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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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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内容均为虚构的文学创作,如在阅读过程中感到不适,请立即停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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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陪伴,来得太晚,走得太快。
太低,或触不到;太高,或够不着。
来时有声,走时无影。
一个人太静,两个人太吵。
环住的温暖,空落落的是胸前的怀抱。
衣襟攥得紧,皱巴巴的是眼前的骄傲。
人离得再近,也骗过了心,装不了动情。
爱与不爱,身体比心先说了实话。
——
小说里,学生时代青涩的校园初恋,是要掺杂着许多戏剧性才算得上是有意思。情节跌宕起伏,男孩和女孩误会不断,偶尔有人从中作梗,最终要么遗憾要么多年后幸福美满。但现实生活中,寻常人的初恋,哪有那么多情节可演,顺其自然的发生与发展,简单在统一的流水线上生产。
情窦初开,撬开早一点的那批人,大多都是在上大学以前,千篇一律的上演重复着俗套的剧情。早上一起来学校,就算不顺路,也会在路口等一等;中午坐在一起吃饭就算是约会;不在同一个班级的,课间偷偷从后门送点零食;打篮球的时候递上一瓶水,听着身边人起哄,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却还是要假装害羞的用校服袖子捂住脸;晚上放学后,推着自行车磨磨唧唧地一起往家走,走累了就找个小树林待一会。家里管得不严的,周末还能一起出来逛逛街;家里管得严的,周末放学前给对方留一封情书来打发时间。
现在想想,当时许多初恋,心底最真切的情感,不过是想找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家人以外,友情以上。
青春校园纯爱,往往都会止步于毕业季。结果都那样,不了了之,高中,大学,无一例外,这也算是一种传统。
丛杰问:“浅浅,你去哪个高中?”
于浅浅:“不知道,听天由命吧。你呢?”
丛杰回答:“车一中。”
于浅浅惊叹:“你家,那么远!?”车一中算是在另一个区,公交车怕是也要倒三趟才能到城市边界。
于浅浅问:“不打算让你继续读重点高中吗?”
在于浅浅的印象里,重点中学的孩子就算是吊车尾,成绩打狼,父母也会想方设法的托关系,豪掷千金的送礼,硬把孩子塞进重点学校,就算不是重点班级也无所谓。按照家长们的思想理念,哪怕成绩不好,学校的名头摆在那,说出去也有面子,水涨船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重点学校吊车尾,在普通学校应该也能算个中等成绩,总归是错不了。
学校的分配一部分是依靠区域的划分,另一部分重点中学会单独留出一些自费生的名额来帮助学校增加收入。于浅浅的户口和于长庆在一起,算是个城中心的区域,在学校的选择上还算是宽裕。九年义务教育是基础,许多家长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花高价也要给未来的花朵在恒温大棚里买个坑。
丛杰说:“重点高中学费太贵了,我不想去。这样还能省点钱给我姐读个卫校。”
于浅浅再次惊叹:“你还有个姐姐?”
丛杰从哪里冒出来个姐姐?又或者说,为什么丛杰他们家当年可以生两个?于浅浅记得母亲刘萍之前提到过,她出生的那几年,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一家只能生一个。后来据说还怀上了个孩子,但是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一个于浅浅,所以就舍弃了后来的那个孩子,据说第二胎怀的还是个男孩。
丛杰说:“当时我爸妈还在农村,村里有这个正常,第一胎是女孩,可以再生一个。”
于浅浅问:“那你后来在城里念书怎么办?”
丛杰说:“交钱呗,听我爸妈说当时只要交那个什么社会抚养费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丛杰有个亲生的姐姐以后,于浅浅的心里总觉得不公平。那种,说不明白的愤愤不平。原来父母口中时常念叨的那句:“你要是个男孩,我们可就省老心咯。”是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家没钱,所以这个“不是男孩”的责任就只能是她来背。
生活就是,有权有势有关系的人定规则,没钱没势没门路的人讲道理。但总有人是例外,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讲道理,但也有人可以踩着规矩的墙檐儿上,给自己的利益行个方便。
报考高中时,于浅浅随便填了个离家近的普通高中。在重点初中读了三年,她好像都有点忘了普通学校的样子。如果说小学到初中,算得上是从乡村到城市。那么初中到高中,那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高中的环境就是她当年小学的放大版,一栋三层高的白色教学楼,风吹日晒的掉了大块的墙皮,漏出里面灰黑的洋灰墩子。一个旱厕外面种几棵树,算是从心理上盖住了味道。还有一个黄土操场,春季和秋季负责还原飞沙走石的现场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于浅浅放学不用等着家里来接,她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从学校到爷爷奶奶的房子只有十五分钟。
开学第三天的军训,于浅浅被晒晕了过去,与大地的亲密接触让她尝到了作为高中生的“滋味”,涩巴巴的土腥味呛进嘴里,让牙龈和舌苔体验了一把颗粒感按摩,呼吸里满是枯败的气味,干土卡在气管里,咳嗽声像在抠坟土。
那天的天气不热,但无缘无故晕倒的却不止她一个。每当这种莫名其妙群体性事件发生,同学们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的时候,就是校园传说登场的时候。相传那所高中的原址是个火葬场,操场底下埋了好多孤魂野鬼。好像一般的校园传说,学校的原址都是火葬场,不分东南西北或者城市地界。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留下的谣传,说火葬场改学校,是因为“童男童女阳气重,压的住邪气。”于浅浅当年读的那个小学更是传的邪乎,说那里以前是日本人留下的万人坑,下面还埋着日军撤离时候留下的炸弹。
别人信不信于浅浅是不知道,反正她是不信。但高中原址是火葬场这事,母亲刘萍倒是信了。
于浅浅在学校晕倒的当天,晚上睡觉突然开始说梦话,恍恍惚惚的还在床上晃了晃腿,像是在原地踏步的动作。母亲刘萍以为她在学校遇到了“脏东西”,软磨硬泡的让于长庆把于浅浅送进了另一所高中——市重点高中,还发展成了省重点。
高中的位置在城郊,学校买了块新地皮,盖了新教学楼,新校址扩招学员,于浅浅刚好拿到了一个自费生的名额。因为离家远,高中第一年于浅浅选择住校。上床下桌带阳台的学生公寓,六人间只住了四个人,清净的也和谐。于浅浅这才算是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但小城市最大的特点,就是互相认识。即便是这一方小天地,也逃不过母亲刘萍的“监控探头”。学校的宿管阿姨,恰巧是母亲刘萍的初中同学,母亲刘萍用几顿饭就和对方又重新拉进了关系,从此于浅浅就得到了宿管阿姨的“格外照顾”。
进入高中后,于浅浅和丛杰的联系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她的生活费实在是买不起每晚的“电话粥”,另一方面是早六晚九的全封闭课程,让她根本就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做其他的事情。在她看来,反正现在两个人是一南一北,注定了不会再见面。
其实于浅浅早就发现,丛杰其实非常的聪明。只要他想学,很多东西一点就通,一看就会,这一点于浅浅确实不如他。班主任常说了,“女生来了例假脑子就变笨了”,于浅浅例假来的晚,笨的也比别人晚一些。但丛杰不用来例假,放着这么聪明的脑子不用,他却总说“学习没什么用”。
初中的一个课间操,于浅浅坐在他们第一次聊天的长廊底下,看着栅栏外不远处的湖面,问道:“小杰,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丛杰回答:“像我爸一样,做个木工。”
于浅浅问:“木匠?你家里有这祖传的手艺?”
丛杰说:“没有啊,我爸就是个普通的木工。但我看他活的也挺好的,日子有酒有肉的。”
于浅浅问:“有一个手艺也挺不错的,那你跟你爸学多久了?”
丛杰转过身,背靠在柱子上,说:“不着急,等高中毕业了以后再说。我爸说了,家里就我一个儿子,肯定不能苦了我。再说读大学没啥用,高中毕业以后,我就跟我爸学。我觉得日子就应该像我爸这样,有活儿的时候忙一阵子,没活儿的时候就喝酒、下棋、钓鱼、打麻将。老婆孩子热炕头,除了出工,其他的啥都不用管。”
于浅浅想了一下,又问:“那你爸没有活儿的时候,你们家靠什么挣钱?”
丛杰想了一下,说:“靠我妈啊,她一天在家呆着也没啥事。我爸不出工的时候,她白天可以去找份零工,晚上回来做饭,周六日拾得拾得家里。”
于浅浅继续问:“所以你妈既要工作,还要做家务?那你和你姐干嘛?”
丛杰说:“我姐洗衣服啊,大老爷们的手是出门赚钱的,怎么能用来收拾家务呢。”
于浅浅有点不太能理解,丛杰这理所应当的语气为什么让她感到有些厌恶。在她的家里,父亲于长庆是负责做饭的,家里平日的卫生是爷爷收拾的,奶奶要做的就是花时间种花养草,偶尔洗洗碗,逢年过节帮忙做点节庆的食物。就算是父母离婚以前,她印象中好像也很少看到过母亲刘萍做家务。她记得爷爷曾经说过:“家里的活儿,谁有时间就谁来做,不分什么你做,还是我做。”
或许正是因为丛杰的这番话,让于浅浅彻底的理解了,什么叫做三观不同,不易深交。
丛杰的第十几个电话,于浅浅怕手机被他提前震没电了,无奈的接了电话。
丛杰说:“浅浅,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你最好出来见我一面。”
于浅浅瞥了一眼窗户外的校门口,说:“我不在学校。”
丛杰有些不高兴,语气低沉的说:“要么你立刻出来见我,要么我翻墙进去,你选一个吧。”
于浅浅提醒道:“我们校门口有保安,专门抓翻墙的。”
丛杰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说:“给你五分钟,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就翻进去,我知道你班级的位置。”
于浅浅无奈,叹了口气说:“行了,你在站牌底下等我。”
再一次见到丛杰时,他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一件松垮的红色旧外套,裂着怀儿,露出里面土黄色毛衣,胸前的位置磨起球儿,离远看去颜色有些深。外套的脖领和袖口磨得深红发亮,左手小臂到手肘的地方摸出一条阴影。下身是一条脏兮兮的深蓝色牛仔裤,有几处磨的发白破了小洞,大腿正面带着几处黑色笔芯儿的晕染。他的头发比以前蓄得更长,烫染得稀疏枯黄,像极了香港电影里游荡街头的街溜子。原本干净清澈的眼睛因为疲惫看上去有些浑浊,脸上的笑容从最初的阳光开朗,变成现在的玩世不恭,内眼角挂着细小的颗粒,外眼角下方有些干燥起皮。丛杰双手插兜,懒散的靠在墙上,目光扫过四周,浑身都和周围学生们显得格格不入。
丛杰说着将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说:“浅浅,你们学校可真大。”
于浅浅往旁边撤了一步,让自己尽量和他保持距离,问:“你有事吗?”
在一片白色校服的人群中,丛杰的红色外套显得格外突兀。于浅浅能清楚地感受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这种目光她初中时候体验过一次。
丛杰说:“来看我女朋友啊,怎么?不带我到你们学校转转?”
于浅浅说:“我午休时间不多,你有事快说。”
丛杰说:“我大老远跑步来,你都不打算请我吃个饭?”
于浅浅说:“我没钱。”
丛杰说:“那我请你下馆子,刚好昨天打台球赢了一百块钱。”
于浅浅就读的这所重点高中,号称是军事化管理,从校服到发型都有着明确的要求,甚至每周三眼保健操的时间还会额外检查指甲。学校里面男同学的发型鬓角不能盖住耳朵,女同学的刘海儿不能遮住眉毛,长头发只能扎马尾,短头发也只允许是黑色。校规就清楚的写在每一栋楼门口。
有一条明文规定:“严禁本校学生与不明校外人员接触。”,丛杰应该就是学校眼中的“不明校外人员”。
每周一全校学生统一穿着校服,在操场上整齐列队,高举右手,齐声宣誓,“不苦不累,高中无味;不拼不搏,等于白活!”。那一刻,于浅浅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读高中,更像是在蹲监狱。虽然她没蹲过,但想必也差不多,不对,蹲监狱应该没有月考和模拟考,但可能会按照刑期来排名次。
于浅浅特意挑了一家有包厢的小馆,刚撩开包厢的门帘走进去,就被一只手猛地拉了一下,失去重心下意识地她想要伸手去抓,下一秒整个人便跌坐在了丛杰的腿上。
“你干嘛!”于浅浅想要站起身,却被死死地抱住。
丛杰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又轻柔:“浅浅,陪我待一会吧,我爸妈要离婚了,我心里难受。”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于浅浅能清楚地感受他呼吸时吐在脖子间的热气。初中时,他们甚至连手都没牵过。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于浅浅却觉得格外排斥。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离任何人这么近过,身体的本能骗不了人,她不喜欢丛杰,至少不喜欢这个样子的丛杰。
于浅浅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他一下,就想起了父母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父母离婚是他们的选择,对我们没有影响,他们还是会像原来那样爱我。”
丛杰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
恰巧这时服务员来上菜,于浅浅这才有机会站起身,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丛杰一只手抵着下巴,也不吃饭,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好一会儿,开口问:“下午我带你去逛街买衣服吧?”
于浅浅回答:“不去,我在学校只能穿校服。”
丛杰又问:“那,我们去上网?”
于浅浅回答:“行。”于浅浅不太擅长拒绝,反正自己计划着下午翘课,索性就答应下来。
第六感这东西,没有道理可讲,有时候就是很准。于浅浅一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小时候就是靠着这份本能,好几次从怪叔叔的搭讪中抽身。有一次她甚至还躲过一个已经解开腰带老男人的尾随。直觉告诉她,丛杰这一次来找她,目的不单纯。
原本丛杰提议去一个很远的网吧,要坐车到城郊,但于浅浅拒绝了。保险起见,于浅浅特意选了常去的那家网吧,她没有告诉丛杰,那里面的人,几乎都是从他们学校翘课的学生,就连网管都跟她很熟。
到了网吧门口,于浅浅给死党发去信息。
浅浅:我今天在包厢。
小峰:哟,最近手头阔绰啊?早知道中午就让你请饭了。
浅浅:有朋友来。
小峰:网友?注意安全,要不要我过去盯一眼?
浅浅:不用,初中同学而已。
小峰:……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小男友?不是早就分了吗?
浅浅:他主动来找我,但我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小峰:行吧,我就在二楼大厅三排,有事你叫我,哥儿几个都在。
于浅浅有几个狐朋狗友,是逃课的时候认识的。她没有其他女孩那种矫情,更像是个假小子,不服就干,即便是在脾气耿直火爆的东北人群里,也称得上是个女汉子。这种人关系好的,都称呼对方为“铁子”。刘小峰和她其实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上了高中开始一起逃课,关系更是要好,每次跟朋友介绍的时候,都是一句:“这是我铁子。”
网吧包厢的主体是黑红色,人造漆皮双人沙发,头顶灯管被烟熏得包了一层黄。液晶屏显示电脑,炫彩主机箱,全黑色立体声耳麦算是高配。包厢和大厅之间隔着薄薄的胶合板,隔断隔人不隔音。
丛杰从身后环住于浅,脸凑得很近低声说:“浅浅。”
“你干嘛!”于浅浅猛的一激灵,大力的挣脱,动作条件反射的有些过度。
丛杰愣了几秒,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用舌头顶了顶脸颊,摇了摇头,拉过于浅浅的手,猛的一扯。于浅浅失去重心跌倒在沙发上,双肩被他死死地按住。
于浅浅大叫:“丛杰,你干什么!放开我!”
丛杰的力气太大,钳制得她动弹不得。就在两人对视的那一瞬,她看见丛杰眼中闪烁着一股暴戾。随着他的脸越贴越近,眼前画面倏然一变,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将于浅浅的思绪被狠狠地拽回到不久前的一个夜晚.....
正值寒假,于浅浅搬回去和父亲于长庆住了一段时间。
打着写作业的幌子,把自己关在房间,用手机偷偷地和小峰发短信。
刘小峰在学校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一周能来上两天课就算奇迹,很多时候都是名在学校,魂在人间。于浅浅第一次遇见他,就是在网吧里,当时他正戴着耳机,在魔兽世界里下副本。于浅浅看这游戏感觉很是新奇,就让刘小峰带着她一起玩,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刘小峰的父母是生意人,经常出差,就放他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他,自然也就没有人管他。况且家里早就铺好了路,小峰的父母给他请了知名歌手一对一授课,高中毕业后是打算被送去韩国做练习生,读高中只是为了等到十八岁。
浅浅:我明天“补课”,你下午来吗?
小峰:当然,明天出新坐骑,我得开箱子去。
浅浅:那我们中午去吃对门那家包子吧?西葫芦鸡蛋馅儿的,好久没吃了。
小峰:没问题,我前天刚卖了件装备,明儿这顿我请。
浅浅:那就先谢谢刘老板啦~!
刚按完发送键,房门被大力的推开,门框狠狠的撞在于浅浅手臂上,硌的骨头生疼,手里的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
于长庆阴沉着脸,说:“手机拿过来我看看。”
于浅浅问:“干嘛?”,而后猫下腰去钻到桌子底下捡手机。
于长庆重复了一遍说:“我说,把手机给我看看。”
于浅浅说:“这是我的个人隐私。”
于长庆质问:“你是不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话音刚落,于长庆的一巴掌猛地扇过来。
于浅浅下意识的起身想躲,脚却被床边绊了一下,整个人仰面跌倒在床上,后脑勺重重磕在床头的棱角上。即使是被法兰绒布包裹的床头,猛的撞上去还是能疼的人耳朵瞬间嗡鸣。还没等于浅浅来得及喘口气儿,余光就瞥见于长庆那团高大的影子猛地扑了上来。粗糙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疯狂地扯她的手机,力道大得像是要撕开她手臂上的皮肉。于浅浅的身体本能地挣扎,攥紧拳头用力,指甲嵌进掌心,疼痛感让她格外清醒。挣扎间领口发出撕裂的声音,衣角意外的被掀起,原本就宽松的衣服,随着猛烈地拉扯落至肩膀以下,空气中多了一丝不合场景的紧张感和急促的喘息声。台灯被掀翻在地上,灯光不停地闪烁,于浅浅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光线一闪一灭,房间里剧烈摇晃的影子,像极了电影里某个即将被压迫的瞬间,房间里似乎有一头野兽,正在朝她的理智逼近。大脑一片空白,脊背一阵发冷,心跳如擂鼓,血液冲击着太阳穴突突狂跳。
灯光摇晃,影子扭曲、肢体拉长、身形重叠,这个姿势、那样的压迫、某种喘息声,强壮的影子,带着粗壮的喘息与无法挣脱的蛮力,窒息感笼罩了整间房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瞬间攥紧于浅浅的神智,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吞噬,这不合时宜的肢体接触,让她有种扎进骨髓里的恐惧感。
原来,人在极度恐惧之下,真的很难喊出“救命”两个字。
“啊——!”
于浅浅感觉是在喉咙的最底部抠出一个窄小的细缝才漏出的一道声音。好不容易被撬动的缝隙,她只送出去这样一个字,就再度被恐惧与颤抖掩埋。声音却像被吞入棉絮,空荡荡的夜晚蒸发在空气中,连一点回响都没有。房间里除了她的绝望和恐惧,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走开!”
她破音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将手机狠狠地丢向墙面,祈祷着这声巨响能够划破她此刻的黑暗。
“砰——”
碎裂的巨响在密闭的空间炸开,弹起的碎片擦过她的脸,划出一道鲜红的泪痕,像一滴热蜡油,滴在淡蓝色的床单上,蔓延后晕开。
手机的碎裂划破夜晚,世界突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心跳混乱如战鼓一样的“咚咚咚”。于浅浅缩到床角,双手颤抖的抱膝盖,尽可能的将身体缩小。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指尖冰凉,胸腔起伏剧烈,呼吸杂乱无章。刚刚的某个瞬间,于浅浅感觉自己的瞳孔空洞中出现了一只鬼,随后变得扭曲模糊,又逐渐面目狰狞。
于长庆站怒道:“行啊!你就这样啊,我看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随即转身摔门离开。
房间里只剩倒在地面的台灯,碎了一地的手机。刚刚那一幕让于浅浅的意识陷入了片刻的恍惚,她分不清到底是在抵抗父亲的暴怒,还是在逃离这毫无征兆的侵犯。
一个强硬粗暴的男人,如同一头棕熊般的疯狂,扑向她,扣住肩膀,衣领被生生扯开,挣扎被彻底压制。这些动作,足以让一个女孩子脑海中闪现出这个世界上最阴冷、最邪恶,噩梦般的颤抖。明明只是抢个手机,可她却像是刚刚死里逃生一般,颤抖得像个筛子。
嘴唇上突如其来的一阵温热,将于浅浅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
那是一种陌生的气息,骤然撕裂了她防御的边界,让她感到恐慌,厌恶,甚至令人作呕。
“唔——”
于浅浅的视线对焦许久,才发现面前是丛杰近在咫尺的双眼。此刻的他正闭着眼睛,沉溺在某种忘我的神情里,啃得她生疼。这种触感陌生让于浅浅生理性排斥,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丛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洗手间。胃液翻涌,喉咙发紧,干呕一阵又一阵的压不住,像是要把整个人的灵魂都从胃里掏出来,重新洗个干净。
小说里描写关于青春校园,初吻被形容的无比纯洁,清甜温热,像青苹果一样甜涩,像草莓一样娇嫩,像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回忆懵懂地让人脸颊泛红。但这个“初吻”对于浅浅而言,却是彻头彻尾的生理性反胃,毫无美感可言。
那天,她的第六感给她上了一课——爱与不爱,骗不了人。
心或许能妥协,但身体不会。
至少,在她这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