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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请不来的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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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这就去请大夫。”
青黛忙在闲情说的地方翻找,很快一块散发幽香的木质令牌被她取出来,令牌中间刻着“花”字,字体微草,笔走龙蛇,匠人雕刻技艺纯熟,字槽平缓圆顺,内用烫金浇筑,贵气十足。
她拿着东西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动作顿了顿。
“愣着做什么?!”闲情问。
青黛默然。她看着手中的令牌,金漆滚滚下是压抑的浆红色,低声说:“出不去啊,出不去怎么办?”
看她一直发愣,闲情将冷帕子交给青禾,跑到门口,一把将令牌抽过来:“我去请大夫,你负责照顾姑娘,我回来之前如果姑娘烧得厉害,就去厨房支点白酒。”
花闲这场烧来得气势汹汹。
过去十年从没发过如此突然的急症,别说其他人,闲情一时也是精神惶惶。
她不想走正门,陈蓼雨最忌讳姑娘将人召进花府,但这次要多带一个大夫,总不好拉着大夫走后门,守门的小厮也不会同意。
怎么办?
大夫来花府必须走正门,但闲明苑请大夫的事不能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主院那位……
她握着令牌,心下一横。
……
……
“咚咚咚!”
申时。
花满下值后蜷在满芳院的软蹋上看书,最近这种书在京都书肆极为畅销,千金小姐们争相购买。
她也迷上了。
见她痴迷的样子,環莺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我的好姑娘,这些书可得藏严实了,再被夫人看见,奴婢又要被罚了。”
花满小心翼翼赔笑:“知道啦,環莺姐姐。”
環莺差点把她嘴捂上:“也不兴称呼奴婢姐姐,您的姐姐只有闲明苑那一位。”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留在院子里的婆子听到声响犹豫了一下。满芳院向来是能和闲明苑比肩的孤僻院子,尤其到了落锁的时辰,一般不会有人打扰。
她问:“谁啊?”
外头没人回答,敲门声却更急切了。
婆子心下咯噔,立刻来到花满闺房门口禀报。
花满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把堆在榻上的杂书拢起来,拉过薄被,将它们尽数藏了进去。
環莺呼吸一紧,安抚道:“姑娘不怕,奴婢过去看看,您先别出来。”说着她拢上房门离开。
院门口。
许是久等不到回信,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環莺缓口气,拉开院门,门外是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闲情仿佛看见了救星:“環莺。”
環莺立刻晓得,坏了。
她回望了眼那扇哆哆嗦嗦,脊柱飘摇的房门,犹豫再三,还是领着闲情进了院子:“大姑娘出了何事?”
闲情立刻将花闲发热的事情说了出来。
環莺听完,看那门似乎晃荡得更加厉害了。
環莺道:“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这就去回了四姑娘。”
闲情焦急道:“好,一定要快,我们姑娘烧得厉害,嘴里还老说胡话。”
環莺点点头。
屋子里。
花满早就听到了她们的声音,套上狐裘就要出门,正巧和进门的環莺撞个正着。
環莺看一眼她的表情便明白了,花满心里藏不住事。
環莺抿了抿唇,劝道:“姑娘,夫人不会让人进府替大姑娘看诊的,您忘了她小时候的事了?夫人说过,如果有人敢替大姑娘请大夫,家法伺候。”
花满当然记得,甚至比所有人都要清晰当日的情形,因为她就躲在旁边——
大姐姐那时还小,经常带她四处疯玩,可就在那天她去找她,却发现大姐姐躺在池塘边,她浑身湿透,大口大口往外吐血,母亲站在人群中央,一群丫鬟跪了一地。母亲垂眸盯着大姐姐,表情格外的狰狞冷硬,和她认识的母亲完全不同,那时她不明白,但现在她懂了,那是挣扎。
母亲一直在考虑是否要杀了大姐,只是不知最后发生了什么,她突然泄了气,下令任何人不得帮大姑娘请大夫,生死皆要看她命数。
花满瑟缩一下。
她咬了咬下唇,不小心撕破点皮,唇腔里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她没有犹豫,颤颤巍巍坚持:“我,我知道,但不去求求怎知不行?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说不定母亲早就忘了呢。”
花满也不确定,在環莺注视下,嗓音越来越低。
環莺知道她这位姑娘是有点姐控属性在身上的,但脑子转起来不快。
環莺叹口气,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姑娘,奴婢有个办法,就是您要吃点苦头。”
……
……
花府的四姑娘病了。
那可是花夫人的掌上明珠,又是京都有名的珠算先生,这样的主儿病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下人要吃瓜落了。
環莺拿着令牌,管家做主派了辆马车,直接放她出去了。
刚结束晚膳,厨房重新忙活起来,一时间,桂枝汤、五神汤、人参附子汤……一碗碗端到满芳院门口。
满芳院另一个大丫鬟一股脑全给扔出院子,斥责道:“给姑娘看诊的大夫还没来,你们一个个端来这些汤,若是用错了哪个,你们担得起吗?”
围在门口的人这才悻悻然走了。
闲情躲在里面,看得五味杂陈。她不懂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比起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她家姑娘明明投了个好胎,怎么人跟人之间差异还是那么大呢。
“没关系的。”花满躲在帐子里,哆哆嗦嗦地宽慰闲情:“马上大夫就来了,姐姐不会有事的。”
闲情:“……嗯,多谢四姑娘。”
话音落下,床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想来是花满躺累了,换了个姿势。
闲情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巴掌。四姑娘豁开身子帮助姑娘,她居然在心里念叨四姑娘的不是,真是畜生不如。
没过多久,環莺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老大夫。
闲情心中一喜。
老大夫擦了擦汗,被環莺拉到榻前。花满伸出手腕,老大夫刚把脉搭上,就听门外瑾嬷嬷呼喝一声:“夫人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花满呼啦一下,立马缩回手。闲情也被吓一跳,幸好環莺反应迅速,立马将她推进了自己常用来守夜的隔间。
刚关上隔间的门,陈蓼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四姑娘病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有人来主院通报?”
丫鬟们跪了一地。
環莺来到最前面,端正地跪下回话:“是奴婢的错,姑娘这病发得迅猛,奴婢急着找大夫,忘了着人通报一声,夫人恕罪。”
她没把管家抖落出来,否则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不过闲情说得太含糊,她也来不及了解情况,目前没人知道大姑娘的状况具体如何,環莺不敢耽搁,只能铤而走险:“夫人若要惩罚,奴婢没有怨言,但还请夫人先让大夫替姑娘把脉,她的身子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陈蓼雨一开始是起了敲打的意思,谁知竟被一个丫头不知轻重地顶了回来,心下不快,嗤笑道:“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花满日日同陈蓼雨请安,听她冷言冷语,明显是有隐怒的征兆,心中一急,支起身体,掀开了帷幔:“母亲千万不要责怪環莺,是女儿不让她说的,风寒而已,没得去扰了母亲清净。”
说得太急,中途呛到嗓子,咳嗽了两声。
落在陈蓼雨眼里却大有不同。
花满本就瘦弱,成日呆在屋子里又不出门,正常的时候看起来也是病病歪歪的,现在一眼看来,唇色竟是半丝也无,额间脖颈挂着欲落不落的汗珠,完全一副热毒侵身的状态。
陈蓼雨一下就急了,催促道:“大夫,快给她看看,这是怎么了,突然从哪儿染的病气,如此严重。”
不似陈蓼雨的焦急,老大夫一言不发地切脉观望,整个过程沉稳而缓慢。过了会他诧异地和帷幔内的眼睛对视,斟酌片刻开了个方子,陈蓼雨看也没看,直接吩咐人下去煎煮。
老大夫想来自己的任务结束了,收拾完药箱,同陈蓼雨说:“夫人放宽心,小姐只是受了凉,喝两副药就没事了。”
陈蓼雨蹙了蹙眉:“那她看起来怎么这么严重。”
老大夫道:“受凉了自然要发汗才能好,小姐这是在好转的征兆,有些人发不出来才叫凶险。”
听着老大夫的说法,陈蓼雨紧闭的气松了松。但一门之隔外,却有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闲情焦急万分。离开之前,她家姑娘似乎除了流泪和高热外,一点出汗的迹象都没有……
门外,陈蓼雨还在追问:“需不需要开些固本培元的药?她这病下去,等好了,精气儿会不会也有影响?”
闲情恨恨跺了跺脚。
她听见老大夫悠悠叹了口气,似乎正要重新坐下。
这时,花满小声开口:“母亲……女儿下午偷吃凉果了,不用开单子的,要不您先回吧,女儿过两日就好了。”
凉果是富贵人家夏日里的消遣,他们会将果子分一些装到竹篮里,然后一并顺着井绳,放入深井,想吃时拿出来,冰冰凉凉的,十分招姑娘们喜欢。
可如今是寒冬腊月,也不怕冰到牙。
“出息。”陈蓼雨骂了花满一句。
……
……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
陈蓼雨盯着花满把药喝了下去,才放心带着人离开,离开时她在環莺身前停了停,到底担心影响到花满,没开口将人一道带走。
環莺示意婆子把门关上,立刻打开了隔间的门。
闲情急得团团转,看到门开的那一刻,人都快扑过去了。
環莺道:“夫人走了,大夫还在院子里,今晚他会留在花府守着姑娘,你快将他带走,待会管家来安排院子就来不及了。”