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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扑火飞蛾(完结篇) ...

  •   艾尔扎克·扬站在审讯室门外,手里握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十天前,FBI的警员拘捕了律师艾俄洛斯·邓达斯,并准备以多项谋杀的罪名起诉他。这本来和他没关系,只不过FBI的人将人关到了他们这里,并且因为牵扯到米罗的案子,所以FBI、州警察局和奥兰多市、塔拉赫西市市警们组成专案组一起侦查审讯。FBI方面来了一个叫做修罗·德雷克的审讯专家,而州警方面,童虎老头子高度重视,指定一组和三组通力合作。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莎尔娜·阿默斯特就以从出外勤的理由溜之大吉,还没反应过来的艾尔扎克自然就成了专案组成员。他只好将手上堆积如山的活计扔给亚路比奥尼和杜鲁,和三组组长艾亚哥斯·豪一起进了专案组。好在三组和市警包了各自辖区的外勤,FBI和阿布罗狄·怀亚特负责证据采集和检验,修罗·德雷克和他专职审讯,所以他不必和艾亚哥斯这些死对头一起办案。
      修罗是个不拘言笑的瘦高个,站姿笔挺,一头短发根根直立,让人第一感觉就像插在地上的一把锋利尖刀。他的审讯特点快准狠,特别擅长寻找对方弱点,然后一击即中。据说他曾经和卡妙共事过,这一点让艾尔扎克对她好感倍增。不过对于那段往事他不愿多谈,事实上他生性冷淡,工作以外的事他谈的很少。
      但这一切都不是他苦恼的原因。卡妙·奥格尔索普已经失踪一段时间了,最后的讯息是让他配合FBI的修罗来跟进这个案子,而同时修罗也收到他的信息立即逮捕了艾俄洛斯·邓达斯。
      对邓达斯的逮捕其实很顺利,这位著名的大律师在自己的公寓被捕时似乎是早有准备,倒是他的弟弟艾奥里亚·邓达斯知道这件事后来警局大闹了一场,最后反而是艾俄洛斯将他劝走了。
      艾俄洛斯并没有聘请律师,作为一名哈佛法学院毕业的执业律师,他打算为自己辩护。然而爱最初的抵赖后,面对证据他很坦然地承认了一切。他承认夏洛特·海德是自己和她起了争执,不小心将她失手杀死,当时只想到自己逃脱惩罚,没想到后来警方怀疑米罗;他承认自己又杀死了珍妮·坎宁,不仅仅是因为坎宁拿到了米罗当晚的不在场证明,更是因为她从何米罗的交谈中开始怀疑自己;他还承认米罗的慢性毒药是自己通过弟弟下在米罗的饮食中的,因为他觉得米罗一定知道了他的事。当然,小邓达斯是完全不知情的——当然,关于这一点,艾亚哥斯·豪警官亲自调查了小邓达斯,事实确实如他哥哥所说他一点儿不知情。
      本来,到这里,案情基本已明了,作案人、作案动机、作案手段以后证据都统一起来,应该结案了。检察官们已经将材料准备好递交法院。但修罗、艾亚哥斯还有他都高兴不起来。艾俄洛斯交待得太彻底了,所有证据都一丝不苟,他坦然的面对一切罪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是让检察官考虑他的配合,量刑上酌减。这反而让人感到他一开始的抵赖更像是为了顺利定罪而演的戏。而且,他们都知道,他们想要的,是艾俄洛斯身后那个人。修罗已经嗅到了蛛丝马迹,他顺着这些不合逻辑的地方不断深入,然而艾俄洛斯开始礼貌地沉默,他以微笑回应一切。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他,他确实杀了人,而且愿意认罪,接受包括死刑在内的一切惩罚,除此之外,他无话可说。艾亚哥斯和市警们用尽了一切手段也找不到有人指使的关键证据。检察官已经发出最后通牒,如果再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还有其他人参与的话,就要与艾俄洛斯达成认罪协议了。很显然,他们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如果老师在的话会怎么样呢?”艾尔扎克忍不住去想。作为曾经这几个案子的负责人,以老师神鬼莫测的智慧一定知道突破口在哪里。但是现在,自从他发完那条信息后,就一直处于失踪状态。虽然看的不定时失踪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却让艾尔扎克格外不安。是因为这个案子要砸在自己手上了吗?他又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而FBI也在找卡妙,但即便是修罗,在接到短信通知后也与他处于失联状态。
      “有消息了吗?”修罗夹着一个文件夹出现在他面前。
      “哦,没有。”艾尔扎克明白他指的是卡妙。同样是组长,FBI的同行们似乎对三组的豪警官不甚在意。
      修罗点点头,将文件夹递给他:“上午的测谎结果。”
      艾尔扎克打开瞅了一眼,挑挑眉,“他竟然通过了?”
      “他什么都没说。”修罗习惯性地皱着眉,“对于什么问题都没反应,显然是把自己催眠了。律师先生精于此道。”
      艾尔扎克将凉透的咖啡扔到一边,“长官,您还是觉得他有同谋。”
      “不是觉得,他一定有。”
      “但即便是用他最爱的弟弟的前途做筹码,他也无动于衷……要不,让小邓达斯来劝劝怎么样?”
      修罗摇摇头,“显然他早有准备。”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审讯室。
      这是一个逼仄的小房间。只有三张椅子和一张小桌子。嫌犯一只手被铐在桌子一侧,看到他们两人进来微笑着欠身致意。
      修罗和艾尔扎克坐在另外两张椅子上,与桌子一起对他形成了包围之势。但艾俄洛斯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他很坦然地问:“两位长官,今天还想知道些什么?”
      修罗将海德的案卷和照片摊开在他面前,“这是你第一次作案吗?”
      艾俄洛斯瞥了一眼,点点头,“没错,长官。”
      “作案过程几近完美,现场整洁,没有证物、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仅存的一点物证都指向米罗,但又不足以定罪。”
      “您想说什么?”
      “一个人第一次作案,往往惊慌失措而导致现场凌乱不堪,各类证据到处都是,而您能冷静地一击致命,一丝不苟地清理现场,完美地避开所有摄像头,制造了不在场证明,甚至还有心思将事先取得的米罗的□□注入受害人的体内。”
      “我明白您的意思,长官。冷静、干练、无情、完美,如果我没有有幸成为一名律师,可能会是一个完美的杀手。”艾俄洛斯微笑着说。
      修罗又将一打档案丢在他面前。
      “这是你第二次作案。为了掩盖罪行杀害了珍妮·坎宁。这次行凶的过程中,你没有留下任何生物学检材,为此你甚至切下了受害人一只手,但你也没掩盖行踪,你的背影被摄像头拍下,而且,还有目击证人。”
      “我得纠正一点,长官。”艾俄洛斯补充,“第一次之所以没有留下这些证据,不是因为作案手段完美,而是因为我熟悉作案现场,而且那里位置偏僻,又是深夜;而第二次则不同,不是我不想掩饰——事实上我自认为伪装得完美无缺,但依旧被拍到、被见到,最后被你们锁定。因为我对那里不熟悉,而那里又是地处闹市的大酒店。”
      “你为什么不选择珍妮外出时下手呢?”
      “时间来不及了。我知道她已经找到证据。”
      完美无懈可击的回答!艾尔扎克在心中赞叹。
      修罗又摆出第三宗案子的案卷——米罗投毒案。
      “显然,你的作案水准一直在下降。第三起,也是最后一起,是你唯一一次未遂的案子。”
      艾俄洛斯耸耸肩,“没错。”语气中带有一丝遗憾。
      “在你熟悉的地方,对信任你的人投毒,不仅没把他毒死,反而留下了大把大把的证据和证人——网络痕迹、投递包裹、毒物实物,与尽可能多的人接触……别告诉我你实际上并不是想要他的命。”
      艾俄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米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而且他对我十分信任。”他低下头,用能够活动的一只手抹了把脸,“您说得对,警官,我曾经犹豫过。但是,”他又抬起头直视着修罗,“当我知道我别无选择,我唯一能做的是让他尽量不痛苦地死去,所以多方考察后才会选择这种慢性毒药。而且,我认为,最后他表现得像自然死亡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
      这种解释合情合理,而且如果不是卡妙恐怕没人会发现饮食中的毒物。
      但修罗不为所动。他盯着猎物,慢慢地说:“为了掩护你身后那人,你不惜杀死无辜的女孩,陷害你自小看着长大的挚友,甚至放弃唯一弟弟的前途和自己的生命、名誉……”
      艾俄洛斯想反驳,但修罗加快语速说下去,“起初,我们以为你的弱点是你唯一的弟弟,毕竟父母去世后,你的使命似乎都是为了这个弟弟——你为了他能读私立学校而辍学打工,你因为他斗殴致人重伤而去定罪,你为了他放弃当法官的梦想成为私人保镖和管家。我们一直认为艾奥里亚是你的弱点。但我们都错了。你为他做了这一切,成为亚力士·沃尔夫的棋子,你已经为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你已经不欠他什么了。而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买主实现你作为货物的价值而已。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艾俄洛斯·邓达斯,而是一件即将被弃的破败的工具。而你,早在十几年前就预感到这天,甚至在等待这天的到来……”
      一阵可怕的沉默。
      艾尔扎克看向身边这个全身都是压迫感的男子,在他身上他看到了卡妙的影子。
      审讯室的门无声地开了。
      艾尔扎克扭头,立即站了起来。
      另外两人也注意到了。
      卡妙·奥格尔索普走了进来,并顺手关好了门。他看上去比两周前憔悴了不少。他带着一只遮住半张脸的大号墨镜,墨镜下地脸色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有些肥大的长大衣带着仆仆风尘,似乎他刚从哪里赶了几天路回来。
      艾尔扎克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长官。”他说,感到声音都有些发抖。
      卡妙向修罗点点头,又示意艾尔扎克继续审问。自己则靠在桌子一侧的墙边,聆听审讯。
      于是审讯继续。
      “我觉得应该提醒您,长官,您似乎是在诱供。”艾俄洛斯缓缓地说。
      “就算是吧。”修罗不为所动。
      “所以呢?”艾俄洛斯耸耸肩,显得无所谓。
      “所以,”修罗也不再逼迫他,他坐正身体,用一种同情的口气平静地叙述,“从你为了艾奥里亚将自己卖给沃尔夫议员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艾俄洛斯微笑。
      “但是你毕竟不是个真死人,你依旧有血有肉有感情。当然……也有弱点。”
      艾俄洛斯挑挑眉。
      “你的弱点就是米罗。”
      艾尔扎克比艾俄洛斯更加惊讶。
      “米罗。”艾俄洛斯重复了一遍。
      “或者说对米罗的愧疚感。”
      艾俄洛斯忽然大笑起来,他甚至想站起来,但过短的锁链使他这个动作没能完成,“是的。你说的都对,长官,但是,‘对米罗的愧疚感’不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他一改之前的温和,有些挑衅地看着他面前的警察们。
      “但是米罗可以。”艾尔扎克反驳。
      “长官,”艾俄洛斯向他俯过身来,面带微笑,“你们很清楚怎么拿到你们想要的,但你们就是拿不到。”他心情愉快地说。
      “你很了解米罗。”卡妙忽然说:“他宁可选择自己死也不会让他的父亲去坐牢。”他摘下墨镜,灼灼的目光看进艾俄洛斯的眼睛,“但是,”他说:“你了解我吗?”

      米罗百无聊赖地盯着会见室的大门。
      他从医院苏醒已经一周了,身体已经基本复原,毒瘾已经戒掉,雪盲症没有留下后遗症,因此他又回到了羁押的地方。
      那天一下飞机他就和卡妙分开了,他被送往当地医院,而卡妙直接被救护车送走了。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卡妙是生是死。他曾经询问看守他的警察,但那个警察就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非必要的话一个字也不说。之后回到拘留中心也没有人询问他,他就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了的人。若是在以前,他巴不得被世界遗忘。但现在不行,他在急切地等待着关于卡妙的消息,案同时他又害怕得到他的消息。他就在这期盼与恐惧中煎熬,变得精神恍惚而敏感,甚至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对他而言就像是无休止的折磨——所以,在他觉得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尸检后,终于有人来探望他了。
      会是艾俄洛斯吗?他来商谈案子的细节?他是律师,应该能打听到卡妙的消息。
      也许是艾奥里亚。虽然他们也有矛盾,但他是能想到的唯一的好友了。但是他的话,得费些心思说服他去打探,毕竟他和卡妙有些不对路。
      还有可能是穆。他是自己的经纪人,虽然大概率已经和自己解约了,但也有极少可能性会再来见自己一面,亲口通知一声。穆的门路广,拜托他找个人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他坐在会见室的椅子上,脑子里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边透过会见室的玻璃门胡乱扫视着外面。
      正在这时,门开了。
      他看到一个身着灰色运动装的人走了进来。
      他站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听到身后狱警呵斥的声音。他张大了嘴,此前心中准备的各种说辞全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空白。
      卡妙对他身后的警察说了句话,狱警走了出去。
      卡妙没再向前走,他看着米罗微笑。
      米罗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肆无忌惮地从他灵魂深处涌出,似乎他这辈子积攒的情绪都化作笑声蜂拥而出。到了最后,空虚的灵魂只剩下委屈。他掩住嘴,泪水滂沱而下。
      “米罗。”卡妙说,他也有些动情。
      “我就知道。”米罗扬起脸,“无论我在哪里,你总能找到我。”
      “……”
      “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他擦掉脸上的泪水,稍稍平复一下心情。现在他感到地狱中的刑具终于从心上卸下来了。除此之外,世上再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关心。
      卡妙点点头,“米罗,你的律师艾俄洛斯·邓达斯已经被捕。你很快会被释放。”
      “哦。”米罗回答,对自己的案子显得漠不关心。
      “你早就知道是他做的,对吗?”
      “我不想怀疑他。”
      “即便你知道他杀了海德和坎宁,即便你知道她下一个要杀你,你仍然不想怀疑他。”
      米罗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就在,你说我的饮料被人下毒之后。”
      “你想到了他,不仅什么都没做,反而自暴自弃了?”
      “我的朋友不多,卡妙,他算得上一个。被朋友背叛……”
      “真的是这样吗,米罗?你知道不是他,或者不只是他。”
      米罗低下头。
      “邓达斯将一切揽在自己头上,案子所有线索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米罗要了一下牙,什么都没说。
      “米罗,他只会对你坦白。”
      一阵长长的沉默。米罗避开卡妙的目光看向玻璃房的外面。几名警察在入口处交谈,不时向这边看一眼。
      “对不起。”米罗最终说。
      卡妙理解地点点头,不再谈这个话题。
      “我来,其实是向你道别的。”他说:“那天我们都不大清醒,……”他笑了一下。
      米罗呆呆地看着他转瞬即逝的笑容,“道别?”
      卡妙看向外面的警察,“呐,他们是在等我。”
      米罗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迎上对方不耐烦的目光,“你?”
      卡妙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的手伸的太长了。”
      “是因为我的案子吧?”
      “事实上,他们说写满我罪名的案卷能绕地球一周了。”
      米罗被他的幽默感染了,“我相信你的薪水足够付保释金了。”
      卡妙又笑了一下,“但是,我不会活着出来了。”他说。
      米罗的心猛地缩了起来,他想到卡妙肯定将不少穷凶极恶的人送进了监狱。
      门外的警察们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一个狱警向这边走来。
      “其实我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是胰腺癌晚期了。”卡妙像在述说意见别人的事情,“我的医生说我活不过几个月。”
      米罗张了张嘴,但他发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思维就像一台死机的电脑一样被冻结了。
      “你是我最后一个案子。”卡妙继续说:“感谢上帝让我认识了你。”
      狱警出现在门口。
      卡妙站了起来,“遗憾的是,我没法看着你重获自由了。”
      米罗机械地站了起来,他似乎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卡妙忽然走过去拥抱了他一下。
      狱警本能地想要阻止,但鉴于卡妙的积威没敢说出来。
      卡妙放开他,退后两步,“我们不会再见面了,米罗。”他说:“忘掉这一段,开始新的生活吧。”
      米罗木然地看着卡妙离开。“不!”他说,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狱警过来给他戴上手铐。
      隔着铁丝网他看到卡妙将随身的物品一件件交给来的警察,然后伸出了双手。
      卡妙突然抬起头看过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跟随来逮捕他的警察离开了。
      米罗觉得自己麻木的灵魂渐渐有了痛觉,像被撕成了碎片,而最大的那片被卡妙带走了。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他耳边回想着卡妙的话。

      米罗没有再被提审,他在缴纳巨额的罚金后就被释放了。释放那天穆·莱斯特和一位女律师来接他,穆介绍那位律师叫绘梨衣·克兰默。但米罗对她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卡妙的情况。
      “不太好。”穆看了一眼那名律师说:“听说他们准备了不少罪名。卡妙·奥格尔索普这两年太嚣张了,人家有一大把的把柄。不过……这不关我们的事。”
      米罗没再和他的经纪人多说,他要去探监。
      “首先,”美女律师说:“您得知道她关在哪儿。”
      对于这个问题,市警回答“查无此人”,而州警则一脸“无可奉告”。更令他惊骇的是,在州警的公示栏里,一组的组长换成了一个叫莎尔娜·阿默斯特的女人。
      那段日子他四处奔波,他去过卡妙的住处,去过他们一起吃过饭的甜点屋,甚至去过案发现场。
      这段时间他没有见过艾奥里亚。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只有穆陪在他身边,既不劝阻也不离开,默默地陪着他四处游荡,直到他走遍了所有的地方,彷徨无助地坐在路边一条长凳上,茫然地注视着夜风中空无一人的公园。
      “也许,”他喃喃地说:“我该去蒙特利尔、阿拉斯加……”
      “米罗,”穆开口,他的声音有一种令人镇定的感染力,“带上这些吧,这是绘梨衣小姐交给我的,她从狱警那里拿回来的,你的东西。”
      米罗低下头,手机、丢了钥匙的钥匙扣、卡妙衣服上的领带夹、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护照、几美元硬币,还有一枚用线系着的戒指。戒指?他捏起那枚指环,努力搜索着关于这枚戒指的记忆。
      “他们说,这是你身上带着的。”
      米罗打了个冷战……卡妙……
      路灯下这枚指环闪着冷冷的光芒,内圈里刻着莫兰斯家族的家徽和一句话:
      “像爱自己一样爱人。”
      米罗紧紧攥住那枚戒指,突然泪如雨下。
      最后,他没有去蒙特利尔,也没有去阿拉斯加,他去了监狱,坐在艾俄洛斯·邓达斯的对面。
      “米罗!”艾俄洛斯震惊地看着他。
      米罗向他点点头,眼睛里是无法遏止的悲伤。
      艾俄洛斯苦笑了一声,“你们赢了,警官。”他对坐在米罗一侧的艾尔扎克说:“问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米罗退了出去,他不想亲耳听到他已经知道的那些令人悲伤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艾尔扎克·扬也走了出来。他们并肩站在檐下,看着冬日里阳光下暗绿的盆栽。
      “他没有被逮捕他的那些人带走。”艾尔扎克主动提起卡妙。
      米罗转过脸,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艾尔扎克瞅了一眼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走廊,“那些人是塔拉哈西市警察局的。在车上他就陷入昏迷,直接送到医院抢救。我们是后来才得到的消息。莎尔娜和杜鲁他们赶过去时已经晚了,据说FBI的早一步介入并直接把人带走了。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即便是FBI的修罗·德雷克也不知道。哦,对了,在我们之后,CIA也去医院找过人。”
      米罗苦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连你们和CIA都找不到他的消息,我也只能放弃了?”
      艾尔扎克想了一下,“他曾让你去哪儿了吗?”
      一阵长长的沉默。
      一个名字突然从记忆的长河中服了出来,像闪闪烁烁的夕阳的倒影。
      “……撒加……帕什么尔……”
      “撒加·帕西瓦尔?”
      “对,就是这个名字。”他抓住了那缕阳光。

      撒加·帕西瓦尔是华盛顿最负盛名的心理医生之一。他在华盛顿郊区买下一片地建了一个豪华的诊所。这里种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美丽植物,让人置身其间就感到心旷神怡。
      米罗找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春天。
      女助手将他带进撒加的诊室。这是一间明亮的房间,明媚的阳光和春风一起涌进来,让人感到温暖而舒畅。
      “所以,你就是米罗?”一个蓝发的高个子男人一边扣着白大褂的口子,一边走了进来。他的眼睛如星辰大海般深邃,笑容如古希腊神袛一般完美而包容。
      “是的,帕西瓦尔医生。”米罗回答。
      撒加点点头,请他坐在自己对面,“你的情况,卡妙跟我提过。”
      米罗讶然。他找了好久的卡妙的名字就那么轻易地从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的嘴中说出。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染了金色的尘埃在微风中懒洋洋地上下浮动。
      窗外不远处一株开到极致的九重樱默默伫立着。风起处粉色花瓣像雪片一样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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