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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有人大批量购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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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府里熯天炽地。
花闲却避开人群,进了一家门檐悬着山水黑墨,白底发青灯笼的偏僻院子。里面有一间屋子,偶有几人出来,大家都是互相探看一眼,又默不作声地各自离开。
这里,许久没来了。
“想当什么?死当还是活当?”
柜台,原本中堂的位置被一道道栅栏阻隔住,栅栏内坐着一个文弱青年,戴着粗制眼镜,面容苍白。
青年低头拨弄手里的算盘,说句话呵口白气,“四海楼只收江湖物品,只接江湖人士。”
他头也不抬,敲敲栅栏上挂着的木匾,整个人萎靡不振,有气无力,“条件在上面写着,自己看,不满足者自行离开。”
花闲皱眉将他看个大概。
头发乱糟糟的,又卷又打结,像是几天没洗了,下巴比之前更加尖利,青茵茵的胡茬冒出头,几步开外都能看见。衣服倒是干净的,就是瞧着几年没换新了。
让他打理个当铺,怎么还打理出鬼童子的感觉来了?
“照山。”
她喊第一声,青年身体僵了一下,算盘声停了,头依旧没抬起来。
花闲又喊一次,这回是连名带姓:“莫照山!。”
莫照山是花闲进山的引荐人。遇见他的时候,莫照山十五岁,年纪轻轻却有高度近视,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花闲遇到他那次,他正被其他进山人推搡调戏。
那人喜欢男人,还有恋童的臭毛病,在黑市发现照山这么个独苗苗,不要太激动,冒着被黑市除名的风险,一路尾随照山出去,找准机会,把莫照山堵在暗处。
进行的很完美,偏偏遇上卖掉首饰,攒出第一桶金的花闲。
可能同样是高度近视受害者,花闲多管闲事了一把,两人因此相识,花闲发现自己捡到了宝,莫照山不仅是有化学天赋,还是黑市特别招纳的人才,便让他做了自己的引荐人,可惜自那以后,他死活不肯再入黑市,彻底便宜了花闲。
“你又在做什么东西?”
花闲边说边打摆子,嘴里呵出口白气,抬眼瞅瞅,屋顶房梁上都挂着寒霜。
莫照山四只眼睛直愣愣看着她,像是没有支点一样,手在虚空处摁了下去。
那悄咪咪的动作,花闲看不清,却落到了闲情眼里。她眉眼一肃:“你敢!”
下一秒。
阴冷的屋内传来轰隆轰隆的声响,一道铁质的闸门落下,呼啸着砸向地面,屋外的昏光霎时分为几半,一缕一缕地照进来。
更黑了。
花闲想,这人身上的粉白光辉更耀眼了。
花闲吸口凉气,对着越走越近的光影道:“造这闸门是让你防贼,你怎么光用我身上。”
如果正巧有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她四海楼在干什么不法勾当呢。
花闲言笑晏晏。
莫照山走近再走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隔着帷帽,凝视她半盏茶之久,闲情都快发怒了,才操着干砾的嗓音说:“你……来啦?”
随后掏出一只木碳削尖的笔,和细绳绞成的本子,握笔,翻页,一气呵成:“你上次说的硝石,我找到了,壁……冰,我制出一点,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种,你帮我看看,你看看。”
本子翻到记录制冰技法那一页,莫照山边说边往花闲眼皮子底下塞。
花闲伸手接住浓郁到化成实质的白色烟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屋内的温度较外头冷:“本子收起来吧,你制成了。”
“成了?”
莫照山握笔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冰,他做出的那个东西真的是冰?!
……
……
“抵押的东西比较少,我把它们和看护的东西并起来了,现在抵押的地窖专门用来做……做什么来着?”
莫照山领着两人下地窖,说到兴处,一脸期待地望向花闲。
“……做实验。”花闲默默补上。
对!就是做实验。
莫照山兴奋道:“你说,像我这种人,天生就是要做实验的,所以我在做,你每次来说的东西,我都记下了,我会一个一个做!”
他拉住花闲:“这次你晚些走,多给我讲讲硝石,它们除了制冰,还有什么其他用途吗?我买了很多,可以一并试试。”
一并试试个鬼。
花闲木着脸往下走。
制个冰都能把四海楼冻成阎王殿,若是制火药,不得把楼炸了。
莫照山似乎没瞧见她的神色,也不在乎,继续问:“这些冰除了降温,储存东西,还有其它用法吗?我最近听说,它能减缓物品腐烂的速度。”
听说?
走着走着,花闲一顿,“听谁说的?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
哎呀,说漏嘴了。
莫照山手插进头发,挠了挠鸡窝窝头,邋遢的形象,一下子变成流浪中的土鸡。
他也没想到这玩意这么值钱,眼珠一转:“那是你的点子,我肯定不会昧着良心把赚来的银子藏起来,都给你留着呢。”
说谎呢,花闲看出来了,“那人买了多少?”
莫照山为难了下,颤巍巍比出了个二。
闲情:“两个?”
莫照山咽口水:“两百。”
两百块冰!
四海楼明明只接江湖人,他们大多不是京都人吗?一个临时落脚的人,需要用到这么多冰块?
花闲蹙了蹙眉头:“买冰的不是江湖人?四海楼不做其他人生意,你坏了规矩。”
莫照山当然知道,规矩就是他定的。
莫照山:“冰块用量大的地方,一般是各府门第,只卖给江湖人士,冰块没有销路。”
说得也有道理。
花闲没再为难他,转而道:“行,把账本给我。”她倒要看看,谁家这么豪横。
谁料,莫照山听到后,环视墙壁,凝视洞顶,空气都恨不得盯出朵花来,就是不敢和花闲对视。
嘴里糊糊弄弄极快念及几个字眼,清幽幽的洞内,一个字眼都没攫住。
“嗯?”
花闲动动脖子。
莫照山脑袋一垂:“账本烧了。不过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发誓!当时我在房间盘账,突然有人典当东西,我一起身……可能是猛了些……烛台倒下来,正好砸到账本……”
“可能是?”花闲轻轻柔柔的质问。
莫照山上下牙一个磕噔,要命,盼星星盼月亮,今天给人盼来了。时机太凑巧,莫照山自己也不信,只能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傻不拉叽的大白牙。
花闲翻了个白眼。
……
……
说话间,三人终于到了藏冰的地方。
当初为了防止地面坍塌,花闲设计的地窖区域都不大,加之这里之前用来存放抵押物品,空间就更局促了。
莫照山把制好的冰砖按序垒好,形成一排冰墙,整个地窖烟雾弥漫,沾到人身上,立时化成珠串似的水滴。
“存冰不少。”花闲矮身进去,只够三个人站稳,再多,就是制冰的粗糙台面,“都是那位荆大官人订的?”
莫照山说,那人每到月中,会架着马车,夜里前来取冰,取冰要快,每次都带两位小厮,有一次他隐隐听见,小厮叫他荆爷。
莫照山试探着称呼他荆大官人,他也并未反驳。
“荆大官人都是定时定点来取。”莫照山骄傲道:“你现在看到的,可是我十五天来,夜以继日,焚膏继晷,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花闲:“闭嘴。”
“……”莫照山,“熬出来的。”
花闲吐出寒气:“如何定价?他要了多少?两百?”
谈及这事,莫照山又有话说了,他轻咳两声,装模作样捋了捋衣服,那骄傲的模样,仿佛一只得胜的大公鸡,他抻开手掌,扒开手指:“五两!一块冰五两银子!”
至于要了多少……
“荆大官人给了两千块冰的定金,说是我边做他边要,有多少要多少,货么……我才交了两百块。”
人家要两千块,你就敢答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花闲无奈。
算了,一块冰五两银子,成本十几文,怎么算都是四海楼大赚一笔。
花闲问:“他买的太多了,你也没仔细查一下?”
那还真没有。
莫照山耳朵微动,沸腾的脑袋里终于浇进来点凉水:“你是担心有人针对我们?”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一直以来,四海楼只做江湖生意,和其他当铺交往不深,没有生意上的纠葛,谁没事来针对我们啊。”
花闲:“他本人呢?有没有查过要那么多冰做什么?”
在这个时代,冰是稀罕物件,它的用途尚待发掘,怎么可能刚被制出来,就有人花万两银,买千块冰?
“嗐,人买回去做什么,哪会告诉我?”莫照山不在意地摆摆手,“反正无所谓,外面那么多卖吃卖喝卖药的,难不成客人买回去,作奸犯科了,都怪馆子头上?太不讲道理了。”
理是这个理,花闲还是有点不放心。
莫照山却是心大:“荆大官人人脉广,说是以后帮我们把冰推荐给贵人用,贵人高兴了,说不准能送进宫里,皇上娘娘们也能用呢。”
“花闲,你见过皇上娘娘吗?是不是像画里那样……慈眉善目,让人一看,又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莫照山乐得像个傻狍子。
走一路说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