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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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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一眼见着太阳,船从东方远远驶来,只是一个小点,在二十海里的海平面上。
岸上,苏雁孝在垂钓,海风猎猎,他怕惊扰鱼儿,没有动作。
“我们去迎接新来的副站长,小褚一起?”秋林年纪大资历也老,但他是朴实的性子,行事谨慎而谦卑。
“不了,海边风大,我不想被吹。”褚裟把围巾裹紧,他瞥了一眼船,“我们还能离开海岛吗?”
“当然不能。”江元尘嗤笑一声,“为了情报不再外泄,现在岛上只能进不能出。”
“如果你不想被风吹,我们去接就好,回头我跟副站长说你今天有课。”
“那好。”
苏雁孝回头看了一眼,要上钩的鱼跑了,海鸟飞落又飞起。
“你要不要吃牡蛎(注:黄段子)?”
男人们纷纷笑,交头接耳,前前后后,大家等得无聊。
江元尘就是这样,好像在人前,他总要拿捏一下,刻意贬低褚裟。
因为褚裟不笑,他也不生气,好像很少有事能让他情绪波动。大家见他如此平静,不知不觉也噤声,尴尬地各自寻找什么来假装不曾有过笑闹。
这个漂亮男人,偏着头,看年迈的老人从海里爬上来,小心把牡蛎放在干净的石板上。
江元尘始终看着褚裟,见他微微蹙眉,不是因为他而不满,是为了个老头,风把他的围巾吹开。
“你去做什么?不是不想吹风,要回去吗?”
“阿伯,您在做生意吗?”
“啊?”
“卖这些吗?”
“对,好吃的,你尝尝。”
老头从石板上挑选最大的牡蛎撬开,他递到褚裟嘴边,“少爷,您尝尝,好吃。”
褚裟拨开围巾,把手帕垫在手上,接下了打开的牡蛎,他快速吃了,没表现出任何不高兴,见老头由害怕转为惊喜,“我买了,有多少要多少,算钱吧。”
“这些太少了,我再去海里给您捞。”
“不用了。”苏雁孝离得不远,他知道褚裟不会吃这种生食。
“去吧。”褚裟又用围巾把头包起来,他可不想偏头痛,“哥,你吃吗?我请你。”
“也行。”
褚裟就是客气一下,他不想动手,又扭头要招呼其他人。
“你请苏科长,不请我们?”
秋林走过来开起了玩笑,他知道苏雁孝是个出—.轨频繁极其好色的人,又跟褚裟关系很好,便出言打断。
“秋老师,您冤枉我了,正要请您呢,大家来啊,船过来还早着呢。”
“早上冷,我不吃。”
“生个火。”
“像什么样子?新站长可要来了。”
“刘洋相,是你上赶着巴结领导,非拉我们这么早来受苦。”
“远着呢,生活。”
褚裟左右打量,心里想道:得亏是刘洋相非要巴结新副站长,还拉扯其他人一起,不然他来这里显得突兀。
宋世会跟在后面,伸起手来搔着头发,他有些害羞,但没有退缩的意思,思忖道:江队长这人就是这样,不知道他有没有毛病,自己明明要如何,偏偏不表明,又要佯作自己不如何。
这位大男人又在打糊涂主意,怪不得褚裟也反反复复,老是走来走去,就是给不出明确的话。便想时,他眼睛看向褚裟,对方避着风,没注意任何人。
这么多的人,都是同级的科长、队长,高傲的人丢了脸,一种情景,未免难堪。
他便故意提议,两人去拿些酒,大家喝上一些。
“你有不高兴吗?”
“没。”
不可能没有不高兴,好好的人总是被平白无故戏弄和贬低,谁能忍住满腹委屈,忍下怒火呢?
“你想听我骂他吗?”褚裟察觉到了宋世会的不信,“真心话。”
“我不理解他。”宋世会边走边看大海,他丢了块石头,“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
“我能感觉到,你的维护很善良。”褚裟也看海,“水天一色,真诗意。”
“喜欢的话,我给你拍照。”
“不要。”
“为什么?”
“不要关注别的。”褚裟补充了一句,“你只关注我就好了。”
江元尘脸臭臭的,他先是想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对褚裟态度随意,但褚裟真和其他人独处,立刻就恼火。
乔鲁诺心想:你这绝望的死直男,鸡儿都已经往嘴里塞了,现在又装什么深柜?傲娇已经退出市场了,过时的人。
他又没做错什么,就给摆脸色,没有哄人的必要,没有平白接纳你坏心情的义务。
大家在或明或暗地试探彼此对新副站长的看法,其实他们更清楚江元尘是最不愿接受这个调命的——他想做副站长。
当然,秦朗行也想做,他不想升职来这破岛做什么?说是为政府,官场上的人哪有不心机的?
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他大概以为副站长早就内定自己了。
两人一路说着,不觉又回了改变,宋世会把酒放下,“对不住,各位兄弟,我一时糊涂,咱们还在岗,喝酒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如果新站长要发落,那就让他找我。”江元尘带头开始喝,其他人陆陆续续就也一起,他看了一眼褚裟,似乎不在意又似命令,“褚裟,你坐过来。”
褚裟挑眉,他就走过去坐下,“好冷啊。”
“那你盖这个。”江元尘把毯子拿给了褚裟,他早有准备。
“舌头是我们抓的,蹲点也是你们负责的,不论功行赏,光派人来打压我们。”秦朗行的一个属下突然发起牢骚,他在岛上很多年了,每天就是干些容易送命的活儿,还被指派给新来的稽查队长,现在又来新领导。
“还没喝,你就醉了?”宋世会笑道,话里埋雷,“幸亏都是自家兄弟。”
“喝茶吧,我拿了。”褚裟递出去一杯,他见苏雁孝拒绝,又客套了下,送到对方手里。
到此,苏雁孝接下杯子喝茶,他拿酒当水喝的人,也喝咖啡,并不喝茶。
“我记着小苏不喝茶。”
秋林提醒一句,他还是向着褚裟,这孩子聪明好学又礼貌谦和,至于苏雁孝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比较明显的。
“没事。”
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苏雁孝跷着二郎腿,一只手端着茶,一只手插兜里。
“小褚,我有桩事和你商量。”
“秋老师,您说。”
“听说文工团的包厢票,你有很多张,让我一张,可以吗?”
“还是什么贵重东西,就这个?秋老师跟我客气让人伤心,我去拿给你。”
“不急。”
“左右我没事。”
等褚裟风风火火走了,秋林笑呵呵地看向苏雁孝,“小褚是个挺好的孩子,对我一直挺不错。”
“哦。”
秋林不笑了,要说苏雁孝是有家室的人,按理说应该懂了,不过对方也不顾忌,如果他是看重妻儿感受的主儿,想必不会有那些不好的传闻。
此时,苏雁孝难得笑了一笑,黑而大的眼珠看向秋林,“之前顶上给错密码本,你改出来了吗?”
“不好说。”
一行人吃吃喝喝,等了一个钟头才见船靠了岸。
“吃这顿是英明的,不然我们饿一钟头太过遭罪。”
褚裟抽出两张票递给卖牡蛎的大爷,对方推拒不敢收,不值钱的玩意儿,他不敢收长官那么多钱。
“他这种身份,钱多了招惹是非,无异于小儿抱金过市。”宋世会没有像其他人殷勤地小跑着去接副站长,而是落后一步。
江元尘这人别扭,他想跟褚裟一道,又烦宋世会,他不想巴结新来的副站长,却来了码头等。
“谢谢,你们太热情了。”张玉辉袖着手,他显然对这种欢迎很满意,“这是我的副官,以后他就是我们护国站的专员。”
华晏熙身穿笔挺的藏青色军装,他的皮肤黝黑,脸上还有一道疤痕,眉眼凌厉,个子高体格强壮,不笑显得很威武霸气。
“学长。”
“你是江……”
“江元尘。”
“我们居然还能再见面。”
“你们认识?”
“我刚上战场那年,华学长就是老兵了。军队组织我们学习,他比我早,算是学长。”
“你也是有张文凭了。”
江元尘听秦朗行说这调侃的话,恨不能给他两巴掌,心道:有你什么事?
“那位是?”张玉辉隔着人群把视线放在了褚裟身上。
“宣传科的科长。”
“初次见面,张督察,请多关照。”褚裟保持微笑,他不愿意接待这位,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贪心不足的。
“小褚,站长还没回来,他交代我好好接待张督察,让你去整理什么……他没说清楚,就说一提你就知道。”
孙生才知道新来的张玉辉非常贪,还十分好色,让褚裟去接待不合适。
“你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即使猜到了什么,褚裟也装傻充愣,摆出听候安排的样子。
孙生才看看褚裟美丽的脸和时髦的衣服,他让对方把外套脱了,然后从红木的挂衣架拿起自己的罗蒙装,“穿我的,有老人味。”
乔鲁诺真的要笑出声了,他眼看着褚裟表情也几乎要崩裂,其实站长很爱护自己的聚宝盆了。
回忆完站长的操作,又看总务科刘科长在那里点头哈腰低眉顺眼,乔鲁诺无可奈何地摇头,他想:这个大间谍可不会乖乖躲起来,肯定要来打探消息,如今好了,被老流.氓盯上,看他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褚裟到底是脱身了,他摸不准新来的督察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如果又是安净月这种精明人,要费力了。
尽管他们都是中枢国人,但各自为营,安净月属于国防侦察部,受丞相管辖。
一转弯,只见苏雁孝坐在那里,手里拿了一个本,对方跷着二郎腿,歪着头垂着眼,视线就在纸上停留,反反复复。
乔鲁诺身后正是一个过堂门,手扶着门,他往后一躲,就给关上了,可不想撞见什么不得了的。
褚裟回了下头,发现乔鲁诺走了,他一直没处理这个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是个定时炸—弹,可他不愿意杀人,只希望用些手段拖延时间。
这也是孙生才一直把褚裟往身边笼络的原因了,对方既有钱有门路润出国,还是个心重手软的,好利用得很。
没别人了,褚裟站着,因为苏雁孝占了大半个去路,挡着他了,站长吩咐他做一件私人影院事——发一个电报。
苏雁孝不说话,他视线移到褚裟身上,明显落在他胸膛到大腿,就那么滑下来,又滑上来。
褚裟的衬衫尺码比胸围小,所以胸前的布料都是崩成一条危险的线,气质傲慢的他神态却像孩子,这个男人太知道自己的优势,更知道如何展示出来。
越是凶猛的野兽,幼态反而持续得越久,乔鲁诺相信他绝不会因为可爱的姿态就会从挑起战争的间谍变成纯良无害的孩子。
苏雁孝是个精明又自负的人,一旦有美丽的女人,哪怕是个男人,他也会一眨不眨盯着看,不介意被人知道,他就是在发出一个邀请。
一旦被美色冲昏头脑,他精明不再,就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这是头一次,乔鲁诺发现褚裟后悔了,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他知道褚裟是个任何情景里都能泰然自若的人,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在伪装,因为褚裟在江元尘面前是娇惯的富家公子,在宋世会面前就是才华横溢的浪漫文青,谁知道他是不是猜到什么样的形象更能让苏雁孝抓心挠肝地想要得到自己?
第一万遍,乔鲁诺劝自己别偷窥了,即使是表哥的要求,他观察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如此能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吗?能拦住历史滚滚车轮吗?
他跪下来求自己远离是非,发现跪下来还是能去看这死间谍。
褚裟整个人完全避开苏雁孝走到里头,取下围巾放在一边,有些热,这个地方都是他熟悉的,也不用问,只是解释道,“站长安排我做点事。”
“哦。”
苏雁孝放下书,是本艳—书,插画是两具交—缠的身体,就那么大剌剌敞开着。
他从椅子上起来,自门口走来,本有大片的地,却贴着褚裟打开了电台,有多近,烟味都窜进褚裟鼻子里了。
“乔鲁诺,你表哥呢?”褚裟扭头对着门缝喊人。
“哈哈哈,他不知道,不是,我不知道。”乔鲁诺尬笑着离开,紧张下还撞了墙。
“你去吃饭吧,苏科长怎么还不去张督察的接风宴吗?”褚裟瞥着苏雁孝,他暗中表达了不满,示意对方走开。
“不用。”苏雁孝不能离岗,他得拦截各方电文。
褚裟坐下开始发电文,站长有贪污受贿的行为,大多是从他手里捞的,他也帮忙牵线了许多,这次电文也有关于钱款转移。
他发一会儿就观察下苏雁孝,对方在看他,被发现了也没有避让。
于是,他提醒道,“苏科长儿子多大了?”
“三岁半。”
“真好,老婆孩子热炕头。”
“也就那样吧。”
“这样对嫂子是不是有点不好?”
“她不介意。”
褚裟发完了电文,他猛地站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世上大部分女人都没有办法选择介意与否,嫂子可能也是。”
“谁说的?”
“我妈妈,伯母没有跟苏科长说过吗?”
“没有。”苏雁孝很少说话,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