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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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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后天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来,太阳没有出现,乌云盘踞在高空,一步步压到屋顶。
闷雷几声,没有闪电破开黑暗,鸟类飞得极低。
有一只受伤的麻雀躺在树下,褚裟先是看了一眼,他知道有人监视自己,如果他救这只鸟,那么会有人在他之后破开这只鸟的肚子来查看里面有没有情报。
他没经历过间谍培训,只是听了任务,匆匆来到这里,获得情报的具体操作都是他自己想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道呢?
褚裟把自己写好的信交给邮差,这是给一位读者来信的回复,对方觉得如今国际局势瞬息万变,国内人心惶惶,想知道他的观点。
其实他不该回复这封信,来信那么多,偏偏回复了这封,便代表他的立场有问题。
可是来信的青年言语里满是绝望,如果他不加以鼓励,也许对方悲观之下选择最糟糕的结局。
每天死在战场上的人很多,死于饥饿的人很多,因为看不到国家希望而选择自尽的人也不少。
果然,信是早上给邮差的,中午褚裟就在办公室看到了秦朗行。
“褚科长,您是跟我走呢?还是我请您呢?”
“别为难兄弟们了。”
褚裟拍拍试图保护自己的下属,“没事的,我去聊聊,你们听话,配合一切调查。”
“真会装啊,这时候还在收买人心。”
秦朗行盯着宣传科的几个人,“国家把重任交给你们,是让你们盲目崇拜的吗?”
“你有事找我便好,不必责难他们。”
很快其他人就知道秦朗行审问褚裟的事,纷纷来到稽查队的办公室。
“他什么意思?现在查褚科长,是不是接下来就查我们了?”总务科刘洋相肥胖的身躯被气的抖动,他像气球般弹起,“小褚平时够兄弟义气了,这还拿他不当人是吧?”
门开了,褚裟走出来,他见大家纷纷围上来关心,笑着耐心解释,甚至还表达了对秦朗行的理解。
“你是软柿子,我可不是。”
“可……”
褚裟也懒得真花时间劝这些人冷静,他就装下自己是劝不了,然后接过油纸伞便要离开这个麻烦地。
瓢泼大雨里,守门士兵被淋得频繁眨眼,他边烦躁地擦去雨水,边低声下气又尽职尽责地阻拦想出去的褚裟。
“拿着。”
褚裟把雨衣和伞往外递,“我不出去,用不着它们,你们用得上,回头还我就是了。别推辞了,淋坏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谢谢科长。”
“对不起啊,兄弟们也是按命令行事。”
“没关系。”
褚裟空手站着,守门士兵虽接过了雨伞,但还是给他撑着,他掏出钱包拿出两张,“等轮完岗,去给兄弟们买点热汤热饭。”
“科长,我送您回去。”
“站好岗,两步路。”褚裟转身在雨里跑了一段,他匆匆踩着淋湿的木楼梯上二楼,没走室内,是为了避开大厅的人。
“哎哟,我——操。”苏雁孝骂了一声,他吓了一跳,抬头瞅瞅褚裟。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苏科长。”
苏雁孝看看外面的雨,他没带伞,也不想从内部楼梯下去,一路上要听不少人叽叽歪歪些废话。
他早知道秦朗行来这里要添乱,或者说掀起轩然大波,自己没什么通敌行为,也没有反战思想,再怎么查,害不到他头上。
褚裟在倾听雨落在屋檐上的声音,他抱着胳膊,手指一直在敲打前臂,有些烦躁,想让苏雁孝走,自己独处。
苏雁孝瞥了旁边一眼,褚裟正用手帕擦去头发上的水渍,“你还好吧?”
“还好。”褚裟有些奇怪,他跟苏雁孝没什么交情,甚至认为对方讨厌自己。
“你呢?”
“什么?”苏雁孝冷漠的脸转向褚裟,他那双带着黑眼圈的大眼睛让人不适。
“我可以关心你吗?”
“可以,没什么不可以。”
褚裟收回笑,他最近累坏了,精神和身体双重疲惫,又面对这种不熟的人,干脆就让气氛尴尬着,去其他地方碰上更多人,还要伪装。
苏雁孝探个头出去,又很快缩回来,他戴上帽子,扣好衣服,就顶着雨跑出去了。
“褚裟,你……”
江元尘回头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他发现宋世会就在不远处的楼梯口,真是狗皮膏药,难道看不出来自己不被欢迎吗?
褚裟不吭声,对于已拿捏在手的江元尘,他有点不想浪费精力。
“你就甘心就这么被那种货色摆布?”江元尘至今不清楚褚裟的后台是谁,甚至连后台有多大都估算不出来,但褚裟肯定是强有力的同盟。
秦朗行先是怀疑并强硬提审褚裟,虽然没有证据,也没找出褚裟通敌叛国的行迹,但他借着总统公子这一后台,闲着没事就打个破电话,把护国站封锁,对所有人进行查问。
站长就一忍再忍他的行为,如今还是一言不发,任由大家怨声载道。
虽然这件事很得罪人,但秦朗行空前的威风,权力在手,谁还在意那了了无趣的人缘呢?
“上面是不是想让他做副站长?”
“有安督察啊。”
“我觉得站长怀疑安净月。”江元尘是很势利的人,他之前都是一口一个安姐,不等人开口就主动为对方做些事。
“怀疑她什么?”
“间谍呗。”
“我不懂。”
“你一个外行,懂什么?”江元尘把烟头丢到地上,用鞋底踩灭,“你觉得她十四岁就在敌占区做情报工作,又是给男人生孩子,是东胜国的铁杆军人?”
“感觉她很可靠。”
“假象,那些都是用来蒙骗站长,蒙骗总统,蒙骗我们政府。如果她不兢兢业业地扮演这么一个人十几年,谁会信任她?站长会让她掌管情报科?”
“咱们护国站的情报快成婊—子的□□,谁都能看了,查,给我狠狠地查,彻头彻尾地查清楚!”站长孙生才猛拍桌子,他发完火坐下继续喝茶。
“是。”秦朗行能感觉到站长的敷衍,比起定安净月的罪,他更想处置褚裟,这混.蛋在大半年的时间里,让站长这个老兵,这个扛过枪流过血的真男人沉迷于享受,完全忘记了总统的信赖,国家的培养。
出了门,秦朗行狠狠瞪了一眼褚裟。
安净月勒断了一个人的脖子,她力竭后坐在湿漉漉的地上,雨水把她淋透了,身边是十几洞枪口。
“走吧,安督察,秦队长在等你。”
“车呢?”安净月还有心情问人要件衣服披在身上,“我要是病死,你们就白忙活了。”
车子一晃一晃,每个人都面无表情。
“这是什么?”一个侦查队的人拿着笔记本问安净月。
“你的军功。”安净月抱着胳膊,“通知我公公了吗?”
“安督察,你最好乖乖配合。”
“没说不配合。”
外面嘈杂声一片,大家又呼啦啦上了二楼,人头攒动,你撞到我肩膀,我踩到你的脚,互相抱怨,交头接耳。
褚裟后悔自己待在走廊里了,他应该回办公室待着,这样更符合自己的性情,不爱去凑热闹,但他实在是想亲眼看到安净月是否真的被捕,以及确定她的身份。
“来了。”
这时候,苏雁孝从办公室出来,他被人群挤着,于是一路躲到了褚裟附近。
“小心,枪。”
“按住她,别开枪!”
砰——砰砰——
空气里有血腥味,褚裟个子高,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安净月,对方被按倒在地,脸上笑眯眯的,似乎也看了他一眼。
他感觉胸腔里的心跳变得又快又剧烈,不只是自己的心,垂眼瞥向几乎是贴在自己胸前的苏雁孝。
苏雁孝也没有说什么,他后撤一步,再次离开。
“褚裟,褚裟,你在哪里?”
“这里。”
江元尘手重,一把拨开人群,不顾别人的抱怨,很快走到褚裟面前,抓起他的手就朝外面走,“人都抓到了,他不能再关着我们,走吧。”
因为周边还有其他人,褚裟不多言语。
“宋科长往这边走做什么?如果安督察被抓,他应该干情报科的工作,真有闲心。”江元尘有些吃味,他观察褚裟的反应,“为了你,他很努力啊。”
“我有点累了。”褚裟不太想看自己国家的英雄被拷打,安净月是硬骨头,恐怕大刑加身也不改信仰,他要回去想办法救她。
“那我陪你回去休息。”
“嗯。”褚裟不能再拒绝,他冷落江元尘好几次了,怕再继续如此,对方调查自己。
外面雷声轰鸣,大雨倾盆,天色昏黑,临近夜晚。
江元尘躺在床上,他心情不好,撑着头看褚裟摘手表,“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想听什么?”褚裟只是坐着,他牵起江元尘另一只手,摩挲手指拿枪磨出来的老茧。
“你这些天一直跟宋世会……”
“我告诉他,你心情不好,我想陪着你。”
“真的?”
“嗯,他应该清楚。”
“会伤人心吧?”江元尘话是这么说,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你不是对他不错吗?”
“你总是误会我,觉得我什么都不为你做。”
褚裟并不解释,他和江元尘十指交叉,“我给站长送了很多礼物和钱,为你打点升衔,想助你上任副站长。为了避嫌,我明明每天都想找你,但是忍着没有去。”
对于说谎,褚裟有一种天然的能力,隐藏在他艳丽容貌下的那双眼睛带着孩子的天真与无辜,这能让人相信他的谎言。
秦朗行准备连夜审安净月,他进门前发现站长来了,后面跟着校长,岛上地位最高的两个人,这无疑会让局势变得混乱。
为了撇清关系,证明自己对国家的忠诚,校长一定会找机会杀了安净月。
“主任。”
校长同时还是总政治部主任,负责全军政治工作,中将军衔。
孙生才在官职上差不多平齐,军衔却只是个少将,所以他终究矮一头,很多情况下硬气不来。
“我要将安净月转监。”
“不行!”秦朗行比站长还快还大声地拒绝,他担心自己不拦着,校长就把安净月秘密处理掉了。
“你还没资格命令我,带走!”
“等等!我要打通电话。”
“秦队长,你不是三岁娃娃,打不过就哭着找大人,何况,你的大人来到我面前,那也是个后辈!”
秦朗行让下属拦着,自己去打电话了,他小跑着回来让校长去和总统公子沟通。
“是,是,我明白。”
话筒被放下,过往安净月是中枢国护国站一枚炮—弹,是护国柱石中的一部分,而今那些褒奖都成了笑话。
“护国站成了笑话啊!”孙生才不再管,他扭头离去,身影都佝偻了几分。
大灯正面照着,安净月眯着眼,不给吃不给喝不让休息,先晾她一段时间,手段太老套了。
“谈谈吧。”
“这么心急?”安净月看了孙生才一眼,“对不起啊,站长,我让您难做了。”
“呵,可笑,猫哭耗子。”
“不能,这场战役里,我才是躲躲藏藏的那只老鼠。”
“如果你不想吃苦,老实交代你的代号、上线还有这边的情报网。”秦朗行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别忘了你的女儿。”
闻言,孙生才惊得看向秦朗行,先不说那孩子还是校长孙女,刚得罪过他一次,又拿他孙女来牵扯进危险,就说那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有点人性都不能……
“你不要妄图用心理战术击垮我,也别想着武力能够改变我的信念,这些都是我玩剩的。”
安净月交叉双腿,她放松地往后一靠,“我承认我是中枢国安插在护国站的间谍,最新启动的代号是妲己,是皇太女殿下看了本新潮白话小说起的。我就是最高长官,没有上线了,其他都听我指挥,协助我把情报传回中枢国。”
“这么说,你认罪了?”
“秦队长,我何罪之有?即便罪在一时,也将功在千秋。”
“如果你不吐出点有用的情报,就别怪我对你一弱女子动刑了。”
“狗吃屎前,不用和人商量,说了,狗就不吃了吗?”
安净月放在桌上的手一摊,“你试试吧,我知道的,但凡你能挖出来一点,别说副站长的位子,站长说不定也……”
“站长,我绝没有僭越之心。”
“谁不想升职呢?男人的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孙生才安慰般拍拍秦朗行的肩膀,“我年纪大了,还是得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来对付敌人,就这样,我等你再一次的好消息。”
月色很凉,苏雁孝裹紧外套,他从最后一级台阶蹦下去,今晚约了牌友要通宵。
楼上传来乐声,他往上一看,有个人影在窗边。
褚裟看着孤零零的月亮,吹奏口琴,乐声如泣如诉。
“安净月被抓,那个谁看着心情怎么样?你注意过吗?”秦朗行指指楼上,他一直监视着褚裟,自然知道对方住哪间。
“谁?”
“褚科长,你们可能不熟。”
“不怎么交际,他跟秋林关系好。”
“那你也应该常常见他,你直说,他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情绪不对?他吹这个口琴是听着很悲伤……”秦朗行知道苏雁孝是个好—色之徒,黄—赌都沾,看见漂亮女人就目不转睛地看,而且荤素不忌,因此他清楚有漂亮脸蛋的褚裟是苏雁孝的喜好。
其实苏雁孝也是特工出身,他比乔鲁诺要更擅长分析人面部微表情的变化。
“他不还是音乐老师吗?”
“你什么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怕你有什么意思。”
“我更没什么意思,怕你有什么意思?”苏雁孝双手插兜,他不听秦朗行的指挥。
你从首都出发,盼着共和国再次地辉煌。
你来到海岛,奏响帝国主义的终曲。
总统给民众的幻梦满是破洞,
你在战争中看到了帝国主义深重的罪孽。
麻木的,痛苦的,饥饿的,寒冷的百姓将高台上的统治者包围。
一切就快结束了,但还有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