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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沈延之篇:蓄谋 ...

  •   第一次注意到温眠,是在她高二那年的秋天。
      沈延之作为新一批奖助学金的评审委员,翻看着候选学生的资料。厚厚一沓文件里,大多数照片上的孩子都对着镜头努力微笑,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直到翻到那一页——
      照片上的女孩没有笑。她看着镜头,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深水。头发扎得整齐,校服洗得发白,但领口熨得很平。资料显示她父亲早年离家,母亲在纺织厂工作,家境评级是最低的那一档。成绩中游,没有特别突出的奖项,班主任评语写着:“性格安静,学习认真,但缺乏自信。”
      沈延之的指尖在那页上停留了许久。
      那天下午,他去了趟学校,名义上是考察资助金使用情况。课间操时间,他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着操场上的学生。广播体操的音乐很响,学生们动作整齐划一,像一片蓝色的海洋。
      然后他看见了她。
      温眠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一排,动作很标准,但有些拘谨。阳光很好,照在她脸上,能看清她微微抿着的嘴唇和专注的眼神。她做得很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尽力到位,不像旁边的几个女生在偷懒说笑。
      一套操做完,队伍解散。大多数学生立刻三五成群地跑开,只有她站在原地,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朝教学楼走来。
      经过他身边时,她似乎察觉到了目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短暂的对视,她的眼睛很干净,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然后她很快垂下视线,快步走开了。
      沈延之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
      那天晚上,他让助理调来了温眠更详细的资料。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成绩单,班主任评语,甚至包括她参加过的为数不多的课外活动记录。
      助理有些不解:“沈总,这个学生看起来……并不是最需要资助的。比她家庭困难、成绩更好的还有不少。”
      沈延之翻看着那些资料,没有说话。

      沈延之合上文件夹:“就她了。”
      “可是……”
      “没有可是。”沈延之的语气很平静,“资助名单加上她。”
      助理不再多说,只是点头:“好的。”
      从那以后,沈延之开始有意识地关注温眠。
      他让助理定期向学校了解她的情况,但要求不能让她知道。成绩波动,老师评价,甚至是一些细枝末节——比如她总是一个人吃午饭,喜欢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下雨天经常忘记带伞。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奖学金颁奖典礼上。
      沈延之站在台上,看着温眠走上台来。她穿着不合身的礼服裙,手指紧紧捏着裙摆,脚步很稳,但能看出紧张。走到他面前时,她抬起头,眼睛很亮,但很快又垂下去。
      握手时,她的手很凉,手心有薄汗。
      沈延之握了三秒,松开。很礼貌,很克制。
      但在她转身下台时,他看见她裙子的侧面开线了。很小的一道口子,但她显然很在意,手指一直捏着那个位置。
      典礼结束后,他让助理去处理。
      “侧面开线了,带她去换一件。”他吩咐得很简单。
      助理很快办好。后来汇报说,温眠换好衣服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沈延之点点头,没说什么。
      但那天下雨了。暴雨。他站在行政楼的窗前,看着学生们匆匆跑过操场。然后他看见温眠站在教学楼门口,没有伞,看着雨幕,眼神平静得不像个被困住的人。
      “叫司机把车开到校门口。”他对助理说,“如果她需要,送她一程。”
      “要说是您安排的吗?”
      “不用。”沈延之说,“就说顺路。”
      后来助理汇报,温眠上了车,很安静,只说了一句“谢谢”。司机按吩咐给了她毛巾和点心。
      沈延之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他想,那个女孩现在应该到家了,应该正在吃那盒马卡龙。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抹茶味。
      那之后,他开始更频繁地去学校。
      每次都有正当理由——董事会,项目调研,捐赠仪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她。
      有时候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有时候在操场上远远看见。她总是独来独往,安静得像一幅背景画。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温眠的成绩退步了。班主任说,她最近状态不好,上课总走神。
      沈延之翻看着她的试卷,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空白,物理错了好几道基础题。
      “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问。
      “母亲前段时间生病住院,请了一周假。”班主任说,“回来后就一直这样。”
      沈延之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了。”
      那天下午,他去了趟医院。温眠的母亲住在普通病房,六人间,很嘈杂。他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见温眠正坐在床边削苹果。她削得很仔细,苹果皮连成一长条,垂下来。
      病床上的女人看起来很憔悴,但看着女儿的眼神很温柔。
      温眠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到母亲嘴边。母亲摇摇头,让她自己吃。两人推让了一会儿,最后温眠吃了一小块,母亲吃了一小块。
      很平常的画面,但沈延之看了很久。
      离开医院时,他对助理说:“把她母亲的医药费结了。匿名。”
      “好的。”
      “另外,”沈延之顿了顿,“下学期那个‘卓越学子助力计划’,把她加进去。”
      助理有些惊讶:“那个计划要求很高,她的成绩……”
      “我知道。”沈延之说,“但她需要。”
      他需要给她一个理由,一个让她接受帮助而不觉得是施舍的理由。
      计划公布那天,沈延之特意去了学校。他坐在礼堂的贵宾席,看着台下。温眠坐在第三排,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子。

      第一次单独谈话,是在行政楼的走廊里。
      沈延之特意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知道她体育课会经过。他站在布告栏前,假装看通知,余光看见她走过来。
      他转身,装作偶遇。
      谈话很简短,他问她申请表的事,给她建议。她有些紧张,但回答得很认真。
      分别时,他说:“伞先放你那里。下次下雨,如果还需要,就再用。”
      她说:“那……什么时候还您?”
      “等真正放晴的时候吧。”他说,“不是天气预报说的那种晴,是你觉得不再需要它的那种晴。”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太含蓄,也太……暧昧。
      但她似乎没听懂,只是点点头。
      沈延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操之过急了。
      后来她因为流言退出计划,沈延之其实不意外。他知道她会退缩,知道她还没准备好承受那些目光。
      但他还是去了她家。
      那天晚上,他站在她家门外,敲门前犹豫了很久。最终敲门声响起时,他听见里面慌乱的脚步声。
      门开了,温眠站在门内,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谈话不太愉快。他话说得重了,能看见她脸色发白。但有些话必须说,有些现实必须面对。
      离开时,他站在楼下抽了支烟。夜色很深,雨后的空气很清新。他想,也许他错了。也许他不该介入她的生活,不该给她压力。
      但第二天,他收到助理的消息,说温眠月考考了年级第二,物理单科第一。
      沈延之看着那条信息,很久没说话。
      然后他回复:“把助力计划的名额给她。破例。”
      助理提醒:“那原来的候选人……”
      “照常资助,从我个人账户走。”沈延之说,“但不要声张。”
      他需要这个名额给她。需要让她知道,她的努力有人看见,有人认可。
      也需要……让她继续留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之后的每一步,都在沈延之的计划之中。
      物理竞赛的资料是他让助理整理的,特意标注了她的薄弱环节。竞赛前的鼓励短信是他发的,虽然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成人礼那天他去学校,确实是被邀请的,但他提前知道她会穿校服——助理问过班主任。
      带她去买裙子,是他临时起意,但也是蓄谋已久。
      他想看她穿得漂漂亮亮的样子,想看她自信地站在人群里,而不是躲在角落。
      除夕夜的邀请,是他思考了很久的决定。
      他知道她母亲要加班,知道她会一个人过年。所以他说“多个人多双筷子”,说得轻描淡写,像真的只是顺便。
      但其实他推掉了两个应酬,专门空出了那个晚上。
      她来的时候,浑身被雨打湿,眼睛很亮。吃饭时很安静,但吃得很认真。放烟花时,她站在窗前,仰着头,侧脸在烟花的光芒里忽明忽暗。
      沈延之站在她身边,第一次觉得,过年也不错。
      送她手表,是更早之前就决定的。Time will tell——时间会证明一切。证明他的耐心,证明她的成长,证明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最终会有答案。
      但真正说出口,是在她考上大学之后。
      那天在办公室,他确实喝了酒,但没有醉。至少没有醉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是需要一点勇气,需要一点借口,把那些在心里藏了两年的话说出来。
      他说“我喜欢你”,说“可以等”,说“尊重你的选择”。
      每一句都是真的。
      每一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温眠离开办公室时,他看着她关上门,然后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助理进来问要不要安排车,他摇摇头:“我自己开。”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她最后的表情——惊讶,慌乱,但……没有厌恶。
      这就够了。
      游乐园那天,是他给她的告别礼物。也是给自己的。
      他想在她离开之前,留下一些快乐的记忆。不是资助人和被资助者,不是成年人和高中生,就只是两个人,在阳光下,在欢笑中,度过平凡的一天。
      她坐旋转木马时笑得很开心,坐过山车时尖叫但眼睛很亮。吃汉堡时嘴角沾了番茄酱,他递过去纸巾,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
      很平常的画面,但沈延之会记得很久。
      送她去南洲,是他计划的最后一步。
      公寓是他让助理提前租好的,离学校近,安全,安静。银行卡里的钱足够她生活,但不会多到让她不安。信是他亲手写的,字斟句酌,既不能太亲密,也不能太疏远。
      盒子里的东西,是他挑了很久的——一条项链,很简单的款式,吊坠是一片小小的银杏叶。南洲大学有很多银杏树,秋天的时候会变成金黄色。
      他在卡片上写:“南洲的秋天很美,希望你也会喜欢。”
      没有署名。
      飞机起飞时,沈延之站在候机厅的玻璃窗前,看着那架飞机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云层里。
      助理站在他身边,轻声问:“沈总,接下来……”
      “正常安排。”沈延之说,“每周的工作行程照旧。”
      “那温小姐那边……”
      “不用特别关注。”沈延之转身,“让她过她的大学生活。”
      他走向停车场,脚步很稳。
      两年了。从注意到她,到走近她,到如今送她离开。
      每一步都在计划之中,但每一步也都超出预期。
      他原本只是想帮一个看起来需要帮助的女孩。但不知不觉间,这个女孩成了他生活里的一部分。成了他加班时会想起的人,成了他下雨时会担心的人,成了他……愿意等待的人。
      四年。
      不长。
      他会等。
      等她长大,等她毕业,等她找到自己的方向。
      然后,如果她还愿意,他会走到她面前,正式地问一句:“现在,可以吗?”
      在此之前,他会站在原地,看着她飞。
      像送鸟儿离巢,像放风筝上天。
      线还在手里,但天空是她的。
      沈延之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手机震动,是温眠发来的信息:“平安抵达。谢谢您的一切。”
      他看着那行字,很久,然后回复:“开始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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