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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起过年 ...

  •   寒假开始的第一天,下了场小雪。
      细碎的雪花从灰白的天幕飘下来,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只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湿痕。温眠坐在书桌前,看着外面湿漉漉的街道,手里转着一支笔。
      放假了。
      校园忽然安静下来,那种安静和平时不同——不是上课时的肃静,而是一种空旷的、无所事事的安静。她习惯了按课表生活,现在忽然多出大把时间,反而有点不适应。
      手机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假期第一天,有什么计划?”
      温眠回复:“学习,做作业,预习下学期的内容。”
      林薇发来一连串笑哭的表情:“你也太拼了吧!至少休息几天啊。”
      “嗯,会的。”温眠回。
      放下手机,她翻开寒假作业本。学校发了一沓厚厚的习题,每科都有,足够填满整个假期。她开始做数学,题目不难,但需要耐心。窗外的雪停了,阳光从云层缝隙里透出来,很淡。
      下午三点,她收到助理的短信:“寒假学习计划制定好了吗?方便的话可以发我一份,沈先生可能会看。”
      温眠看着这条信息,愣了一下。沈延之要看她的寒假计划?
      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仔细想了想,把每天的时间分段:上午复习上学期弱项,下午预习下学期内容,晚上阅读和整理。周末留出半天休息。
      写得很详细,甚至标出了每天要完成的具体页数和章节。写完检查一遍,发给助理。
      几分钟后,助理回复:“收到。建议每天增加一小时体育锻炼,注意劳逸结合。”
      温眠看着这条建议,忽然想起沈延之之前说的“学习是长跑”。她修改了计划,在下午加入四十分钟的室内运动。
      刚改完,手机响了。是沈延之。
      温眠的心跳漏了一拍,接起来:“喂?”
      “计划我看了。”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很清晰,背景很安静,“安排得不错,但强度有点大。”
      “我可以的。”温眠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假期需要适当的放松,不然开学后容易疲惫。”
      温眠没说话。她听着电话里他平稳的呼吸声,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办公室里,也可能是在家里。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工作。
      “每周留出一天完全休息。”沈延之说,“不碰书本,不做题,彻底放松。能做到吗?”
      “……能。”
      “嗯。”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另外,物理竞赛的专题资料,我让人整理了新的一部分,明天寄到你家里。注意查收。”
      “谢谢。”
      “不客气。”他说,“先这样。”
      “沈先生。”温眠忽然叫住他。
      “嗯?”
      “……您什么时候回国?”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私人,太突兀。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沈延之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后天。怎么?”
      “没……没什么。”温眠的手指收紧,“就是……想谢谢您寄资料。”
      “应该的。”沈延之说,“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那好好休息。”
      电话挂断。
      温眠放下手机,手心微微出汗。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雪已经完全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
      后天。他后天就回来了。
      ---
      资料是第二天下午送到的。快递员按门铃时,温眠正在做物理题。她跑下楼,签收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回到房间拆开,里面除了打印整齐的专题资料,还有一本硬壳笔记本,深蓝色封面,没有任何logo,纸张很厚,摸上去有细腻的纹理。笔记本第一页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沈延之的字迹:“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很简单的七个字。
      温眠翻开笔记本,纸张是空白的,等着被填满。她拿起笔,在第一页右上角写下日期,然后开始整理今天学到的物理公式。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新笔记本用起来很顺滑,纸张不洇墨,字迹干净清晰。
      她写了三页,停下来,看着那些整齐的公式和注释。忽然觉得,这个笔记本像某种承诺——承诺她会把这些知识都装进去,一点一点。
      傍晚,母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些年货。春节快到了,虽然只有她们两个人,母亲还是坚持要有点过年的样子。
      “眠眠,”母亲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过年那几天,妈可能要值班。”
      温眠正在厨房帮忙洗菜,手顿了一下:“几天?”
      “三天。”母亲的声音有些歉意,“除夕,初一,初二。厂里人手不够,三倍工资……”
      “没事。”温眠说,“我一个人可以的。”
      母亲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晚上,温眠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除夕夜,一个人。她想起去年的除夕,母亲也在加班,她一个人看了春晚,煮了速冻饺子,早早睡了。窗外烟花炸响的时候,她捂着耳朵,没去看。
      今年呢?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
      沈延之回国的消息,温眠是从新闻推送里看到的。某个财经媒体报道了他参加的论坛,配图里他站在一群外国企业家中间,穿着深色西装,表情平静,正在听旁边的人说话。
      温眠点开大图,放大。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出他瘦了一点,下颌线更分明了。眼神很专注,像在思考什么。
      她看了几秒,退出新闻。
      假期第五天,温眠按照计划,去了市图书馆。图书馆里人不多,很安静。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和物理资料。
      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照在桌面上,暖洋洋的。她看了两个小时,做了几道题,然后起身去书架区走走。
      走过社科区时,她看见一个人。
      沈延之。
      他站在一排书架前,背对着她,正在找书。今天他穿得很休闲,黑色高领毛衣,深灰色大衣搭在手臂上。侧脸在图书馆柔和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平时的距离感。
      温眠停住脚步,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沈延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微微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然后点了点头。
      温眠走过去:“沈先生。”
      “来图书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符合图书馆的氛围。
      “嗯。查点资料。”
      沈延之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笔记本和资料书:“物理?”
      “对。”
      “进度怎么样?”
      “还好。”温眠说,“您寄的资料很有用。”
      沈延之点点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个版本不错,讲得比较系统。”他递给她,“可以看看。”
      温眠接过书,是一本物理思想史,不是教材,更像是科普读物。她翻开扉页,里面夹着一张借书卡,显示这本书很少有人借。
      “谢谢。”她说。
      “不客气。”沈延之继续在书架上找书,很自然地问,“春节有什么安排?”
      温眠愣了一下:“……在家吧。我妈可能要加班。”
      沈延之抽书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短,但温眠觉得他明白了什么。
      “一个人?”他问。
      “……嗯。”
      沈延之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找书。他抽出一本,翻了几页,放回去,又抽出一本。
      温眠站在旁边,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该等着。
      “除夕夜,”沈延之忽然开口,声音依然很轻,“如果没事,可以来我这边吃饭。”
      温眠怔住了。
      沈延之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阿姨回家过年了,我一个人。多个人多双筷子。”
      阿姨?是指他家的保姆吗?
      温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马上回答。”沈延之从书架上拿下最后一本书,“想好了告诉我。”
      他抱着几本书,朝借阅台走去。温眠跟在他身后,脑子有点乱。
      借完书,他们一起走出图书馆。外面很冷,风一吹,温眠打了个寒颤。
      “没戴围巾?”沈延之问。
      “……忘了。”
      沈延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递给她:“先围着。”
      温眠看着那条围巾,很柔软的样子,看起来很贵。她摇摇头:“不用了,我不冷。”
      沈延之没收回手:“别感冒。耽误学习。”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让温眠无法拒绝。她接过围巾,围在脖子上。很暖,有很淡的香气,像雪松,又像干净的阳光。
      “谢谢。”她小声说。
      “走吧。”沈延之说,“我送你一段。”
      他们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图书馆离温眠家不算远,步行大概二十分钟。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准备年货的人,红灯笼挂起来了,春联摆出来了,空气里飘着炒货的香气。
      温眠围着他的围巾,感觉脸有点热。围巾太长了,她绕了两圈,还是垂下来一截。
      “计划执行得怎么样?”沈延之问。
      “按计划进行。”温眠说,“每天都有完成。”
      “休息日呢?”
      “……还没到。”
      沈延之看了她一眼:“今天天气不错,可以算半天休息。”
      温眠抬头看看天。确实,阳光很好,虽然冷,但是晴天。
      “嗯。”她说。
      走到一个路口,沈延之停下来:“我往这边走。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可以。”温眠说,然后想起围巾,“这个……”
      “先戴着。”沈延之说,“下次还我。”
      下次。这个词让温眠心里动了一下。
      “好。”她说。
      沈延之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除夕的事,考虑好了告诉助理。”
      “……好。”
      他走了,背影在冬日的阳光里,挺拔,清晰。
      温眠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直到消失在街角。围巾很暖,暖得她脸颊发烫。
      她慢慢走回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围巾的纹理。很软,很细腻。
      到家后,她摘下围巾,仔细叠好,放在书桌上。深灰色的羊绒,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看着那条围巾,看了很久。
      ---
      晚上,母亲回来,看见书桌上的围巾,问:“新买的?”
      “……不是。”温眠说,“借的。”
      母亲没多问,只是说:“挺好看的。”
      晚饭时,温眠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妈,除夕那天……沈先生请我去他家吃饭。”
      母亲夹菜的手停住了:“沈先生?哪个沈先生?”
      “就是……资助我的那位。”
      母亲放下筷子,看着她,眼神复杂:“为什么请你?”
      “他说他家阿姨回家过年了,他一个人。”温眠说,“说多个人多双筷子。”
      沉默。
      “你想去吗?”母亲问。
      温眠低下头,戳着碗里的米饭:“我……不知道。”
      母亲叹了口气:“眠眠,妈知道沈先生帮了我们很多。但毕竟……他是男的,你是女孩子,大过年的去人家家里……”
      “我知道。”温眠打断她,“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母亲看着她,眼神里有心疼,也有无奈:“如果你真想去……妈也不是不同意。沈先生是正派人,妈相信他不会怎么样。但你要自己想清楚。”
      温眠没说话。
      饭后,她回到房间,看着那条围巾。深灰色,很简单,没有任何花纹。
      她拿起手机,点开助理的号码,打了一行字:“谢谢沈先生的好意,但除夕我还是想在家陪妈妈。”
      打完,看着这行字,迟迟没有发送。
      窗外夜色渐深。远处传来隐隐的鞭炮声,有人在提前庆祝。
      最后,她删掉了这行字,重新写:“沈先生,除夕那天,我可以去。请问需要我带什么吗?”
      发送。
      心跳很快,手心出汗。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是沈延之本人:“不用带。六点,地址我让助理发你。”
      很简短。
      温眠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每一盏灯后面,都有一个家,一家人。
      今年除夕,她要去别人家里吃饭了。
      一个只有两个人的除夕。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但既然决定了,就不后悔。
      转过身,她看见书桌上那条深灰色围巾。走过去,拿起来,重新围在脖子上。
      很暖。
      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
      除夕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雨。
      不是雪,是冷雨,淅淅沥沥的,把街道浇得湿透。温眠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里有点忐忑。
      母亲一早就去上班了,走之前叮嘱了好几遍:“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别给人添麻烦。”
      “知道了。”温眠说。
      母亲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午,温眠开始准备。她换上了最好的衣服——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深蓝色牛仔裤,都是去年买的,但很干净。头发梳整齐,扎成马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朴素,但清爽。
      五点半,她出门。雨还在下,不大,但很密。她撑起伞,那把格子伞,走进雨里。
      沈延之给的地址在一个安静的别墅区,离她家不远,步行二十分钟。雨中的街道很安静,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家准备年夜饭了。偶尔有车驶过,溅起水花。
      她走得很慢,心里反复预演着见到他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到了小区门口,保安核实了她的信息,放她进去。小区里绿化很好,即使是在冬天,也能看出精心打理过的痕迹。一栋栋别墅安静地立着,有些窗户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找到门牌号,是一栋两层楼的别墅,设计很简洁,没有过多装饰。温眠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按了门铃。
      很快,门开了。
      沈延之站在门内。他今天穿得很居家,浅灰色的毛衣,黑色休闲裤,没穿袜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头发有点乱,像是刚洗过,还没完全干。
      “来了?”他侧身让开,“进来吧。”
      温眠走进去。玄关很干净,地板是深色的木质,光洁如镜。她脱下湿漉漉的鞋子,沈延之递给她一双新的拖鞋,深蓝色,很软。
      “谢谢。”她小声说。
      换上拖鞋,她跟着他走进客厅。客厅很大,挑高很高,一整面的落地窗,外面是小花园。装修是极简风格,灰白色调,家具很少,但每件看起来都很有质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坐。”沈延之指了指沙发,“我去厨房看看。”
      温眠在沙发上坐下,背挺得很直。她环顾四周,客厅里没有电视,只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摆满了书。壁炉里烧着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光跳跃,让整个房间显得温暖。
      她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是她上次在图书馆遇见他时,他看的那本英文书。旁边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红茶。
      一切都很安静,很居家。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沈延之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过来吃饭吧。”
      温眠起身,跟着他走到餐厅。餐厅和客厅是开放式的,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摆了四把椅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菜,很简单:清蒸鱼,白灼菜心,排骨汤,还有一小碟饺子。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做了点。”沈延之说,“坐。”
      温眠坐下,看着桌上的菜。每一道都很家常,但摆盘很精致。
      “您……自己做的?”她问。
      “嗯。”沈延之在她对面坐下,“阿姨放假了,只能自己动手。”
      温眠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他会做饭。
      “尝尝。”沈延之给她盛了一碗汤。
      温眠接过,小口喝着。汤很鲜,不油腻,温度刚好。
      “好喝。”她说。
      “那就好。”沈延之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喝。
      两人安静地吃饭。窗外的雨声,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声音,还有餐具偶尔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温眠偷偷抬眼看他。他吃饭的样子很专注,不疾不徐,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细。火光映在他侧脸上,柔和了平时冷硬的线条。
      “物理资料看到哪了?”沈延之忽然问。
      温眠差点噎住,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到能量守恒的综合应用了。”
      “有难点吗?”
      “有一些。”温眠老实说,“有些模型比较抽象。”
      “哪部分?”
      “刚体转动和角动量那块。”
      沈延之点点头:“那块确实容易混淆。明天我找点更直观的资料给你。”
      “……谢谢。”
      对话又停了。但这次,温眠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吃完饭,沈延之收拾碗碟,温眠要帮忙,被他制止了:“你是客人,坐着吧。”
      他端着盘子走进厨房,温眠听见水龙头打开的声音,碗碟碰撞的声音。
      她坐在餐桌旁,看着窗外的雨。花园里的植物在雨中显得格外青翠,灯光照在湿漉漉的叶片上,闪着细碎的光。
      厨房的水声停了。沈延之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小碗:“吃点水果。”
      碗里是切好的橙子和草莓,很新鲜。
      “谢谢。”温眠接过。
      他们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沈延之往壁炉里添了块木头,火苗窜起来,更旺了。
      “作业做完了吗?”他问。
      “差不多。”温眠说,“还剩一点。”
      “不用太赶。”沈延之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壁炉里的火,“假期还有一半。”
      “嗯。”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温眠觉得这种沉默很舒服。不用刻意找话题,不用紧张,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雨声,看着火光。
      “你妈妈……”沈延之忽然开口,“除夕夜加班?”
      温眠点点头:“嗯。厂里三倍工资。”
      沈延之没说话,只是看着壁炉里的火。火光在他眼睛里跳动,像小小的星星。
      “你经常一个人过除夕吗?”他问。
      “……这两年都是。”温眠说,“我妈总加班。”
      沈延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父母在国外,很多年没一起过年了。”
      温眠抬起头,看着他。他侧着脸,表情很平静,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看不清楚。
      “您……不回去看看他们吗?”她问。
      “他们很忙,我也很忙。”沈延之的声音很淡,“时间总是对不上。”
      温眠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习惯了。”沈延之转过头,看着她,“有时候一个人也挺好,安静。”
      温眠点点头。她懂那种感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看着窗外。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变成细细的雨丝。远处传来隐隐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
      “快十二点了。”沈延之说。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温眠也跟着走过去。
      外面,城市的夜空被烟花照亮。一朵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像巨大的花朵,瞬间盛开,又瞬间凋零。爆炸声远远传来,闷闷的,像心跳。
      温眠看着那些烟花,忽然想起去年除夕,她捂着耳朵躲在被窝里的样子。
      “好看吗?”沈延之问。
      “嗯。”温眠点头,“很好看。”
      沈延之站在她旁边,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烟花。玻璃窗上倒映出他们的影子,很淡,像水墨画。
      最后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夜空中央炸开,像一棵发光的树,然后慢慢消散。
      十二点了。
      新年到了。
      “新年快乐。”沈延之说。
      温眠转过头,看着他。火光和烟花的余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新年快乐。”她轻声说。
      沈延之点点头,转身走回客厅。他从书架上拿下一个小盒子,走回来,递给她:“新年礼物。”
      温眠愣住了:“我……我没准备礼物。”
      “不用。”沈延之说,“打开看看。”
      温眠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钢笔,深蓝色的笔身,笔帽上有细小的银色纹路,像星空。
      “谢谢。”她抚摸着笔身,冰凉光滑。
      “写几个字试试。”沈延之说。
      温眠拿起笔,拧开笔帽。沈延之递给她一张纸。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很顺滑,出墨均匀,字迹清晰漂亮。
      “很好写。”她说。
      “嗯。”沈延之看着她写的字,“字不错。”
      温眠有点不好意思:“以前练过一点。”
      “保持下去。”沈延之说,“字如其人。”
      温眠把笔小心地收好。窗外的烟花渐渐稀疏了,只有零星几个还在绽放。
      “我该走了。”她说。
      沈延之看了看手表:“确实不早了。我送你。”
      “不用了。”温眠说,“雨停了,我自己可以。”
      沈延之没坚持,只是说:“等一下。”
      他走进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条新的围巾,米白色的,很柔软。
      “围着吧。”他说,“晚上冷。”
      温眠看着那条围巾,又看了看沙发上他之前借给她的那条深灰色的。
      “那条……”她指了指。
      “先放着。”沈延之说,“下次再还。”
      下次。又是下次。
      温眠接过米白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很暖。
      沈延之送她到门口。她换好鞋子,站在门外。
      “路上小心。”他说。
      “嗯。”温眠点头,“谢谢您的晚餐和礼物。”
      “不客气。”沈延之站在门内,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到家发个信息。”
      “好。”
      温眠转身,走进夜色里。雨确实停了,空气很清新,有火药和潮湿泥土混合的味道。
      她走了几步,回过头。
      沈延之还站在门口,看着她。看见她回头,他抬起手,很轻地挥了一下。
      温眠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继续走。
      走出小区,街道很安静。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支钢笔。
      很暖。很实在。
      到家时,母亲还没回来。温眠给沈延之发了条短信:“已到家。”
      很快回复:“好。早点休息。”
      很简短。
      温眠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外面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了,烟花放完了,鞭炮声也停了。只有路灯还亮着,照着湿漉漉的街道。
      她拿出那支钢笔,在灯光下仔细看着。深蓝色的笔身,像深夜的天空。银色纹路,像星星。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在下面写:
      “除夕夜,雨,烟火,两个人的晚餐。
      新的一年,开始了。”
      笔尖划过纸张,声音很轻,很稳。
      像某种承诺。
      她合上笔记本,走到床边,躺下。
      闭上眼睛时,她想起壁炉里的火光,想起烟花的颜色,想起他说“新年快乐”时的声音。
      很暖。
      像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一个小小的、真实的暖意。
      她睡着了,睡得很沉。
      没有做梦。
      只是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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