浅浅笑了笑说:“没有,我这个年纪应该也用不上家里人来陪读。”

      医生继续问:“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于浅浅:“爱好,看书算吗?”

      医生问:“看书算是爱好,你有什么喜欢消遣的方式吗?比如如果有什么心事的时候怎么办?”

      于浅浅想了一下,说:“有心事?不去想,分散一下注意力,过一会就好了。”

      医生:“不会和朋友或者家里人说说吗?”

      于浅浅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有时差,说不上几句话。再说谁也不是我情绪的垃圾桶,没有必要把不开心的事情分享给别人,每个人都很忙,没有人会有时间替我处理坏情绪,不好去打扰我的朋友。”

      医生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你想家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一下子扎穿了于浅浅正在努力维持的保护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用近乎失控的声音大喊道:“不!我一点都不想念他们!我希望他们离我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最好忘了我!”

      那一瞬间的爆发好像来自身体中的另外一个人格,举止放肆,言语陌生,连于浅浅自己都愣住了。反应过来的她连忙闭上嘴,满是垂下眼睛,双手放在腿上开始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歉意:“对不起。”

      医生:“没关系,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睡不着了。”随后打印了一份文件,在上面签字后说:“我想先拿到一份你的心理评估报告之后,才可以为你开药。我会帮你预约学校的心理辅导中心,另外,我建议你有时间多出门走走,跟朋友聚聚,哪怕只是聊天。这个可能对你会有帮助。”

      从医院回到公寓,天已经黑了。

      健身回来的室友应该是刚刚做了晚饭,空气里残留着煎焦了的培根鸡蛋的味道。另一个室友打扮的漂亮,正打算出门和男朋友约会,于浅浅和她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回了房间。她的公寓其实很小,但设施还算齐全,除了公用的厨房和客厅以外,房间只放下一张床和一个书桌,有一个很小的衣帽间,大概是大号行李箱的立体尺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狭小但塞了一个浴缸。

      于浅浅的手机在桌面响了两声。

      这个时间,国内天刚亮——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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