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玖是只猫》漱石玉

8、午膳

　　前尘往事，如梦初醒，等视线清明些许，日落西山。

　　长玖揉着眼，慢吞吞地从御花园的长椅上坐起来，他看着夕阳，满足地伸了伸僵硬的四肢。

　　他失神地坐在落日的余晖里，看着这相似又不相同的御花园，早已蒙尘的记忆被他从角落里翻了出来。

　　自祈安离世后，他就开始到处流浪。离开了主人的庇护，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闯荡。
　　幸运点，遇上好心的人，便会施舍给他新鲜食物；不幸时，遇上凶恶找事的，也只能夹着尾巴匆匆逃跑。

　　后来索性就直接远离人群，一直在深山中待着了。

　　他站起来拍拍衣角，算了下时间就转身离开了这里，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长玖一边走，一边看着道路两旁矗立着的高高的宫墙。

　　他想，祈安还活着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今天的他一般，看着这高大的宫墙，走在这一眼就望到头的路上。

　　正走着，耳朵灵敏地朝着身后冒出动静的方向猛地动了下。

　　“谁！”他慢慢转过身。

　　一只黑猫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蓝色如宝石般的竖瞳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长玖愣了下转而放下一身的防备，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并带着黑猫走到角落里的柱子后面蹲了下去。

　　“阿雪…”他垂头丧气的对黑猫道歉。

　　“我可不是故意失踪的，我也想传消息去宫外，但是被看守着根本找不到机会嘛…”

　　黑猫矜贵的甩了下尾巴盘在脚上，示意让他讲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被迫留在宫中，长玖三言两语的总结了一下前因后果，黑猫才喵了一声表示她知晓了。

　　“所以阿雪你快回去吧，也跟窝里的小家伙们说我一个月之后就回去了。”

　　黑猫低下头没有发表意见，过了许久她才开口。
　　“长玖大人…你这样贸然留在宫中并不妥当，不如我也留在宫中，一是这皇帝心思阴晴不定，二是这地方限制法术，他若是临时变卦我们也好相互照应。”

　　长玖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万一这余璟到后面玩够了反悔要把我关起来，有个同伴在这也好跑路。

　　他低头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意料之中的被尾巴扇了一巴掌。

　　“那你打算怎么待在这？那宫里看守可多着呢。”
　　“您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说完，她就跳上宫墙一下消失了。

　　等回到长乐宫，天已经全黑了。

　　一进门，某人果然板着一张脸。

　　“去哪了？”
　　“去逛了逛你后宫的御花园。”

　　余璟挑起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接着批奏折。

　　长玖见他没回话，锲而不舍的又凑上去八卦他。

　　“欸，古往今来那么多个皇帝，后宫都是美人如云的，你的后宫怎么如此空旷？”

　　余璟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紧接着又打开了一本神色认真地看着，百忙之中抽空赏了他几个字。

　　“没兴趣，朝中事多。”

　　长玖转了个圈绕到余璟身旁，靠着桌边，尾巴扫过他垒得整整齐齐的奏本上。

　　“那你小时候都没有青梅竹马什么的？”

　　“没有。”

　　“那你难道没有喜欢过的女子？”长玖边追问边兴致勃勃地凑近他，浅金色的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
　　余璟深吸一口气放下笔，蹙着眉缓缓偏过头盯着他，眼神中已经带着几分怒火 。

　　长玖看他这神色连连摆手后退几步，匆匆说了句我去御膳房拿晚膳就跑了。

　　只留下余璟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长玖照常早起替余璟更换朝服，将他送出宫门才闭着眼懒洋洋地躺在美人席上，正补着觉，宫门外的太监扯着嗓子打扰了他的回笼美梦。

　　怒气冲冲的去开了门，太监一脸讨好的样子凑到他眼前。

　　“有什么事吗？”长玖看着这诡异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是这样，奴才奉陛下的命令将御膳房的几位宫女带来了，以后您二人的膳食全交由她们负责。”太监毕恭毕敬的回答着。

　　自长玖有了出长乐宫的权利，一日三餐都基本上是他亲自去御膳房拿的，一开始余璟觉得既然有下人何必让他自己去取，但长玖说这样他即可以出门晒太阳又能每天选择自己想吃的饭菜，一举两得，余璟也就随他去了。
　　这今日又是什么情况……

　　长玖突然想到前两日的那个晚上，他从御膳房回来后余璟就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这家伙怎么这么记仇！

　　也没办法，他只好让太监带着几位宫女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临走时，他随意撇了眼，看着有位宫女的样貌怎么越来越眼熟，直到那人抬起头向他点了点头他才了然，向这几位中最年长的宫女说了今日中午的菜名他才回去。

　　经这一闹，也没了补觉的兴致，只好拿着软榻上摆着的棋子随意的下着玩。

　　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软榻桌上时，宫门口才传来阵阵脚步声。

　　长玖收了棋盘不紧不慢地下了榻，等他走到殿门口，余璟也大步迈进了殿内。

　　“下朝啦？”
　　“嗯，御膳房的宫女可来了？”

　　“来了来了，我说你啊，一国之君的气度呢？怎么那么记仇呢，我不过就好奇心上来了八卦你几个问题而已。”
　　长玖接过他手中的旒冕又晃到他眼前编排道。

　　“再多嘴，我不介意把你的自由时间提前一个时辰。”
　　长玖立马闭嘴抱着旒冕绕去屏风后了。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从遥远地方吹来的清风已经带着些许霜雪的温度，恰好庭院中红得似火的枫叶大片大片的落在草地上，堆叠起来又如同冬日的积雪一般。

　　长玖趴在窗前见院中景色美不胜收便跑去书房请示余璟，想问他午膳可否去庭院中的石桌上享用，在书案上一心埋头处理公文奏折的帝王听见他的声音才朝着猫妖来时的方向抬头望了望。

　　景色确实宜人，他又把目光移回这人身上，从书房窗外透进来的几缕暖阳照耀着那人身后的棕色长发，浅金色的眼睛又好似盛满了午后的温暖阳光，带着期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笑容比他见过的任何华贵宝石还要璀璨明亮，他一时失了神，紧闭的双唇不自觉的张开些许，所有话语都堵在口中无法说出。

　　“喂，怎么不说话？”长玖坐在桌边拽了拽他的袖子。

　　“...无事...你说..要去庭院里用膳？”余璟轻轻放下笔，抬头望着坐在桌上晃腿的猫妖，语气轻柔的仿佛在对着这世间他最珍惜的宝物一般。

　　长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语气和眼中流动的不知名情感打了个措手不及，怔怔地一时竟也没有出声。

　　二人一高一低地无言对视着。

　　突然，门外太监传来谄媚地通报声：“哟，二皇子您来了！”

　　余瑀见殿内没有人就熟门熟路的进了书房，一进来就见两人一个局促地背对他站着一个默不作声的坐着看奏折。

　　“你们两个干嘛呢？”他举着扇子疑惑的指向自家弟弟。

　　余璟没说话，倒是长玖转过身好像神色如常的拉着他兴高采烈道：“哎呀，二皇子没吃饭吧，来来来我们刚好要去院中用午膳走走走....”

　　“哎！等一下等一下啊...长玖兄...！”余瑀就这样被他拉着拖出了书房。

　　真是的....为什么突然用那么肉麻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啊.....

　　等宫女们将让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端上石桌，三人一边赏着景用餐一边谈着趣事。

　　“唉……宫中的饭菜果然比自己府上的饭菜好吃，真怀念啊....”余瑀攥着酒杯感慨道。

　　“二皇子以后想来可以多来啊，正好长乐宫最近新来了些会做饭的宫女，大家一起吃着也热闹。”说完长玖就夹起红烧醋鱼挑好刺放进碗里。

　　这鱼一看就是阿雪做的，呆在宫中这么久好久都没吃她做的饭菜了，也不知道城里那群小猫崽怎么样了....

　　那些小猫虽然都是一些流离失所无处定居的孩子，不过这里面有些像阿雪一样有修炼的资质，有些却没有。但不管怎样他都不希望他们出什么事才费了好一番功夫将他们留在自己城外的家里。

　　他深呼了口气，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撇掉。刚想再夹一块鱼尝尝，一双筷子已然将一块挑完刺的鱼肉放入他碗里。

　　长玖抬起眼望向筷子的主人，余璟背靠着巨大枫树逆着光望着他轻蹙了下眉。

　　“有心事？”他小声问着。长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待了这许久，他也算摸清楚了余璟的行事风格和性格，但就是如此他才更加好奇，为什么当初要对自己实行这样看起来不像惩罚的惩罚。

　　而且他的一些行为，下意识的一些动作总是让自己幻视一个已经故去的人，这种情绪使得他这几日总是有些心绪不宁。

　　“欸，这鱼味道不错啊....”余瑀的惊叹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玖拿着筷子看着盘里所剩无几的鱼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绪早就抛之脑后了，等等...刚刚他看着盘里还有好多呢，怎么他出神了一小会就没剩多少了？！

　　“二皇子，你这也....”
　　“因为真的色香味俱全啊，御王府的鱼什么时候能做出此等味道来。”

　　“宫中从前缺你吃食了？”余璟丝毫不留情的拆台。
　　“那不一样嘛....”

　　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余瑀朝着在他们身后候着的一众宫人们问道：“是宫里哪位好厨艺的人做的这道饭菜？站出来让本王瞧瞧。”

　　长玖看着那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低着头从后排站出来。
　　一道清亮似山涧冷泉的声音响起:“回殿下，是奴婢。”她朝众人行的虽然是宫礼但身上并无寻常奴仆的卑微之态，反而不卑不亢，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质。

　　余瑀常年在各种地方与各类人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位姑娘气质非凡，他礼貌又好奇的问询道：“敢问这位姑娘姓甚名谁，技从何处？”

　　长玖看着阿雪，脑海中浮现起了他第一次下厨给还未化成人形的黑色小猫做饭的事，过程可以一句话形容，鸡飞蛋打，狼藉一片。后来，他再也没有尝试做过饭。

　　“奴婢不是什么能人，不必让二皇子知晓什么名字，同样，是自学成才，没有什么师父。”

　　余瑀合起折扇，望着这女子的身影顿感有趣。

　　他立马转身对余璟说：“三弟，这位姐姐我要了！”

　　长玖一口酒差点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